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老夫人聽罷,心里也一陣不舒服,覺得外頭那些人也是聽風就是雨,也不瞧瞧情況,若端王真的抬舉一個小丫頭,何至于都快過了半年,也未見他同誰提起過阿竹? 想了想,仍是不甘心地道:“明日我去太夫人那兒,看看能不能換蘭丫頭進宮,給公主當伴讀也是一種殊榮,竹丫頭那么胖,已經(jīng)攢夠福氣了,換咱們蘭丫頭攢些福氣好了?!?/br> “……” 鐘氏差點噴了,目瞪口呆地看著老夫人,敢情阿竹被養(yǎng)得太好了也是一種罪? ****** 傍晚,嚴祈文訪友回府時,便聽說了宮里來人,及自己女兒還被帶去相看的事情,頓時一肚子火氣地跑到嚴祈文的書房,和他抱怨起來。 “這算是什么事兒啊?就算關(guān)心阿竹遇襲受傷,這也已經(jīng)過了幾個月了,現(xiàn)在才來關(guān)心,是不是太遲了?若是惠妃娘娘要抬舉嚴家,西府的姑娘多得是,用得著挑我的阿竹么?” 阿竹那么小的孩子,進了宮還不是給宮里的那些人吃了?而且進宮后,便住在宮里,一個月才回家住那么兩天,這對于個女控爹來說,實在是太糟心了。 嚴祈華淡定喝茶,由他像只跳蚤一樣在書房里蹦蹦跳,燈光下,臉上的法令紋為他添了幾分嚴厲,不見絲毫柔和。直到見他跳累了,方道:“阿竹進宮是不容改變的事情,明日讓鞏嬤嬤多教她一些宮中的禮儀規(guī)矩。你也別在她面前隨便說,小丫頭聰明著,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不必你去胡言亂語?!?/br> 嚴祈文暴躁的心被這一席話直接潑了個透心涼,頹然地坐在太師椅上,說道:“她還那么小,宮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她若進去了,還不給人吃了?” “讓娘娘多照顧罷?!?/br> “呵,娘娘多照顧?”嚴祈文嘲諷道:“不過是才聽個風聲,就馬上以為要下雨了!不利用個徹底都算好了,還想要讓宮里的人照顧?” 嚴祈華看了他一眼,為了家族,必須有所犧牲,這是他從小與祖父所學(xué)的庭訓(xùn)。不過這道理是無法用在嚴祈文身上,也幸好嚴祈文并非長子,不用挑起宗祧之任,方容得他任性胡來。 在自家大哥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嚴祈文懨懨地離開了。 剛回到房里,便見妻兒正等著他用晚膳,小阿竹跑了過來,拉著他的手進房。嚴祈文心情復(fù)雜,見柳氏眉宇間也有輕愁,嘆了口氣,摸摸女兒的頭發(fā)。 夜晚夫妻夜話,阿竹繼續(xù)裝睡聽壁角。 嚴祈文安慰道:“你也莫擔心,先看看宮里的娘娘之意,想要讓阿竹進宮也不急于一時。等咱們除服后,你便隨二嬸入宮拜見娘娘,看能不能爭取娘娘同意,換個人進宮。當然,我也去讓大哥想想法子,將阿竹換下來,相信惠妃娘娘更愿意抬舉西府的姑娘?!?/br> 柳氏突然說道:“這事說來說去還是年前阿竹回來時引起的,關(guān)鍵還在端王身上。而且我也擔心老夫人,她素來疼愛蘭丫頭,止不定也想讓蘭丫頭進宮,若是認為咱們阿竹阻了蘭丫頭的福份就難辦了?!?/br> 柳氏與他對視一眼,夫妻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以老夫人那種慣會來事的性格,也許會千方百計地想讓自己嫡親的孫女進宮吧。 阿竹激動了,她家娘親是想要禍水東引?或者是放長線吊大魚? 不管大人們?nèi)绾蜗?,第二日鞏嬤嬤加緊了給四個姑娘講解宮里的規(guī)矩禮儀,特別地給阿竹開了小灶。 嚴青蘭可能真的聽到自己母親或祖母提過這事了,看著阿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一副怨懟的模樣,幾次想要說什么,都因為鞏嬤嬤盯著,只能自己生起悶氣來。 