第24節(jié)
然而要破解“暴風雪山莊”的唯一辦法,就是離開客棧,回到底下熱鬧的小鎮(zhèn)上去。 柳葭跟劉蕓提了這個想法,很快便被大家接納。再加上昨晚的暴雨早已停了,徒步百里的山路,對于一般人來說也是可以接受的。 本來他們想把林宇蕭留下,等到了鎮(zhèn)上再找人去接他下山,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寧可冒著傷口被再次撕裂的風險也要一起走——尹昌的死亡,實現了那段錄音中所說的一切,讓一切不再像個荒謬的玩笑。那個站在幕后的人,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所有人,他絕不僅僅是在玩笑。 “前面的路被上面坍塌下來的泥土堵住了,看來要繞路?!彼麄儾艅傠x開客棧不遠,便發(fā)覺前方沒有路了,昨晚的雨下得實在太大,導致了山體滑坡,如果他們不自己走出去,只是等幾天后鎮(zhèn)上的幾個師傅來接應他們的話,估計也是出不去的。 劉蕓拿出指南針和旅游地圖,對照了一下方向:“鎮(zhèn)子剛好是在正北的位置,我們繞過去之后一直朝正北方走,就不會迷路了。” 她準備充分,也沒有人覺得她這個辦法有哪里不妥。為了安全起見,容謝走在最后,由帶了指南針和地圖的劉蕓在最前面帶路,剩下的人則聚在中間。 這一路走過去,都還算安穩(wěn),山間景色清雅,空氣也干凈,眾人漸漸地開了有了說說笑笑的心思。 忽聽劉蕓咦了一聲,語氣也有些沮喪:“是不是這里有礦石,指南針突然不靈了。”她攤開手,只見她手心里的那只指南針的指針正飛快地轉動,根本無法辨認出正確的方向了。 “怎么會這樣?”黎昕呆愣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們誰有帶指針的那種手表?我聽別人說過,用手表指針就可以確定南北方向。” 柳葭的手表正是指針式的,準備摘下來交給她。 “用手表指針判斷方向,至少會有一個rou眼判斷的角度誤差,就算只有五度,在大方向也會有很大偏差?!比葜x拉開背包,從里面取出gps定位器,“這個基于衛(wèi)星定位,會比較準確。” 黎昕忍不住問:“你怎么現在才拿出來?” 容謝笑了笑:“這里的人之中,看上去最該死的那個人是我,我當然會有所保留?!?/br> 他會這樣想,也是能讓人理解的,尹昌不過是勸秦卿多喝了幾杯,就已經死于非命,而容謝的下場可能會是他們幾個人中最慘烈的。但是柳葭又忍不住想,尹昌真的只是勸酒,而不是灌酒嗎? 當事人口中的話,總是要為自己修飾美化,最真實的情況則未必如此。 同樣,她說她只是妒忌秦卿,可是聽在別人耳中,他們會不會也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說不準她曾經付諸于行動過? 人心便是如此復雜而曲折,他們永遠看不到對方的心,只能不斷揣測,惡意或者善意,不過一念之間。 ☆、第三十七章 有了gps定位器,便如吃了一顆定心丸。只是中間還會遇到一些問題,比如在旅游地圖上標注出來的是可以通行的平地,實際上卻是一片陡峭的山壁,這個時候就必須再次繞道。如果他們真的用手表指針來定位,恐怕幾次繞道之后,就會完全偏離方向而不自知。 柳葭這次出行前也是做過準備的,運動裝都是長袖長褲,把褲腳放進登山靴筒里,就可以杜絕大部分的蚊蟲。反而黎昕為了外表光鮮,一直穿著牛仔熱褲,露出的兩條長腿都是被叮咬過的痕跡。 柳葭看著她一邊走一邊拍打蟲子,有時候還會特意停下來抓幾下,實在看不下去,就把登山包掛到胸前,拉開拉鏈:“我?guī)Я朔老x藥水,等我找出來給你?!?/br> 說話間,他們正走過一個小角度的彎道——這里的山區(qū)還沒有被開發(fā)成為旅游區(qū),所有的路都是當地人走出來的,只是很小的一條窄道,甚至有些地方雜草灌木叢生,連讓人側著身子通過的地方都沒有。 