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宗卻點到即止，并沒有繼續(xù)下去。他把手從溫婉臉上移開，走到落地玻璃前拖了張椅子過來坐上去，招呼溫婉道：“過來吧，紗布應(yīng)該要換了。”

    溫婉走過去的時候又掃到了那件白襯衫，于是她問：“你要不要先穿件衣服？”

    “不用，衣領(lǐng)會蹭到傷口，這樣最好?！?/br>
    好什么好。溫婉真心覺得這樣一點也不好，簡直就是對她意志力的極大考驗。有必要這樣嗎，長得已經(jīng)夠帥了，還要脫得光光的露出一身的肌rou來誘惑她，這根本就是引人犯罪嘛。

    溫婉盯著江承宗光滑的背脊，默默咽了下口水。然后她走到對方身后，從藥箱里拿出手套戴上，又拿出消毒的鑷子夾起江承宗脖子里早已被水打濕的紗布，露出里面泛紅的皮rou來。

    傷口正在發(fā)炎，周圍的皮膚腫得厲害，隱隱有血水滲出。溫婉又目測了一下傷口，至少五公分長。于是她忍不住抱怨道：“昨天就跟你說了最好縫幾針，你偏不聽。打了針就走了，現(xiàn)在情況變嚴(yán)重了，我看還是得縫合才行?！?/br>
    “好，那就縫吧?！?/br>
    “現(xiàn)在，在這里？”

    “你不是醫(yī)生嗎？我看你給人接生的時候縫合起來挺熟練的。”

    溫婉無語，心里大叫那是側(cè)切的傷口，是女人下面那地兒的。你現(xiàn)在傷的是脖子，有這么不拿自己當(dāng)回事兒的人嗎？

    她想了想無奈道：“這里不行，消毒水平不過關(guān)，再感染就更麻煩了。你還是跟我回醫(yī)院吧?！?/br>
    江承宗背對著溫婉坐著，頭稍稍向下低，聲音從喉嚨里發(fā)出來的時候帶了一絲壓抑的感覺：“溫婉，如果感染了，會死嗎？”

    “這個……不好說。如果及時治療的話應(yīng)該不會這么嚴(yán)重。所以我說你該跟我回醫(yī)院……”

    “那就縫吧?！?/br>
    溫婉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句話了。她終于聽出了江承宗話里的情緒，心隱隱有些抽痛。沉默片刻后她忍不住問：“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溫婉我問你，你跟顧元結(jié)婚了嗎？”

    “顧元？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你認(rèn)識他？”

    “西華醫(yī)院的院長是他的舅舅。顧元以后有很大的可能會成為院長。你們結(jié)婚了嗎？”

    “當(dāng)然沒有?！?/br>
    “那你知道他有個女兒嗎？大概四五歲的樣子，長得很漂亮。”

    溫婉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重復(fù)了一句：“女兒？”

    江承宗就把那天在愛心小學(xué)碰上顧元的事情說了：“……我本來在想，孩子是不是你跟顧元生的，因為孩子也姓溫。后來想想不大對，如果是你跟顧元生的孩子，就不可能長這么漂亮了。”

    溫婉立馬想起高老師給她發(fā)的那張照片了。那天的事情她后來問了女兒，跟江承宗說的情況幾乎一致。可她沒辦法和江承宗說明實情，她要怎么說，難道告訴她這孩子不是她跟顧元生的，而是和他江承宗生的嗎？

    溫婉整個腦袋都要炸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江承宗一下子從椅子里站起來，直接轉(zhuǎn)身抓住了溫婉的手腕。鑷子一下子掉在地上，幾乎砸到江承宗的腳背。但他完全沒理會這個，甚至不給溫婉掙扎的時間，拉著她走到床邊，一個用力就將她整個人推進(jìn)了床里。

    然后他撲了上去，身體完全蓋在了溫婉身上，咬牙切齒道：“你當(dāng)年打掉我們的孩子，就為了和顧元在一起嗎？”

    突然的變故把溫婉嚇壞了，她拼命去推對方的身體，可江承宗紋絲不動。她嚇得尖叫起來：“你放開我，江承宗，你是不是瘋了！”