阿竹原本不想理她的,可誰知在傍晚鞏嬤嬤授完課離開后,嚴青蘭攔下了她,氣呼呼地道:“別以為能進宮就了不起,你長這么胖,指不定會嚇著宮里的貴人呢。說不定你明日去見了姑姑,姑姑可要被你嚇著,再也不想見你了!” 嚴青梅擰起了眉頭,正要說話,卻聽見阿竹道:“二jiejie這么激動做什么?我知道了,二jiejie是妒嫉我,我不會和二jiejie一般見識的。況且這是娘娘的恩典,我們領(lǐng)了便是了。” 嚴青蘭漲紅了小臉,氣得就要抓她。阿竹只是長得rou乎乎的,卻算不得胖子,小身子靈活無比,一下子躥得老遠,嚴青蘭動作有些大,反而自己載了個跟頭,摔得有些懵了,又見阿竹在前方正得意地看她,又氣又委屈,哇的一聲直接哭了。 眾人一下子被她哭懵了,那些丫鬟婆子生怕被責罵,忙過去哄她,可是嚴青蘭不依,坐在地上哭著道:“我也要進宮,我也要進宮……” 嚴青蘭這一哭鬧,直接鬧到了太夫人那里。 嚴老夫人抱著抽泣的嚴青蘭對太夫人道:“娘,您能不能給宮里娘娘遞個話,明日讓蘭丫頭一起進宮算了?”相信憑著蘭丫頭的伶俐和模樣,可胖胖的竹丫頭惹人憐愛多了,若是得了宮里哪位貴人的另眼相待那便更好了。 “閉嘴!”太夫人嚴厲地道:“宮里只說要接竹丫頭進宮,沒說要接她,難道她哭鬧著要進宮,就讓她進?這等嬌縱脾氣,若不好好改改,進了宮也只有被送出來的命!” 太夫人一向是和氣的,或者說是懶得和蠢人計較。嚴老夫人嫁到靖安公府時,太夫人年紀已經(jīng)大了,脾氣收斂了很多,嚴老夫人作媳婦沒被婆婆刁難過,所以在太夫人面前也有話直說??墒墙裉?,太夫人這話卻是生生打了她的臉,在這些媳婦面前被如此斥責,讓她臉上火辣辣的疼。 鐘氏臉色也有些發(fā)白,大夫人高氏和柳氏坐在旁邊不說話,阿竹窩在柳氏懷里,睜著眼睛無辜地看著這一切。 太夫人揮了揮手,說道:“好了,沒什么事情就回你們的院子去歇息?!?/br> 嚴老夫人囁嚅道:“娘,竹丫頭先前害蘭丫頭摔了一跤,竹丫頭小小年紀,就如此不敬jiejie,若不好生教著,這性子左了,以后可怎么辦?”面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仿佛是為孫女教養(yǎng)擔心的祖母。 柳氏沉默地抱著阿竹,沒有出聲。鐘氏擰起眉,欲言又止。高氏冷眼旁觀,心知此時沉默是最好的,心說柳氏倒是精明。太夫人最看重顏面,家和萬事興,老夫人這種明顯是低級上眼藥的話,自然讓她不高興,若是接了她的話辯駁,給太夫人留下壞印象,那才是蠢的。 太夫人目光犀利地看著老夫人,沉聲道:“閉嘴,我不想聽到這種話!” 老夫人被嚇得馬上閉嘴了,連帶原本還在抽泣的嚴青蘭也嚇得忘記了哭,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見她嚇著,心中微軟,忍不住又看了眼乖巧地依在柳氏懷里的阿竹,說道:“伺候的婆子也說了事情經(jīng)過,蘭丫頭作為jiejie,如此和meimei計較,若是傳出去還不得讓人說不懂愛護meimei。以后你也別總是在蘭丫頭面前說三道四的,省得好好的孩子被你教壞了!” 老夫人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紅的,只覺得老臉都丟盡了,又不敢吭聲,只得灰溜溜地攬著也同樣被嚇得忘記哭泣的孫女離開。 其他人見狀,也不敢多說什么。高氏朝太夫人福了福身,帶著鐘氏柳氏等妯娌一起離開了。 阿竹乖巧地抓著柳氏的手,回頭看了眼太夫人,心說太夫人是個明理的,希望她活得長長久久的,也好壓制住不著調(diào)的老夫人,不然這個家還真是要烏煙瘴氣的了。 晚上,嚴祈文夫妻倆夜話,嚴祈文聽了這事,冷笑道:“她素來是個不省心的,卻又沒什么手段,也不知當初父親為何硬要娶她進門。想來經(jīng)過這事,她會有一段時間消停了。” 這話說得太不孝了,可見嚴祈文心中對同樣不著調(diào)的父親也是有怨氣的。 柳氏拍拍他的手作安撫,不好評論長輩行事。 ☆、第12章 很快便到了阿竹進宮的日子。 