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仙蕙心下微松,繼而又是目光閃爍的看向高宸,他真的……,就這么讓寧玉瑤“死”了,把人送走了。自己便是因為憤恨再懷疑他,也無法再懷疑下去了。 或許吧,他雖然手段有一些非常,讓人難以接受,卻的確是為了自己打算。 只是如今的自己,已經(jīng)被怨恨和憤怒所包圍,像是周身有一層yingying的殼,不知道該要怎么走出去。而且心也涼透了,冰冷冰冷的,不管是愛還是恨都感受不到。不管高宸是出于什么原因的傷害,那……,都是傷害。 高宸看得出,她的神色有一絲絲細(xì)微的軟化,這是好的開頭。但是沒急著逼她怎樣,只做平常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說道:“下午會有太醫(yī)送藥水過來,供大家噴灑。雖說寧貴人的時疫是假的,但是京城里的確有人得了時疫,預(yù)防一下才好?!?/br> “真的有人得了時疫?”仙蕙驚道。 高宸覺得她的反應(yīng)有些過敏,微笑安撫,“放心,并沒有傳到宮里頭來。” 仙蕙卻放不了心。 前世陸澗死,琴姐兒死,周圍身邊的街坊鄰居更是死不計數(shù),這給她留下太大的心里陰影了。沒想到,京城居然真的有人感染時疫!記得前世江都那一次時疫,足足鬧了小半年,不知道京城又會鬧開多久?天哪,這往后的日子都沒法放心過了。 “好了,沒事的?!备咤啡耘f安慰她。 他說沒事,然而卻有事,沒過幾天萬太妃就開始發(fā)燒了。 “不!”萬太妃掙扎著不肯喝藥,“我沒?。∵@是有人想要害我!”她驚慌不已,一則擔(dān)心自己真的得了時疫,二則驚恐這是高宸讓自己跟寧玉瑤一樣去死,無論如何,都喝不起下去那碗黑乎乎的藥汁! 在她看來,簡直就是一碗毒藥。 “哐當(dāng)!”萬太妃氣得打碎了藥碗,“滾!都滾出去!” 可是她一個人在大殿里空落落的,待了片刻,就越發(fā)驚恐害怕起來。“來人!”她尖聲喊道:“快傳楚王進(jìn)宮!本宮要見他!” 楚王高齊很快進(jìn)了宮,但是因為時疫的關(guān)系,卻只肯隔著門說話,“母妃,聽說你發(fā)燒感染得了時疫,又不肯喝藥,這是什么道理?別鬧了,趕緊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 “本宮沒有得時疫!沒有!”萬太妃氣急敗壞,又驚慌,“你進(jìn)來!”她拼命的拍打拉扯著門,可是沒用,外面門被人死死鎖住了,“你……,你這個不孝子!本宮說了,本宮真的沒有病,這一切……,都是、都是皇上要害死我!” 門外的宮人聽了這話,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鉆進(jìn)去。 就連高齊也是臉色大變,驚道:“母妃,斷斷不可胡言亂語!” 可是萬太妃如何肯聽,越是被人單獨隔離,越是害怕,越想越覺得高宸要害死她,因而氣得跳腳,“寧貴人就是被皇上用時疫之名,借機害死的,現(xiàn)在……,他又要來害我了!”驚駭之下,失去理智的喊道:“本宮知道,他這是為了邵仙蕙那個賤.人,為她報仇的!” 高齊在門外喝斥道:“趕緊想個法子,不要讓母妃這么胡言亂語的!”真是的,這樣胡亂嚷嚷不是找死嗎?本來客棧派殺手的事,就還沒了結(jié),要是想母親這樣自己把罪名送上,那樣只會死得更快! “兒子告辭了?!彼w快轉(zhuǎn)身離開。 萬太妃的話,高齊并非全然不信,而是正因為有一些相信了,所以才害怕,怕得要趕緊離開皇宮。