柳葭邊走邊在包里翻找,終于找到那瓶防蟲水,她正要轉過身遞給黎昕,便覺得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她正要維持住身體平衡,突然感覺到有人在她身上重重地推了一把,她收勢不及,便直接沿著坡道往下滾了出去。 她在危急之下,也只能緊緊抱住頭臉,往下翻滾了幾圈,突然看到前面竟是一段斷壁,這一眼望去甚至都估量不出高度來。 柳葭只能胡亂往邊上抓了幾把,這個時候完全是拚運氣,如果運氣好,讓她剛好抓到一截藤蔓或者樹枝,至少還可以緩沖一下摔下山崖的時間。 她這么一抓,便正好抓到一截藤條,可惜那藤根本支撐不了她的身體重量,直接應聲斷為兩截。 柳葭徹底絕望了,只能改去抓崖壁,但是這一回,很容易便抓到了一個實體。 這下她整個身子都懸掛在半空,底下便是無底深淵,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登山包墜落下去,連個回響都沒有。如果是她摔下去,會變成什么樣子,是不是直接化為一灘rou泥,她連想都不敢想。而現在支撐著她沒有摔下去的卻是容謝的雙手。他整個人都趴在山崖邊上,雙手抓住了她的兩只手腕。 他的額上已經全部都是細細密密的冷汗,還有一個明顯的咬牙的動作。柳葭知道她沖下去那一瞬間沖力必定十分巨大,而容謝在這關鍵時刻將她拉住,定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她勉力用腿去踩踏離她最近的山石,想像攀巖一樣,借力踩上去,可是才動了一下,便見容謝痛苦地悶哼一聲,半邊身體也跟著滑出了山崖邊。 再這樣下去,只會把他一起拖下去。 柳葭搖搖頭:“松手吧。” 容謝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甚至連指甲都嵌入到她的皮膚:“你不要說話,也不要有任何動作,我會把你拉上來的?!?/br> “松手吧,我只會把你一起拉下去……” 容謝咬緊牙關:“閉嘴,我松不松手不是由你來決定的!” 柳葭看著他的臉龐,忽然覺得眼中一熱,就算他對自己是有私心,可是至少在這一刻,他本能的反應就是要拉住她,不讓她摔下去,甚至毫不顧惜自己。 容謝重重地喘著氣:“我現在開始把你拉上來,你只要安靜地在那里不要動,我就不會被你一起拖下去。”他用腳勾著盤根交錯的樹根,手臂用力,一點點把她往上提,這個過程實在太漫長,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在他將要把她拉上來的那一刻,劉蕓他們也連滾帶爬著跑下來,紛紛過來幫手,總算一起把葭拉了上來。 死里逃生,柳葭覺得整個人都跟虛脫了一般,全身一直顫抖個不停,連耳邊都凈是嗡嗡的雜音。 “你沒事吧?受傷了沒有?”劉蕓關切地問,“我這里還有藥膏,可以治跌打傷的?!?/br> “沒……沒什么?!痹捯怀隹?,她才發(fā)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就連她自己都完全聽不出自己的聲音了。 她看著容謝,只見他半跪在地上,胸口起伏,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在生死面前,再是玩世不恭,也不可能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直起一半身子,想要來擁抱她,可是短短五六步的距離,他竟然還差點被樹根絆倒。 “你……是我見過的最倒霉的人?!比葜x緊緊地抱住她,像是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里,“就連走路都會摔出去,你說你怎么就這么不小心?” “不小心?”柳葭心中一滯,真的只是她不小心嗎?可是那一瞬間,她分明感覺到是有人推了她一把,那個人就在她身邊,可能是劉蕓,也可能是黎昕,而周綺云也不是沒有嫌疑的??墒峭扑@一下是發(fā)生在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拐角的陡坡上時,就連容謝都沒有注意到。 