除了阿竹外,進宮的還有西府的二堂姐嚴青桃。原本她們應(yīng)由二老夫人帶進宮的,只是二老夫人身上有孝,怕沖撞宮里的貴人,便只能作罷。 一大早,阿竹便被柳氏精心打扮了一翻送到了西府。二老夫人笑呵呵地摸摸阿竹腦袋上的雙丫髻,瞧了瞧后,讓大堂伯母拿了串惠妃娘娘賞賜的珠花過來,插到雙丫髻上,珠花綴著粉色的流蘇,沿著她的臉頰伏貼而下,明潤的珍珠襯著她嫩紅的臉蛋,可愛非常。 “桃丫頭,到了宮里,你可要照看好竹丫頭?!倍戏蛉苏f道。 嚴青桃年方十六歲,正是少女最美好的花樣年華,不用特意上妝便能展現(xiàn)她最好的顏色,一張瓜子臉配上羞澀的笑容,纖姿裊裊,亭亭玉立,如一朵風中搖曳的桃蕊,仿佛一陣風就會將她吹走,十分符合這年代的審美潮流。 “祖母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竹meimei的?!眹狼嗵覡苛税⒅竦氖稚狭笋R車,聲音溫柔,嚼字斯文。 阿竹抬頭看了她一眼,狠狠地用另一只手捏了下自己的手腕子,這么柔弱的姑娘她怕自己胖胖的和她坐在一起將她擠出去了。據(jù)說這位三堂姐是西府所有姐妹中顏色最好的姑娘,而且性情柔順溫婉,謙恭賢淑,所以才會被惠妃看好。 “阿竹怎么了?”嚴青桃見她突然嘴角抽動,關(guān)懷地問道。 阿竹搖了搖頭,睜大眼睛瞅她,軟軟地道:“沒有,只是不知道惠妃娘娘是什么樣的人,心里有些擔心,若是說錯話了,會不會被惠妃討厭?”一副擔心的模樣。 嚴青桃掩唇笑起來,為她理了下立起的領(lǐng)子,說道:“不用擔心,惠妃姑姑最是慈和不過了,她待咱們這些晚輩極親切。瞧,知道你受傷,她心里一直掛懷著你呢。” 阿竹被她說得靦腆地低下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惹得嚴青桃又掩嘴笑起來,斯斯文文,秀秀氣氣,堪比嬌花。 阿竹突然覺得好心塞,她長大以后也要像堂姐這般么?更心塞了。 在這種心塞中,馬車到了宮門,然后又換上了宮里的轎子,往惠妃所居住的昭陽宮行去。到了昭陽宮前,便見有一名內(nèi)侍守在那里,是個機靈的二十出頭的太監(jiān),見著嚴青桃領(lǐng)著阿竹下轎,趕緊上前作揖,笑道:“兩位姑娘總算是來了,娘娘在里頭等著你們呢,請隨奴才來?!?/br> 嚴青桃抿嘴笑了下,拿了碎銀子打賞他,攜著阿竹往昭陽宮里走。 阿竹看著嚴青桃進退有度的舉止,堪稱大家風范,便知她應(yīng)該是時常被惠妃召進宮的,所以對這宮里也比較熟悉。 進了昭陽宮的正殿,殿內(nèi)除了伺候的宮女嬤嬤外,便有一名瓜子臉的柔美女子笑盈盈地坐在上首,旁邊正襟危坐著一名纖纖弱質(zhì)的小蘿莉,穿著大紅色的宮裝,使得有些蒼白的臉添了幾分紅潤。 又是一通見禮,惠妃身邊的大宮女秀珠親自攜了兩人起來,端了繡墩坐到了惠妃下首的位置。 惠妃拉住阿竹的手端詳,笑道“這是祈文家的竹丫頭吧?長得珠圓玉潤,看著就讓人心寬。不像我們福宜,瘦瘦弱弱的,本宮真擔心她哪天被吹來的風吹跑了?!?/br> “母妃!”福宜公主嗔了一聲,不依地撤嬌起來,“福宜有吃很多飯的?!?/br> “是誰昨天還叫嚷著不吃飯,說自己太胖了?”惠妃調(diào)侃道。 福宜公主臉蛋一紅,撅著嘴道:“是十一jiejie說我吃太多會變胖,到時就不和我好了?!比缓笱劢敲橹⒅?。 阿竹很坦然地給她看,心說這時代的女人追求一種病態(tài)的柔弱美,真是太可怕了,她還是繼續(xù)正常地胖下去吧。 惠妃目光微閃,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十一jiejie是說笑的,吃多點才健康。你瞧你竹表妹,看起來健健康康的,和別人都不同呢,健康了才不用吃苦苦的藥。竹丫頭,是不是這樣啊。” 阿竹笑嘻嘻地道:“回娘娘,是的,阿竹都不用吃苦苦的藥呢。” 福宜公主好奇地看著阿竹,朝她露出柔軟而善意的笑容,阿竹趕緊回她一個微笑。 