假設(shè)皇帝真的要害死自己母親,那么誰能救她?自己不能,就算是告訴太上皇一樣不能,――皇帝都能逼宮謀反,難道還會在乎太上皇的責(zé)備? 況且,彼此是從小做兄弟長大的,深知對方脾性,老四一旦下了決定就不會更改! 高齊驚駭?shù)南氲?,如果皇帝下了心思要處死母親,那么自己肯定也危險了?。∫蚨谝患?,不是去螳臂當(dāng)車的為母親爭執(zhí),反而琢磨起自己,回到王府,就召集幕僚們商議事情的對策。 幾天后,萬太妃因為感染時疫又不肯喝藥,病情加重,最終病逝于懿慈宮內(nèi)。 消息傳出,人心惶惶不安。 不過私下也有人議論的,先死寧貴人,再死萬太妃,――怎地光死主子,卻沒有一個奴才死呢?難道說,是主子們身子比較嬌貴?還是……,沒人敢去深究這個還是,那純粹是自己活得不耐煩了。 而且京城里的時疫的確越鬧越兇,驚恐之下,人人都是心驚膽顫。 “娘娘。”厲嬤嬤勸道:“皇上為了娘娘,可真是把一切冤仇都掃得干干凈凈?!?/br> 仙蕙沉默不語。 她的心像是被冰冷凍了許久,僵硬、冰冷,眼下又被火烤,那滋味兒十分不好受。不過稍稍寬心一點的是,寧玉瑤死了,萬太妃也死了,這后宮往后就算是清凈了。 “娘娘?!庇褡汛掖疫M(jìn)來,回道:“今兒萬太妃出殯的時候,楚王在皇上跟前狠狠大哭了一場,說是想遠(yuǎn)離京城傷心地,請求就藩?!?/br> ☆、第104章 計謀 高齊想要就藩?仙蕙目光微動,閃爍不定。 照高宸的說法,自己在客棧的當(dāng)晚,有楚王派來的刺客追殺而來,被他的人殺了。然后所謂失火,不過是毀滅現(xiàn)場證據(jù),造成自己葬身火海的假象罷了。 那么萬太妃的死,對高齊肯定造成了巨大的恐懼。他沒有本事謀反,又怕高宸,只能相處一條就藩的退路,希望逃過一劫。 高宸他,真的為了自己殺了兄弟嗎?盡管高齊只是庶出,但也是太上皇的兒子,只怕太上皇不會允許手足相殘的。那照這么看,高齊或許會順利離開京城去就藩,頂多封一個偏遠(yuǎn)的屬地,便是責(zé)罰了。 回想起自己當(dāng)初在客棧遇險,差一點就死于非命,一陣心情復(fù)雜。 而懿慈宮的周太后和舞陽長公主,也是各有一番心思。 周太后嘆氣道:“皇上這……,真是為了仙蕙什么都肯做啊?!币f對萬太妃的討厭,自己也是極討厭的,也曾想過讓她消失就好了。但不過是想想,丈夫不會答應(yīng),兒子也沒有人幫自己出頭。沒想到,如今皇帝竟然為了仙蕙,手段利落的讓萬太妃病死了。 舞陽長公主想了想,勸道:“母后也別這么想。萬太妃那是自己得時疫死得,是她命不好,怨不得別人。再說她又是什么好東西了,死便是了,母后跟前也清凈一點不是?” 心下卻是清楚,萬太妃的死,多半和她當(dāng)初算計仙蕙,脫不了干系。 當(dāng)年孝和的那些計謀,萬太妃肯定參與其中,老四估計早就想除了他們母女,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罷了。 不過卻有一點擔(dān)心,“皇上他,不會連老三也不放過吧?”倒不是跟高齊有感情,而是擔(dān)心太上皇那邊,“父皇只怕不會答應(yīng)的?!?/br> “我也正在琢磨這個?!敝芴蟀櫭嫉溃骸皠e太急,這事兒得勸勸皇上?!?/br> 而眼下,高宸去了鳳儀宮。 今兒是萬太妃的出殯日,她只是高宸的庶母,且高宸又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因此并不用服喪。