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 她看看指紋,又看看鞋印,再看看dna序列,突然間腦子里靈光一閃…… …… 玻璃窗外,北風(fēng)仍在吹; 言焓的辦公室異常溫暖。 甄暖雙腿并攏,背脊挺直,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她手里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心情平靜而隱隱激動。 中午沒吃飯,總算把第二版報告寫出來,早早交給言焓來看。 這幾天,線索一點點匯集,到今天上午終于量變引起質(zhì)變;一個個證據(jù)組成了完整的證據(jù)鏈。 現(xiàn)在,她信心滿滿。 隔著暗紅色的辦公桌,言焓正低頭專心看材料。 她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氣,睛忍不住打量他,想從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 他這人安靜時和說話時氣質(zhì)截然不同,此刻看上去很是人畜無害。 他專心致志翻著紙張,長長的睫毛低垂著,鼻梁又高又挺; 看他如此認(rèn)真,她自然有些底氣,可見他蹙起眉,她又生怕再度被他揪出錯處。 她真怕他看似無害的指責(zé),簡單幾個字能跟刀一樣剝你一層皮。 幾分鐘后,他睫毛動了動,甄暖立刻挺直背脊; 他掃她一眼,故意逗她:“坐那么直,緊張?” “……沒有?!闭缗伤杉绨?,捧起水杯抿一口。 他說正事:“皮帶上拉扯的指紋是姜曉自己的?” “嗯?!?/br> “如果是這樣,就沒價值了吧?”他看似無意地問。 甄暖一愣,上午她說過同樣的話;但那之后,她提醒自己要嚴(yán)謹(jǐn),重新檢查了皮腰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破綻。 甄暖想提醒言焓往后看; 但迎著他灼灼的眼神,她忽然明白,如果是他,他不會在這一步終止,他會繼續(xù)往下走。這問題是刻意問她的。 她下意識攥緊玻璃杯,盡量條理清晰:“不能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指紋是死者自己的,就沒有價值。我檢查發(fā)現(xiàn)指紋的位置不太對?!?/br> 甄暖用一張長紙條模擬皮帶,圈在茶杯上,“它在腰帶背后,而且是內(nèi)側(cè)?!?/br> 言焓配合地提問:“是不是死者調(diào)整腰帶,無意間往下摁壓過?” 甄暖意識到他在用這種形式和她交流探討,驅(qū)使她一步步把自己的想法更合理更縝密地表達(dá)出來。 “如果是這樣……”甄暖站起來側(cè)對他,手掌往自己身后摸, “我拇指是倒著的,指紋也應(yīng)該倒著??赡憧次覉蟾胬锴劓峁┑膱D片,皮帶上標(biāo)記出來的指側(cè)紋是斜向上,10點鐘方向…… 所以她的手是從皮帶下方伸進(jìn)去,往下拉,像這樣。她想營造自己被人拉扯的假象?!?/br> 甄暖斜著一邊肩膀身體向后仰,手指繞到腰帶下方,拇指往上伸,抓住,下扯。 她筆畫著如此奇怪的姿勢,他安靜看了幾秒,最后忍俊不禁,笑出白白的牙齒。 “你看……”她回頭見他在笑,驀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很滑稽; 他笑得越燦爛,她越發(fā)困窘,紅著臉重新端坐回椅子上,板著臉說,“就是這樣,才會留下10點鐘方向的右手大拇指內(nèi)側(cè)紋路?!?/br> 他意味深長看她,“嗯”了一聲,問:“你一直這么膽小,不喜歡開玩笑?” 她微愕,驚訝地看他,又很快垂下目光,低聲說:“你是boss。” 他若有所思笑一聲,低頭繼續(xù)看報告。 她微微呼氣,不知道他突如其來那句話什么意思;趕緊捧起水杯,一口氣喝了好幾口。 辦公室里安安靜靜的,只有他長指翻動紙張的沙沙聲響。 過了半晌,他問:“秦姝做的鞋印比對?” “嗯。”她伸長脖子望言焓手中的報告, “鞋印表面相似,立體模型卻不一樣。董思思走路很穩(wěn),重心靠前,前掌磨損重,右腳力度比左腳大;但不明人物走路輕飄,重心靠后,且有跛腳跡象。 這并不是同一個人的腳印,有人想陷害董思思,且這人的腳碼比董思思小。 花圃上搜集的不明人物鞋印無一例外的前端無力,腳步虛浮。是小腳穿大鞋。” 言焓聽她說出并非她專業(yè)領(lǐng)域的一大串話,似乎贊揚:“看來學(xué)了不少東西?!?/br> 甄暖臉微紅,低低地“唔”一聲。 “沒對比不明人物和姜曉的足跡?” “秦姝說雖然采集到姜曉的足跡,但都損壞了,無法進(jìn)行有效分析。不過……”甄暖抿唇,有點兒小小的得意,“隊長你往后看就知道了?!?