    “我當(dāng)然瘋了。五年前接到你寫的信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瘋了。你打掉我們的孩子為了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而我卻好心地讓你安安穩(wěn)穩(wěn)活了這幾年，我要是不瘋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說到這里江承宗舉起手來，照著溫婉的臉就打了下去。

    ☆、第16章 住院

    巴掌在空中變成了拳頭，重重地砸在了溫婉身邊的被子上。

    盡管墊著厚厚的被褥，可溫婉還是聽到了悶悶的一記響聲，以及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微顫。江承宗這一下很用力，如果是打在她身上的話，估計早就把她打暈了。

    而這一下似乎也用了他很大的力量，溫婉清楚地看到對方額頭上滲出的細(xì)密汗珠，以及他撐在自己身體兩邊的輕微顫抖的雙手。

    情況陷入了僵局，溫婉嚇得不敢開口。這樣的江承宗她從未見過，即便是從前窮困潦倒落魄到極點的時候，他每次給人的感覺都是從容有度風(fēng)度翩翩的。可今天的他就像一只受傷的野獸，用力張開他的獠牙想要把獵物一口咬死，可最終卻又收軟收起了利齒，只深深嘆了口氣。

    溫婉終于知道，當(dāng)年騙他把孩子打掉這件事情給了他多大的傷害。有那么一瞬間她心頭浮起一股沖動，想直接把小柔的身世告訴他。可她不敢，連文雄老jian巨滑的臉從她面前一閃而過。她一想到對方的威脅就本能地閉緊了嘴巴。

    說到底她還是一個自私的母親，為了女兒她什么都能做。

    江承宗的這一拳頭發(fā)泄得很徹底，心頭積聚的怒火暫時消了大半。他看溫婉像是被嚇著了樣子，便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別緊張，我不喜歡打女人，這你知道?！?/br>
    溫婉咽了下口水，喉嚨緊得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江承宗伸手拍拍她緊繃的臉頰，支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不料手一發(fā)軟身子一歪，竟是一下沒能起來，重新又摔回到了溫婉身上。

    “你、你怎么了？”

    “沒什么，有點頭暈?！?/br>
    溫婉伸手去摸他額頭，發(fā)現(xiàn)燙手的厲害。她剛想勸對方去醫(yī)院吧，江承宗卻兩眼一閉，直接摟著她沉沉睡了過去。

    “江承宗，江承宗！”溫婉推了推他，竟是沒能推開。這人看著瘦瘦窄窄的渾身沒有幾兩rou的樣子，想不到一身骨頭都這么重。害她幾乎使盡吃奶的力氣，才從他的身體里鉆了出來。

    然后她一身凌亂地跳下床來，看著趴在床上的江承宗不知怎么辦才好。沉思片刻后她拿過被子蓋在江承宗身上，隨即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江承宗看起來是暈過去了，傷口發(fā)炎引發(fā)高燒，加上情緒激動的緣故。她很想就這么把江承宗一個人扔這里，可又擔(dān)心他高燒不退危及生命。最后還是咬咬牙，勉強(qiáng)替他穿上衣服，又拿了他的車鑰匙，費了半天的勁兒才把他扶進(jìn)地下車庫送上車，然后開車去了醫(yī)院。

    這一回溫婉留了個心眼兒，沒去自家醫(yī)院，而是將江承宗就近送到了另一家綜合醫(yī)院。她把情況跟醫(yī)生一說，親眼看著對方縫合了江承宗的傷口，又替他交了住院費，還買了點水果和礦泉水放在他的床頭柜上，然后才合上門匆匆離開，回醫(yī)院上班去了。

    江承宗半夜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不在家里，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的布局后就明白了。再看看床頭擺放的水和水果，他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曾幾何時，溫婉就像現(xiàn)在這樣，像個保姆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頭任勞任怨地照顧他。這就是所謂的溫式追求法。女學(xué)霸不會說甜言蜜語也不會小鳥依人，會的只是一根筋地默默付出。

    高中的時候有一陣子mama的病情嚴(yán)重，他把打工賺來的錢都拿去買藥，每天在學(xué)校里連午飯都沒錢買，只能啃黃瓜或是蘋果。那個時候溫婉就總是給他買午飯。不管他拒絕多少次她還是會買來。