她應不應該把這件事說出來? 如果說出來,她又沒有證據說是誰推了她,到頭來只會引來彼此之間的互相猜忌。 容謝笑著說:“不過沒關系,只要我拉住你就好。” —— 柳葭在摔下去之前曾經接觸過不少藤類植物,連帶上手掌上扎滿了細細的黑色小刺,開始還沒注意到,等到震驚害怕的情緒過去了,她才感覺到一陣刺痛。 她攤開手掌,皺著眉嘴里發(fā)苦。她不得不承認容謝有一句話真是說對了,她真是一個倒霉的人,這次旅行她丟了證件和錢包也罷,現在又差點摔死,更糟糕的是她的背包直接掉到了山崖下面,想找回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的背包里除了備用的衣服藥品,還有壓縮食物和礦泉水。他們在離開客棧之前,把能帶上的壓縮餅干和水都分掉了,各自背自己那一份。沒有換洗的衣服,熬一熬也就過去了,可是沒有食物和水,恐怕她活不了兩天。 容謝看了看她手掌上密密麻麻的小刺,把身上的背包解下來,從里面拿出藥箱和水瓶:“這種刺是無毒的,只是太細小了,拔起來會有點困難?!彼麖囊r衫上摘下肩章,把肩章的別針拉直,用打火機燒了燒,低聲道:“我現在幫你把刺挑出來,會有點疼,忍著點?!?/br> 柳葭看著他手上那尖利的別針朝她的手掌刺下去,便忍不住別開了眼。雖然她忍得了疼痛,可是要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別針刺進她的手掌,她還是做不到。 容謝的手法很好,只是淺淺地刺入,把刺撥出來,最后吹幾下,便把挑出來的小刺吹走了。他把她手掌上的刺都挑干凈,又擰開水瓶,直接把水澆在她的手上。 柳葭忙一把握住水瓶:“不要用水洗了,就這樣吧!” “還是洗一下,不然傷口很容易感染?!彼帜镁凭薏潦昧艘槐?,在她的手上纏上繃帶,“這個處理好了,換別的傷?!?/br> 柳葭卷起袖子和褲腳示意他看:“別的都是瘀傷,最多擦破點皮,不用這么麻煩了?!?/br> 容謝看著她,微微瞇起眼,更顯得睫毛細密,就像是在眼臉上描繪出一條優(yōu)美的曲線:“你不講究起來,就跟男人一樣?!?/br> “你——”柳葭正要反唇相譏,忽然想起他剛才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撲上來拉住他,被他嘲笑幾句又算得了什么,“像男人又怎么樣?這樣不好嗎?” 雖然她說不需要,但是容謝還是拿起酒精棉幫她把傷口都擦了一遍:“好,很好,你什么都好?!?/br> “哎呦,”黎昕在邊上發(fā)出羨慕的聲音,“你們能不能不要這么rou麻?我們大家都知道你們兩個感情好了?!?/br> 容謝轉過頭,朝她笑了笑:“好啊,那我們接下去就低調一點。”話雖如此,他卻一直都沒有把她的手松開,柳葭從隊伍中間落在最后面,跟容謝一起殿后。 她找到一個間隙,便湊近容謝耳邊低聲道:“我剛才其實是被推下去的。” “我知道。”他不動聲色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腕。 “你知道?那你之前怎么還要怪我不小心?” “我知道你的小腦功能很正常,不可能走著走著左腳拌右腳,最后自己摔成那個樣子?!?/br> 他竟然都知道,但是他在確定她安全之后的第一句話卻是“就連走路都會摔出去”,他是已經懷 疑到推了她的那個人是誰了嗎? 可是柳葭很快又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容謝是站在最后面,他的視線范圍被遮擋得厲害,很難看見是誰動的手,而當時連她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更加不可能看見了:“嗯……我不確定那個人是誰。所以說,不說出來也是對的?!?/br> 容謝臉上卻忽然泛起迷惘的神色,之前他一直都是滿不在乎,也許就如他所說,正因為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根本不懼怕之后會發(fā)生的事??