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考慮,他卻很給萬太妃臉面,出殯的時候,竟然親自去靈堂燒了一把紙,所以才有楚王大哭之事。 “聽說楚王在你面前大哭了一場,請求就藩?!毕赊ミt疑問道:“皇上準(zhǔn)了嗎?” “沒準(zhǔn)。”高宸道:“朕罵了他一頓,讓他不要想東想西,老老實實給萬太妃守孝。眼下萬太妃尸骨未寒,他就想著就藩離京,這是大不孝!” 仙蕙遲疑道:“那……,楚王說什么了?” “他能說什么?”高宸勾起嘴角,“他再著急,也得為萬太妃守孝出了一百天,不然他就是不孝子?!蹦抗馕㈤W,頗有幾分意味深長,“再說了,馬上就要過年,朕總不能不讓兄弟過年,那也太不近人情了?!?/br> 仙蕙是熟悉他的,這種眼神,說明他對高齊肯定還有后招。 也對,高宸從來都不是肯吃虧的性子。 幾天后,散了早朝,高齊又去了上書房面圣。 這次不敢再痛哭流涕,而是恭恭謹(jǐn)謹(jǐn),“昨兒臣弟因為母妃的死,過于傷心,所以說話不經(jīng)過腦子,惹得皇上教訓(xùn)也是應(yīng)該的。后來臣弟回去又想了想,不管如何,就藩之事都得給母妃守完了孝再說?!?/br> 高宸往下掃了一眼,“那你這會兒還說什么?” 高齊急啊,生怕哪天皇帝就讓自己害時疫死了。要知道,現(xiàn)在京城里的時疫還在蔓延,每天都有人相繼死去,整個京城都是陰風(fēng)颯颯的。母親死得蹊蹺,固然憤怒,但是再憤怒也比不上自己的命要緊啊。 他一臉苦色,“皇上,臣弟就是想求個準(zhǔn)信兒。得了日子,回頭好按著日子準(zhǔn)備就藩事宜,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br> 高宸卻道:“放心,等你就藩的時候,朕會給你足夠的準(zhǔn)備時間?!?/br> 高齊心下一沉,這算什么?不說準(zhǔn)日子,事情可就難講了。誰知道是等幾個月,還是等幾年,又或者……,是在等待機會讓自己死?心里被死亡的恐懼逼著,越發(fā)怨恨,朝上拱了拱手,“是,臣弟知道了?!?/br> 他臉色陰沉沉的告退出去,沒出宮,而是去了太上皇的寢宮。 高宸知道以后,可有可無的沒做理會。 第二天,太上皇召見高宸,開口便一連串的問,“老三就藩的事,你考慮的怎么樣了?哪塊封地?何時讓他就藩?” 高宸回道:“不急,等三哥給萬太妃守完了孝再說,況且還要過年……” “寡人問你,你回答便是了!”太上皇語氣很是不好。 高宸心下有數(shù),多半跟哥哥高齊的哭訴有關(guān)系,只是并不揭破,“是。兒子想了,本朝的王爺們都是要就藩的,三哥早晚都要去,這個自然是無須多想的。不過兒子的意思,還是等三哥給萬太妃收完孝,再過年,春天二、三月份暖和的時候動身,更為合適一些?!?/br> 太上皇聽到“春天”二字,臉色總算稍微緩和,只是目光仍舊有些不善。 被皇帝奪了龍椅郁悶,萬太妃又死得不明不白的,多半是皇帝所為,――他眼中哪里還有自己這個父親!已然是做了皇帝,天地君親師都不放在眼里了。 有心想問皇帝一句,“萬太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又忍住,人死不能復(fù)生,再去爭執(zhí)已經(jīng)沒有意義。但是死個把妾室沒有關(guān)系,反正還有年輕更好的,兒子卻不行,高齊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血。 因而又叮囑道:“你別忘了,老三總歸是你的哥哥。” 是嗎?