    剛開始的時候江承宗有些厭煩這樣的舉動。他高傲的自尊心因為溫婉的行為受到了傷害。年輕氣盛的他總是不留情面冷冰冰地把溫婉送過來的飯盒推開。

    如果換作別的女生的話，被這么無情地拒絕了幾次后肯定就不會再湊上來了?？蓽赝癫灰粯樱顣泄勺优畔氩坏阶啡艘彩沁@樣，比不氣餒也不退縮。每天他不肯吃的飯盒最后都是她自己吃掉的，吃得那段時間個子小小瘦巴巴的人都有二下巴了。

    后來有一天溫婉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氣得把飯盒往他面前一砸，惡狠狠道：“江承宗，你每天這么自虐你爸媽知道嗎？他們高興嗎？看到骨瘦如柴的你他們會怎么想？”

    就是這句話讓江承宗有了輕微的觸動，他終于抬起地高傲的腦袋看了溫婉一眼，心里想的卻是：“這個胖胖的女生是誰，是從前那個追我的小女生嗎？”

    但那天的飯他吃了。他雖然不知道父親是誰身在何方，但他還有母親。他的母親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很不清醒，但她也有頭腦清楚的時候。江承宗很怕某一天母親稍微清醒的時候看到自己一身的骨頭會忍不住傷心。

    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十分可笑，除了讓愛他的人傷心外，沒有一點用處。

    后來溫婉就一直給他送午飯，直到他經(jīng)濟(jì)略微好轉(zhuǎn)終于買得起午飯為止?？杉幢愠粤巳思疫@么多飯，他還是沒有愛上溫婉，小小的沒什么存在感的溫婉，實在不符合他心目中女朋友該有的樣子。

    那時候的他，以為自己也跟大部分男人一樣，喜歡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美女。直到多年以后徐朗的一句話點醒夢中人：“你找老婆不在乎對方漂不漂亮，反正都沒你漂亮?！?/br>
    所以不漂亮的溫婉成了他心頭的朱砂痣，無論經(jīng)過多少年的洗滌，依舊清晰如從前一般。

    夜深人靜的時候，江承宗就這么靜靜地想著溫婉。而此刻的溫婉則坐在辦公桌前，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拿著筆，兩眼空洞地望著面前的電腦屏幕，兩只眼睛慢慢地合了起來。

    今天晚上醫(yī)院很閑，沒有病人的夜晚感覺特別漫長，她一直熬啊熬著，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七點，熬來了上白班的醫(yī)生，這才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家。

    和她換班的李醫(yī)生感激地給她買來了早飯，謝謝她昨晚替自己值夜班。溫婉拎著那袋小包子沖對方笑笑，舒展了四肢走出辦公室。

    當(dāng)她走過前面護(hù)士臺時，迎面走來一個男人，手里拎著熱水瓶，像是哪床的家屬早起準(zhǔn)備去打水。對方一見她就兩眼放光，趕緊伸手?jǐn)r住她：“溫婉，你是溫婉吧？”

    溫婉眨巴眼睛看了看對方，覺得有點面熟：“趙義成？是不是？”

    “總算還記得老同學(xué)。你怎么在這里，生孩子？”

    溫婉白他一眼，對方立馬明白：“不對不對，你是這里的醫(yī)生吧。我記得你高考考了哪家醫(yī)學(xué)院來著?！?/br>
    溫婉點點頭：“你呢，你老婆生孩子？”

    “是啊，昨天剛生，七斤八兩的大胖小子。嘿嘿嘿。”

    “哦，那恭喜你啊。”溫婉困得打個了呵欠，剛想走人又被趙義成叫住了。

    “明天你有空嗎溫婉？”

    許苗剛好來護(hù)士臺看時間表，隨口接了一句：“明天你休息啊溫婉。”

    溫婉怨恨地瞪她一眼，許苗自知失言吐了吐舌頭，灰溜溜地走了。

    趙義成一臉興奮：“太好了，那你可記得明晚來參加同學(xué)會啊。咱們高三七班同學(xué)會，高中畢業(yè)后是第二回吧。上一回聚完你就跟江承宗好上了。對了，你們還好著吧，叫他一起啊。”

    溫婉臉色不大好看：“我們分了?！?/br>
    “哦，那也正常。啊不，我是說那有點可惜了。本來也想聯(lián)系江承宗的，可如今他天天電視上能見著生活里卻見不著，誰也沒他的聯(lián)系方式。算了，他不來就不來吧，大明星來了也格格不入。明天就咱們普通老百姓聚一聚，你可記得一定要來哦。”

