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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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睿搖了搖頭,他笑了起來。 “哪來的錢?”我問他。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姿態(tài)瀟灑得很:“刷臉吶?!?/br> 自從回了北京,他的態(tài)度就有點奇怪,我懶得去想他,琢磨著要不要在這附近租個房子,睿睿還小,旅館里怕不干凈,而且霧霾是個大問題??搭nK坪踉絹碓?jīng)]精神,摸了摸睿睿額頭,總感覺有點燒。睿睿把頭往我懷里鉆,伸手抱緊了我脖子,他只有在想哭的時候才這樣。鄭敖伸過手來,拍拍睿睿的背。我輕聲問睿睿:“怎么了,難受嗎?” 睿睿沒什么精神,也不說話,就只點頭。 “這里有兒科嗎?”我問鄭敖。 他指了指病房門:“去找李叔?!?/br> “什么意思?”我問他:“你把位置指給我,我?guī)ьnH焯??!?/br> “你是軍人家屬嗎?” 我沉默了一下,抱著睿睿準(zhǔn)備走,他跟在后面,伸手抓住了我手臂,我甩開他的手。他這次用了力,把我拖了回去,箍住了我肩膀,把我按在墻邊。 “放開我!”我抱著睿睿,不好掙扎:“鄭敖,你又想來抓我是不是!” “我只是想問你一句話……”他比我高出一個頭,走廊燈光照得他影子籠罩住我,琥珀色的眼睛直接逼視到我心里來。 “什么話!你想讓我求你嗎?”我冷笑:“別以為北京就只有這一家醫(yī)院,外面有的是兒科醫(yī)生。我告訴你,等我爸好了,我就帶著睿睿回南方……”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顧不得走廊盡頭正在朝這邊看的護衛(wèi),冷冷地問他:“你以為我沒有發(fā)現(xiàn)嗎!從到北京開始,你整個人的態(tài)度就不對勁!” 鄭敖沉默地看著我,他的眼睛似乎在嘆息。 他說:“小朗,一到北京就不對勁的人,其實是你?!?/br> 有那么一瞬間,我周身的熱血似乎都冷了下來。走廊上的燈光似乎都褪去了顏色,我好像整個人從一場大夢中醒過來,原本滿心的憤怒如潮水般退去,我低下頭,看見了睿睿擔(dān)憂的目光。睿睿琥珀色的眼睛這樣清澈,我似乎在那里面看到了我自己——一個滿身戾氣的男人。 鄭敖說得沒錯,不對勁的,確實是我。他的態(tài)度,他的玩笑,他的“普通人視角”,從c城到現(xiàn)在,都沒有變過,變的是我。我這樣敏感,這樣易怒,他一笑,我就覺得他是嘲笑,他一說話,我就覺得一定有什么陰謀,他剛剛抓住我手臂,我是因為抱著睿睿才沒有給他一拳,因為我認(rèn)定了他是要來硬的。我以為我在三年里放下了一切,原來我沒有放下,我只是忘了而已,只要回到北京,我就會統(tǒng)統(tǒng)想起來。 我控制不住地發(fā)起抖來,因為我從心底里覺得冷,我以為我很自由,我獲得了新生,我可以平和淡定地面對鄭敖,做出選擇,卻發(fā)現(xiàn)我從來沒有自由過。 我仍是他的囚徒。 鄭敖伸手抱住了我,連同睿睿。 “別這樣,小朗,”他輕輕地拍著我后背,他的聲音似乎很憂傷,他說:“小朗,你現(xiàn)在的表情讓我很想殺了我自己。” 他的懷抱很暖,他的聲音很溫柔,像是一個經(jīng)年的美夢,他似乎真的是他所許諾的那個平凡人,他學(xué)會了如何愛一個人,他說他愛我。 但是我推開了他。 我抱著睿睿,靠在墻上,雖然這有點難,但我仍然竭力平靜地看著他。 我問他:“你說你想問的那個問題,是什么?” 鄭敖臉上的表情有點失落,真奇怪,我仍然記得當(dāng)初在這座城市的時候他的樣子,意氣風(fēng)發(fā),天之驕子,怎么好像我做了一場長達(dá)三年的夢,醒來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但他畢竟是鄭敖,這世上沒有他說不出的話。 “我知道你想把睿睿放在鄭家,我也想。鄭家有醫(yī)生,有廚師,而且空氣也好很多?!彼粗业难劬φf:“但是我想問你,如果這意味著我坐回原來的位置,是不是就等于功虧一簣?” “什么功虧一簣?”我冷靜地問他。 鄭敖無奈地笑了。 “這些天的事,在c城的事?!彼麊栁遥骸坝袥]有一點點打動你?哪怕一點點都好。”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問自己。 可惜我自己也未必有答案,就像剛才,我如果不回北京,不被你點醒,我怎么知道自己身上還積壓了這么多戾氣,對這個城市,對你。 “鄭敖,你想聽實話,我就跟你說實話。”我告訴他:“你這些天一直在試圖讓我原諒你,你用了很多方法,也接受了不少指點。但是這世上有些事,本來就是沒有答案的。如果有個捷徑可以能夠讓我徹底對你云淡風(fēng)輕,我會是最高興的人。我自己也不想當(dāng)個有心理陰影的人,這個世界這么好,我自己也巴不得能夠敞開心胸去生活?!?/br> 鄭敖抿緊了唇。 “我懂了?!?/br> “你懂了就好?!?/br> 我把睿睿遞給他,睿睿不知道聽懂了我們的對話沒有,抱著我的脖子不肯松手,眼淚都快出來了,只是因為沒精神,哭得不很響亮:“爸爸不要把我給鄭敖,我要爸爸!” “爸爸沒有把你給他,”我輕聲安慰睿睿:“這里是醫(yī)院,不適合小孩子呆的,睿睿先跟鄭敖去他家玩好不好。” 睿??薜脻M臉都是眼淚:“我要爸爸和我一起去。” “爸爸要在這守著爺爺,爺爺生病了。”我耐心跟他講道理。 “可是爺爺不是有個外國人守著嗎?”睿睿哭成這樣腦子還很聰明,李祝融是混血,睿睿就把他當(dāng)成了外國人。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鄭敖也參與進來哄,睿??蘖税胩?,終究是精神不太好,后力不繼,哭著哭著就有點蔫了,鄭敖趁機接過了手,用我手機打了個電話,叫他手下開車過來接他們。 睿睿蔫蔫地縮在鄭敖懷里,仍然伸出一只手來抓住我的衣服,鄭偃到了,鄭敖把他手拉開,他又低低地哭起來,無限委屈地看著我。 我輕聲吩咐鄭敖:“他精神好了就會想辦法跑的,找兩個腦子好的人看住他,不要鄭偃?!?/br> 我爸睡到下午才醒過來,跟我說了幾句話,又睡了過去,我一直在病房外面等著,醫(yī)院是中央空調(diào),倒也不冷,天一黑又下起雪來,我在走廊上坐著,有點打瞌睡。 醒來的時候鄭敖坐在我旁邊,我身上蓋著厚厚的羊毛毯子,頭靠在他肩膀上。 他變回了那次來c城找我時候的樣子,外面是黑色的呢料大衣,墨藍(lán)襯衫,大概洗過澡了,身上有某種樹木的味道,我以前沒見他用過這款香水,在c城留長了的頭發(fā)全部梳了起來,鄭家人梳這種像大背頭一樣的頭發(fā)非常特別,因為五官精致,下頷尖削。他在低頭看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