惠妃見兩個孩子都朝彼此微笑,有心讓她們一起玩,便道:“秀珠,你們帶公主和阿竹到外面去玩,仔細看好她們,不要讓她們到危險的地方玩耍?!?/br> 秀珠笑著應(yīng)了聲,溫婉地道:“公主、嚴姑娘,請隨奴婢來。” 阿竹和福宜皆起身,向惠妃行了禮后,便隨著秀珠出去了。 福宜公主的脾氣很好,沒有丁點公主的架子,拉著阿竹的手和她低聲說話,所問的皆是一些十分幼稚的問題,阿竹這偽小孩答得滴水不漏,讓一旁的秀珠和幾個內(nèi)侍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據(jù)阿竹所知,如今的承平帝序齒的子女有十子十三女,子嗣算不上多,也算不上少,其中活著的有七子十女,余者除了早夭外,也有前些年病逝的四皇子、六皇子。福宜公主雖然不算最小的皇女,但因自幼身子不好,大多時間都是拘在昭陽宮中避門不出,連玩伴都少,惠妃娘娘心疼她,與其說是找個伴讀,不如說是找個玩伴。 阿竹不想入宮,但是要讓她在眾目睽睽下做出什么失禮的事情惹人討厭,實在做不出來,只能陪著只小蘿莉玩兒。 福宜公主今天十分高興,蒼白的臉蛋浮現(xiàn)了朵紅暈,拉著阿竹的手道:“表妹,咱們?nèi)ビ▓@看魚,那里養(yǎng)了五種顏色的魚,像彩虹一樣,可有趣了?!?/br> 阿竹看向秀珠,見秀珠點頭,方笑著答應(yīng)一聲,聲音軟軟的,加上矮墩墩的個子,糯米團一樣軟糯的一團,連福宜公主都忍不住臉紅紅的想要蹭蹭她。這是一種對軟萌蘿莉所沒辦法拒絕的誘惑。 兩只小蘿莉手牽著手一起在宮侍的帶領(lǐng)下去御花園了。 還未走到御花園,便見到前方兩名穿著錦衣的少年走了過來,阿竹瞄了一眼,當看到走在前頭的穿著煙青色錦袍的少年時,心弦一震,頓時有些邁不開腳。 阿竹下意識地看向拉著自己的福宜公主,卻見她臉上滑過些不自在,原本歡快的笑臉已經(jīng)收了起來,拉著阿竹走到一旁,秀珠等人也避到欄桿外。 阿竹眨了下眼睛,這是要避開的意思了?為什么? 心里雖然疑惑,不過也低了頭,在兩個少年走過來時,福宜公主行禮道:“見過八皇兄、十皇兄?!?/br> 阿竹和秀珠等人也紛紛見禮。 八皇子是個英俊的少年,約模十八、九歲,爽朗地笑道:“是福宜啊,很久沒見你了,今天的氣色好多了呢。這是惠母妃給你找的玩伴么?是個可愛的姑娘。” 福宜抿著唇露出個溫和的笑容,八皇子又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等等?!?/br> 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清俊雅治的少年目光突然落到阿竹身上,等所有人都詫異地看他時,懶洋洋地道:“胖竹筒,你怎么進宮來了?” “……” ******* 昭陽宮里的正殿,惠妃趁著嚴青桃到偏殿更衣時,詢問心腹嬤嬤:“今日端王可是進宮了?” 童嬤嬤笑道:“娘娘放心,李公公得了訊,端王今日確實進宮,皇上還留了他在乾清宮用午膳呢?!?/br> 惠妃眸色微動,然后滿意地點頭,修長的手指撫過金色的指甲套,輕聲道:“端王今年也有十六了,宮里宮外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他的婚事,也不知道會是哪家的姑娘有幸成為端王妃?!?/br> 童嬤嬤道:“陛下如此疼愛端王,想來會精心細選地挑一挑,沒有一兩年內(nèi)是挑不出來的。聽說皇后今日又召了武安侯府的十三姑娘進宮陪伴?!?/br> 惠妃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方會挑中今年二十歲的周王,是排行第七的皇子,不然以嚴青桃的才貌,配端王也是使得的。不過聽到皇后也召了武安侯府的姑娘進宮,忍不住抿唇一笑,原來那位也坐不住了么? ☆、第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