/br> 他覷她一眼,看下一頁,是dna序列。 “植株刺的血跡是姜曉的?” “嗯?!?/br> “姜曉去過花圃,被花刺扎到也不稀奇。比對結(jié)果出來時,有沒有覺得很可惜?你辛苦發(fā)現(xiàn)的血跡最終變成無用的線索?!?/br> 甄暖暗嘆他眼毒,老實道:“的確很挫敗。不過,后來想想……”她含著極淡的笑,“姜曉身上沒有符合那根刺的傷口?!?/br> 言焓配合她一問一答:“會不會是姜曉別的地方有外傷,滴上去的?” “我有一瞬間這么想,但你說過,沒有驗證的事,不能下結(jié)論。所以我請教了關(guān)小瑜,她說那血跡不是飛濺或滴落,就是刺上去的?!?/br> 言焓靠進(jìn)椅背,饒有興致看她微微局促卻暗含神采的臉。 “我又想,植株上貼近地面的一截刺會刺在哪個部位?”甄暖自問自答,“姜曉從樓上摔下時,砸碎了左腳拇指的指甲。” “我找來不明人物的鞋,它很整潔,表面看沒留下證據(jù),可用長柄鏡子伸進(jìn)左腳鞋子里,發(fā)現(xiàn)上壁有處黑色血點。那根刺可能扎進(jìn)過姜曉左腳的拇指指甲。我找人化驗了……” 她笑容綻開,開心得像個孩子, “就是姜曉的?;ㄆ岳锖徒獣耘ご虻牟幻魅宋锸撬约骸F系闹讣y也能解釋了,調(diào)整腰帶而已,為什么用那么別扭的姿勢?” 言焓:“這些證據(jù)可以證明姜曉制造有人從身后拉扯她的假象,以及董思思和她在花圃里扭打的假象。她想陷害董思思;但這不足以證明她不是被人推下樓?!?/br> 甄暖深吸一口氣:“1,花圃里除了姜曉和不明人物的足跡,沒有他人的,走到欄桿邊必須經(jīng)過花圃; 2,姜曉身上沒有反抗或掙扎傷,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好久,現(xiàn)在看來,根本就是自殺; 3,監(jiān)視錄像給申澤天和董思思做了不在場證明?!?/br> 言焓看她如釋重負(fù)的樣子,良久,淡淡一笑:“記住你今天給我做匯報時的狀態(tài)。” 甄暖愣住。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 姜曉的指紋,姜曉的血跡,一個個用常識習(xí)慣判斷時看似無用的線索,竟全成了推動破案的關(guān)鍵所在。 人命攸關(guān)的案件里,一切不經(jīng)意甚至“無用”的細(xì)節(jié)都需要來回細(xì)細(xì)甄別。 甄暖望著言焓清黑安靜的眼神,忽然感嘆,他真是一個可以讓人學(xué)習(xí)和成長的人。 她心服口服地點點頭:“我記住了,謝謝……隊長?!?/br> 他笑笑,低下頭去了:“不過,姜曉沒有自殺傾向;她是怎么死的,這個問題你可以想想。” ☆、chapter 15 姜曉沒有自殺傾向,也沒人殺她,她是怎么墜樓的? 甄暖不解。 照目前來看,姜曉想陷害董思思,可為了害人真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姜曉的設(shè)計無疑紕漏百出。 言焓問完這句話,低頭繼續(xù)看報告。而甄暖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早有想法,一切盡在掌握。她想問,但琢磨半刻,還是沒開口。 她按捺住好奇心,轉(zhuǎn)移注意似的四處看。 刑警的工作很忙,時刻都是來去匆匆,但他的辦公室收拾得異常整潔干凈。物件也少,桌椅書架飲水機(jī),再無他物。不像有的領(lǐng)導(dǎo)擺滿古色古香的裝飾或流水小假山,也不會擺上一堆深奧的書籍來增添文氣。 書架上的書大都是刑警實用的,其余便是文件夾。 大抵看得出房間的主人是實干簡約型。 窗戶邊有兩盆綠植,是巴西木,只是那樹被修剪得極其精干,像被剪了毛的粉皮狗狗。 甄暖目光挪到近處,落到言焓電腦旁的一盆仙人球上。 辦公桌上放仙人球很常見,但開花的很罕見。 她的目光粘上便挪不開。 它剛好放在陽光照得到的地方,稀薄的冬日陽光下,嫩黃的小瓷花盆里邊蹲著一只虎頭虎腦毛茸茸的小家伙。 墨綠色的圓球上長出幾根朝天的細(xì)小柱子,頂端開著兩朵花兒。潔白色,花瓣層疊,異常驚艷。 甄暖還是第一次看見仙人球的花。 “真漂亮!”她贊嘆,眼睛直直的,忍不住想碰碰那晶瑩剔透的花瓣。 “唰”一聲,言焓把仙人球盆栽挪走,避開了她的手指。 她吶吶地抬頭,只看見他利落起身的背影。 他極其穩(wěn)妥地把它放到書架的最高層,那里有一個空格,沒有任何書籍文件,專門留給它的位置。 甄暖看看原先放仙人掌的地方,沒有灰塵或瓷片磨損的痕跡。原來,他把它放到桌上,是為了讓它曬曬太陽。 很寶貴的樣子啊。 甄暖試圖說好話:“應(yīng)該養(yǎng)了很多年吧,聽說一般七八年、十年才會開花。好稀有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