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沉默了一下，鄭偃似乎在低聲吩咐周圍的人。

    然后他說：“大概一周前，先生找到你的時候，就讓我們?nèi)炕乇本?，我不放心才在這等的?，F(xiàn)在我過去和你會和，你可以在路上跟我把情況說一下。對方是哪里的人，有頭緒嗎？”

    “我不清楚，睿睿說是流氓一樣的壞人?！蔽一诺昧駸o主：“鄭敖在這邊有仇家嗎？”

    “那些人有槍嗎？”鄭偃問道。

    “我不清楚?！蔽乙呀?jīng)跑到了巷子口，看見了睿睿所說的自動取款機，連忙跑了過去：“睿睿，牛牛！”

    “我們在這里……“從綠化帶里探出兩個頭來，穿著一樣的外套，睿睿的頭發(fā)被枝葉上的雨水沾得濕漉漉的，牛牛臉上的眼淚還沒干，兩個人都爬了出來，撲到了我懷里。

    畢竟是小孩子，都嚇壞了，在我懷里發(fā)著抖。牛牛臉上還被樹枝刮了一道口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跟我說話，睿睿冷靜些，告訴我：“他們沒有擋住臉，我可以把他們畫出來，我還記得車牌號碼，我剛剛已經(jīng)報警了，我們很快就能把鄭敖找回來的?！?/br>
    我摸摸他的頭，用我的外套裹著他們，小聲安慰著他們，跟睿睿詢問著當(dāng)時那些人的特征，把車牌號碼都告訴了鄭偃，聽睿睿的說法，那些人似乎只是些當(dāng)?shù)氐牧髅サ仄χ?，不可能有槍，鄭敖是怕傷到小孩，才讓睿睿他們先跑，他也沒和那些人打起來，怕他們轉(zhuǎn)而去抓睿睿威脅他，而是跟他們走了。

    睿睿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執(zhí)著于把鄭敖找回來。

    警車是在李貅的人之后來的。

    李貅大概也對這事不太重視，來的人都不是穿軍裝的，開了一輛陸虎，五個人，里面還有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都穿得很隨意，笑嘻嘻的。

    領(lǐng)頭的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穿著迷彩褲，自稱叫李戡，我說讓他叫我許朗，他也叫了，幾個人抱著手臂站在那里，聽李戡問睿睿來龍去脈。

    警車?yán)镏蛔藘蓚€警察，一個年長，一個年輕，要帶我們?nèi)ゾ肿鞴P錄。

    我看了一下李戡他們，問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不是沿途追查那輛車嗎？我們應(yīng)該去調(diào)監(jiān)控吧？”

    在李家呆久了，我也知道這些事了，李貅一度想要和夏知非一樣從軍，經(jīng)常張口是槍閉口是任務(wù)，鄭敖還嘲笑過他，說現(xiàn)在是文明社會，槍桿子不如筆桿子，李家遲早敗在這個暴力狂手上。

    那個老警察笑了起來。

    “成年人失蹤二十四小時才能報案，你這才幾個小時??？年輕人，做筆錄都是多余的?！?/br>
    “但他是被幾個流氓抓走的，而且他是和人結(jié)過仇的，”我試圖回想小欣跟我提過的那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叫唐景華?！?/br>
    這次換年輕的那個笑了。

    “你笑什么？”我的臉沉了下來。

    “唐老板我們還不知道嗎，大名鼎鼎的…”那年輕的大概沒上過幾天班，看見老警察在遞眼色了還在說：“你這怕是感情糾葛吧？”

    李戡拖住了我。

    “干什么？打警察??？”老警察的臉沉了下來，亮出手銬來：“信不信我們先帶你去喝喝茶?！?/br>
    李戡一手?jǐn)r住我，從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證件。那個警察見了，這才神色嚴(yán)肅一點，手銬也收了起來。

    “那個叫唐景華的什么來路，現(xiàn)在在哪，都給我交代清楚?！崩铌f話干脆利落得很，指著那個年輕的警察：“你說?！?/br>
    年輕的警察大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踴躍得很。

    “這個唐景華是做房地產(chǎn)生意的，十年前就發(fā)了家了。平時沒犯什么事，就是有一個愛好……”

    “什么愛好？”李戡問。

    “玩男人啊，”年輕警察笑起來，看著我，眼神里帶著點嘲弄的意思：“上次還有個人鬧到警察局來，你們這撥人也是有意思，被占了便宜才要死要活的，早干嘛去了？人家請你吃請你喝，難道是白吃的午餐。不過也不怪你們，誰想得到呢，這年頭男人也不安全，上次那個不是要砍他嗎？賠了錢還不是回老家娶媳婦了。”

    他說得風(fēng)趣，李戡也笑了起來。

    大概是看李戡笑了，那警察也放松多了：“早說是自己人嘛，走，帶你們找唐老板去，你們部隊里的人也會被騙，真稀奇?！?/br>
    但我沒有動。

    牛牛和睿睿一人抱著我一邊腿，牛牛還好，眼睛里還噙著眼淚，什么都沒聽明白，呆呆地仰頭看著我。睿睿卻聰明，大概聽懂了不少，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咬著牙低著頭。

    他知道這些人說的事，大概就是他爸爸被人帶走的原因。

    事實上，如果被帶走的不是鄭敖，而是某個普通的青年，也許真的就如他所說，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拿了賠償?shù)腻X回老家娶媳婦。

    李戡見我沒有要跟著走的意思，詢問地問：“許朗？”

    “叫我許先生。”我冷冷地告訴他：“你們可以回去了。聽說你們軍隊里的人紀(jì)律很嚴(yán)明，如果李貅問起你們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可以把剛剛的對話都告訴他，包括你笑得有多開心?！?/br>
    李戡一副滿頭霧水的表情：“許……許先生？”

    “忘了告訴你，”我告訴他：“你的上司，李貅，就是北京的那一個。他也是個同性戀，也是你們覺得好笑的那種玩男人的人?！?/br>
    睿睿抓緊了我的褲腳，終于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這群人。

    “還有你?！蔽抑钢莻€年輕警察：“我曾經(jīng)是一名法律工作者，也曾經(jīng)希望能致力于讓男人也成為被法律承認(rèn)的性侵案受害者。而你，是一名警察，是法律的執(zhí)行者，聽說你們警察就職要宣誓，大概誓言你已經(jīng)忘了。你身為警察，要保障的是每一位公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公民里不只有男人和女人，還有被你區(qū)別出來對待出的這種喜歡男人的男人，和喜歡女人的女人。他們這些人也有資格不跟不喜歡的人上床，他們被占了便宜，也有資格拿起法律的武器捍衛(wèi)自己，而不是活該拿了錢回老家結(jié)婚。我這輩子都不贊同以牙還牙，但我現(xiàn)在很想讓你體會一下，被男人玩了之后，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說完這些，我不等他們回應(yīng)，抱起了睿睿。

    “我們回去吧，”我跟他輕聲說：“我先送你們回去，然后去找鄭敖?！?/br>
    睿睿抱緊了我的手臂，沒有再說什么。

    “等等。”后面有人追了過來，是那個年輕的女人。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她。

    “我叫林盈，”她看著我的眼睛：“我想幫你找那個人，我也是軍隊的?！?/br>
    見我疑惑地看著她，她輕聲補充道：“我哥哥也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同性戀?！?/br>
    我松開了牛牛的手，牛牛呆呆地看著她，把手伸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