    溫婉本來不想去的，就怕撞見江承宗尷尬。一聽趙義成這么說心倒放下不少。可她還是不想去。同學(xué)會什么的就是混得好的人的炫耀和混得不好的人的旁觀。像她這樣混得不上不下的，去了也只有尷尬的份兒。

    于是她說：“你老婆生孩子啊?！?/br>
    “對啊，她生孩子又不是我生孩子。我就去吃個飯，走開一會兒不要緊。我媽會來的。同學(xué)會幾年一次，聚一次少一次，你可不能不去哦。你要不去我可來醫(yī)院找你?！?/br>
    溫婉心想來就來唄，反正我休息，來醫(yī)院你也找不著我?？煽磳Ψ揭荒槦崆榈仄谂?，她又不好意思潑人家冷水。他都知道自己休息了，要不去擺明了就是逃避。再說他老婆生孩子肯定得住幾天院，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于是溫婉權(quán)衡了一下，還是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她回家好好補(bǔ)了個覺，起床后開始打開衣柜挑衣服。女為悅己者容，雖然都當(dāng)媽的人了，但一想到要見當(dāng)年的那些老朋友，她還是忍不住想要打扮打扮。

    她拿著一件暗紅色的連衣裙站在鏡子前打量著自己，眼前一下子出現(xiàn)了十幾年前那個青澀的小姑娘。然后她又不由自主想起了姜藝珊來。當(dāng)年她們學(xué)校的?；?，公認(rèn)的大美女。

    不知道她明天去不去？當(dāng)年她和自己一樣也喜歡過江承宗。如今十來年不見，不知她成了什么樣子。

    ☆、第17章 占便宜

    同學(xué)會訂在第二天晚上六點，凱旋酒店302包廂。

    溫婉最終挑了件寶藍(lán)色的連衣裙前去赴約。中規(guī)中矩地打扮，不算出挑但顏色柔和，倒把她襯得比平時多了點女人味兒。

    她搭了輛的士去到凱旋酒店，剛到那兒就聽到震天響的鞭炮聲。她知道肯定有人在這里辦酒席，于是下了車后悄悄從邊門進(jìn)去，繞過大廳搭電梯上到三樓。

    電梯門一開溫婉踩著高跟鞋走出來，步伐略有不穩(wěn)。她實在不大適應(yīng)這樣的打扮，平時工作穿平底鞋穿慣了。就在她別扭地邊走邊找包廂門牌號時，兩個從前的女同學(xué)肩并肩從后面的洗手間里出來，其中一個看背影就認(rèn)出了溫婉，抬手拍拍她肩膀：“哎呀溫婉，好幾年沒見了，今天好漂亮啊。”

    溫婉回頭一看，一眼就認(rèn)出了兩人。一個叫秦真一個叫吳曉璐。秦真從前也算班里的美女，沒有姜藝珊在的場合男生總會多看她兩眼。她跟溫婉還算聊得來，這會兒就自然地上來挽她的胳膊。

    “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你畢業(yè)后怎么也不跟我們聯(lián)系啊。聽說你跟江承宗好上了，今天你們怎么不一起來啊?！?/br>
    “我們分手了?！睖赝駥嵲拰嵳f。

    吳曉璐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你們不一起來。江承宗比你早到十分鐘，已經(jīng)在那兒喝茶了?！?/br>
    溫婉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眼看都要走到包廂門口了，她突然掙脫秦真的手臂，隨便撒了個謊：“我去一下洗手間，一會兒就回來?！?/br>
    看著溫婉匆匆離開的背影，吳曉璐笑著撇撇嘴，一進(jìn)包廂就在那兒嚷開了：“哎哎同志們聽我說，溫婉來了啊，一會兒大家記得多灌她兩杯。她可比以前漂亮多了?！?/br>
    男生們頓時起哄笑了起來：“一定一定，看學(xué)霸喝酒，肯定有意思?！?/br>
    “唉她人呢，怎么不見她進(jìn)來？”

    “上廁所去了。我剛說江承宗來了她就要上廁所，搞不好是去廁所里補(bǔ)妝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