派人追殺自己妻子的哥哥?!高宸心下冷笑,面上卻應(yīng)道:“兒子知道,不管什么時候,哥哥永遠(yuǎn)都是哥哥?!?/br> 太上皇對這個回答總算滿意了,頷首道:“如此便好?!?/br> ****** 御花園內(nèi),紅梅殷紅點點,臘梅暗香浮動。 高宸穿了一身寬大的紫色貂裘,長身玉立如松,陪在仙蕙身側(cè),說道:“前幾天忙完了萬太妃的喪事,又值年下清閑,今兒朕可以陪你一整天?!?/br> 仙蕙一陣恍惚。 現(xiàn)如今,周圍再也沒有礙眼的人,只有自己和他,清凈美好的簡直不像話,這一切是真實的嗎?還是一場鏡花水月,稍縱即逝? “你看這枝怎么樣?”高宸動手,親自給她折了一直紅梅,抖掉上面的雪粉,露出紅如寶石的花朵,“不錯吧?”他還叮囑,“你別碰,當(dāng)心著涼,讓宮人給你拿著,回去找個白瓷瓶子插放起來?!?/br> “好?!毕赊c頭,卻說不出多余感激的話。 她踩在軟綿綿的潔白大雪上面,望著沒有邊際的銀白色,望著一園梅花,再看向身邊俊美無儔的帝王,心底始終是幻夢一般的感覺。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似水,真不真實都很快到了年關(guān)。 雖然京城里的時疫并沒有散去,但年還是要過的,宮里處處掛了紅綢,打掃干凈,宮人們也換上了新衣,一派熱鬧喜慶的氣氛。 今兒是年三十大團圓之夜,闔家團聚的日子。 可是對于目前皇室里的格局來說,注定祥和不起來,反倒有一種怪異的氣氛,掩藏在姹紫嫣紅的喜慶里面。太上皇的笑容很是勉強,恭親王高敦一家子別別扭扭的,楚王高齊夫婦戰(zhàn)戰(zhàn)兢兢,懷思王妃面無表情,呂太妃和高璽一直低著頭,根本不與人交流。 至于太上皇的幾個小妃子,以及周圍的侍奉的宮人們,更是不敢多言。 而仙蕙和高宸又是貌合神離,各有各的心事。 因此一大桌的皇室成員里,只有周太后、舞陽長公主和周嶠,這祖孫三人,說說笑笑的還算比較自然,歡聲笑語不斷。不過落在不甚愉悅的大環(huán)境里面,那份笑聲略顯孤單,有了一份尬尷之意。 “皇上?!备叩聭c上來請示,“宴席開始嗎?” 高宸起身,朝著太上皇和太后請示,“父皇、母后,現(xiàn)在開始宴席如何?”他這樣,自然是為了表示對父母的尊重,即便做了皇帝,也仍舊是兒子。 周太后笑道:“行啊?!?/br> 太上皇卻是心有芥蒂,但是大喜的日子不便鬧情緒,也輕輕點頭,“開始罷?!?/br> 高宸轉(zhuǎn)身揮了揮手,頓時歌舞絲竹一起奏鳴表演。 仙蕙無心欣賞什么歌舞,心不在焉之際,倒是覺得有好幾道目光掃在自己身上,悄悄回望過去。恭親王妃垂下了眼簾,她是從前給高敦生了庶長子的袁姨娘,太子妃死后,高敦把她扶了正,又有兒子,算是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了。 繼續(xù)打量,楚王夫婦各自別了頭,佯作說話。 孝和、萬太妃的死,雖然是她們咎由自取,但是都和自己脫不了干系。而此刻,高齊又在擔(dān)心自己出事,楚王妃也是,心下必定是對自己怨恨不已。甚至就連懷思王妃,大概是因為林岫煙的事,看自己的目光也沒有絲毫暖意。 這些人都還罷了,有高宸壓著,他們不能奈何自己怎樣。 可是太上皇的那道目光,頗有幾分凌厲,卻是叫自己有點消受不起。他連高宸都已經(jīng)怨恨上了,自然少了不自己,指不定把自己當(dāng)做害了孝和、萬太妃的兇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