墒窃谶@一刻,他卻有些拿不準了:“我之前一直以為,那個人就算要為秦卿報仇,也絕對不會攻擊無關的人。可是現在看來,他是在無差別攻擊,你這次真的不應該來。” ☆、第三十八章 因為柳葭這樣的突發(fā)事件,整個行進速度不免有些耽擱。柳葭承認是她不小心才摔下坡道,但她看別人的眼神,他們似乎不是真的相信這僅僅是一個純粹的意外。如果說她也是被那個幕后兇手推的,那么七個人中已經有三個人遭受了毒手,林宇蕭受重傷,尹昌死亡,而她是運氣最好的。 她現在兩手空空,什么都沒有了。 容謝從背包里取出水和壓縮餅干,遞過去給她:“先吃一點吧,吃飽了才有力氣。” 柳葭接過水瓶,拒絕了壓縮餅干。她打開水瓶,喝了兩三口,便又把瓶蓋擰緊了放在一邊。容謝微微一笑:“怎么了?你不是嫌壓縮餅干難以下咽吧?” “是啊,壓縮餅干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吃的食物?!?/br> 容謝把一包餅干拆開,掰成兩半,又遞過去:“吃吧?!?/br> 柳葭推了推他的手,皺眉道:“你先收起來吧,我想吃的時候自然會吃的?!碑敵醴峙涫澄锖退臅r候,每個人都只背了自己的那一份,容謝把他自己的分給她,那屬于他的一份就要減少一半。她就是多喝一口水都會有心理負擔。 容謝見她不肯吃,也不勉強,卻突然在背包的側邊口袋里翻了一下,攤開手掌,像是變魔術一半,他的手心中多了一把果子:“不肯吃壓縮餅干,那就吃這個吧?” 柳葭看了看那半黃半紅的野果,便捻起一粒:“這是什么?” “酸棗,據說很甜的?!?/br> 柳葭便放心地咬了一口果子,只覺得一股泛著酸味的汁水蔓延在整個味蕾,那酸味還十分神奇,初時只是覺得酸,而馬上就變得酸得令人難以忍受。她側過頭,毫不容易才控制臉上錯位的表情,語氣平淡:“嗯,是挺甜,你也嘗嘗?” 容謝探究地看著她,她也回以一臉再正經不過的表情。容謝拿過她手上那顆咬掉一半的酸棗,直接放進嘴里,咀嚼了兩下。柳葭有點傻了,他竟然拿她吃過的東西吃,不過這點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可怕的是他居然還配合地露出一臉十分享受的表情,深深地望著她:“嗯,真的很甜?!?/br> 柳葭忍不住道:“你真是拿rou麻當有趣!” 容謝面不改色地回答:“對,我就是rou麻?!?/br> 柳葭還待還口,只聽劉蕓在一邊招呼他們:“喂,你們還有誰有空過來幫個忙?昨晚剛下過雨,如果挖一個土坑,還能收集到一點水源?!?/br> 柳葭立刻站起身:“我去幫忙?!?/br> —— 林宇蕭受了重傷,而容謝也是筋疲力盡,挖個坑的事情她來做也是舉手之勞。劉蕓用瑞士軍刀把一截竹節(jié)削成扁平尖銳的樣子,遞給她當工具。她們很快便在松軟的泥土上挖了一個淺坑,淺坑里很快有水積聚起來。劉蕓從包里拿出一小包漂白粉撒下去。 野外的水不能直接喝是常識,可是漂白粉的味道實在是太刺鼻。她們面對面,都是覺得嘴里頓時有了漂白粉的味道。劉蕓咳嗽道:“但愿我們走出去的時候,身上的水還沒喝完,不用喝這種?!?/br> 也許他們還有機會幸免,可她跟容謝是必定要嘗一嘗這種味道了。柳葭知道,這個時候是不能要求隊友分給她清水和食物的,就算他們主動給,她也未必能夠心安理得地收下,她必須在之后幾天把飲水和食物攝入控制到最低。 她挖完坑,便站起身要回到容謝身邊去,迎面正碰上林宇蕭,他猶豫地加了她的名字:“那個……你——” 柳葭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你的頭發(fā)里也有雜草?!?/br> 她抬起手摸了摸頭發(fā),便擼下來了幾根枯草來,她之前這樣滾下山道,會這樣也是很尋常的。林宇蕭又道:“右邊還有,不對,是在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