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那邊又傳來一陣喧嘩，我想是葉素素，也可能是別人，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童話故事里那種happy ending的話，也應(yīng)該是為葉素素這種人準(zhǔn)備的。她是個好姑娘，理應(yīng)獲得這個世界上最干凈美好的東西。而不是被困在這團(tuán)骯臟又密布荊棘的爛泥里。

    我站在走廊盡頭，對著閃光的門把整理了一下衣著，盡量讓自己不顯得唐突失禮，然后推開了那扇門。

    “你好，葉夫人?！?/br>
    59堅強(qiáng)

    我其實(shí)并不擅長這樣的場面,我很少會主動去找別人解決什么事,一般都是等著別人來找我。大概因?yàn)橹雷约耗芰τ邢?，所以從來不去摻和什么?/br>
    可是這次不同。

    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是義不容辭的。

    葉素素就是我的義不容辭。

    房間里很亮，因?yàn)殚_著窗的緣故，窗簾很漂亮,大概是很昂貴的蕾絲,層層累累的花，窗外是一樹剛開的迎春花，鵝黃色,房間里布置得很溫馨，葉夫人正靠在床上，似乎在繡著什么東西,已經(jīng)抬起頭來看著我。

    “你是？”

    “我是素素的朋友，”我反手帶上了門：“聽說您病了,所以過來看看你?！?/br>
    雖然看得出她對我這么唐突的行為仍然有點(diǎn)困惑,但還是對我溫柔地笑了笑，示意我在椅子上坐下來。

    如果這個世界有一本提供各類身份范本的書的話，葉夫人大概就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母親的形象。溫柔，美麗，看得出年紀(jì)，但是身上帶著母親特有的溫婉的光環(huán)，連眼角些微的皺紋都顯得無比和諧……

    如果可以，我也想循序漸進(jìn)地和她聊聊，關(guān)于葉素素，關(guān)于她的家庭，婚姻，一步步獲得信任，勸說她，像我一貫?zāi)菢印?/br>
    只是我沒有時間了。

    很快，葉素素就要回去那個酒店，去和一個她討厭的人訂婚，從此一輩子就要頂著鄭夫人的頭銜過。而我也自身難保，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離開葉家。

    “葉夫人，今天是素素訂婚，”我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骸澳銓@件事怎么看？”

    葉夫人對我莫名其妙的問話有點(diǎn)驚訝，但是良好的教養(yǎng)還是讓她保持了得體的微笑。

    “素素能和嵐子一樣找到歸宿，我這個當(dāng)母親的自然很欣慰，”她溫柔笑著回答：“可惜我身體不爭氣，不然我就去酒店看著她訂婚了……”

    “就算她根本不愛那個人也沒關(guān)系，對嗎？”我平靜地問她。

    她被我唐突的話嚇到了。

    “怎么這么說……”

    “你自己心里心知肚明，葉素素根本不愛鄭敖?！蔽艺玖似饋?，逼近她床前：“葉素素只有十六歲，她還沒有成年，你知道她為什么訂婚的，不是嗎？”

    她的臉沉了下來。

    “吳媽，吳媽！”她大聲叫起傭人來：“請你出去！”

    我反身沖過去，反鎖了房間的門，然后當(dāng)著她的面重重摔上了窗戶。

    窗簾花紋里透進(jìn)的光線里，我走近她床邊，她大概以為我是來害她的人之類，仍然在驚慌失措地叫著傭人。

    “不要扮成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了！”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逼視著這個看起來柔弱又溫柔的婦人：“你的丈夫在外面出軌，養(yǎng)小三，生了私生子，甚至要把家業(yè)都奪走，在家里讓你沒有立足之地！但是你是怎么做的？你仍然維持著恩愛的假象，厚著臉皮當(dāng)你的葉夫人！你甚至默許了你的兩個女兒，這個家里唯一愛你的兩個人，為了你犧牲她們的幸福，嫁給自己不愛的人！”

    “你住嘴！”她大概沒有打人的習(xí)慣，只是掙扎著：“你這個瘋子，吳媽！吳媽……”

    “該住嘴的是你！”我提起她的手腕，幾乎把她整個人都從床上提了起來，我逼著她和我對視：“看著我！我知道你有多卑鄙！你以為那個生了私生子的女人可惡嗎？你比她惡心一百倍！她出賣自己的身體，但你出賣的是自己的女兒！你生了她們，利用她們的愛，讓她們用婚姻、用自己的一生來換取你家庭的安穩(wěn)！你和逼著自己女兒賣yin的老鴇有什么區(qū)別！”

    大概是我的話刺激到她，她劇烈地掙扎起來，保養(yǎng)得宜的指甲劃過我臉頰，她似乎哭了，虛弱地辯解：“不是的，我沒有利用她們，我愛她們……”

    “那你為什么不阻止她們！”我不給她辯解的機(jī)會：“葉嵐子為了你和周勛同床異夢！你阻止過她嗎？葉素素才十六歲，她要嫁的人你見過嗎？你知道鄭敖睡過的人超過一百個嗎！她連戀愛都沒談過，就要嫁給這樣一個人！你阻止過她嗎？你默許了！因?yàn)檫@對你有好處，不是嗎！”

    “不是！”她尖叫著反駁：“不是的！她們嫁的都是好人，是好歸宿！”

    “和你老公一樣的歸宿嗎！”我大聲吼道：“然后二十年后，她們變成另外一個你！她們的女兒再為了她們出賣自己嗎！”

    這句話似乎擊潰了她，她不再說話，而是捂著臉哭泣起來，我沒辦法再兇下去，站在床邊看著她。

    “你還在留戀什么？”我低聲問她：“葉家不會是你的，以后總會落入那個私生子手里。你老公對你沒有感情，唯一愛你的兩個女兒，你要看著她們毀掉嗎？”

    她哭得崩潰，肩膀發(fā)著抖，顫抖著搖頭。

    我看著她，這樣瘦，這樣可憐，她大概是在生著病，哭得咳起來。

    我剛剛用來指責(zé)她的那些話，其實(shí)很多都不是她的本意，我知道——她只是一個柔弱的，無害的女人，她活在一場美夢里，在那個美夢里，她有幸福的家庭，她的丈夫和她相敬如賓，兩個女兒都找到了好歸宿，沒有兇悍的小三來奪走她的位置，沒有私生子要擠進(jìn)這個家庭……

    只是，她的美夢，她的幸福的紅毯，是葉嵐子和葉素素用自己的人生和夢想鋪成的。她踩著她女兒的未來，怎么能哭得這樣無辜？

    我覺得很疲倦，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她仍然在哭，不知道聽進(jìn)去多少。

    “我小的時候，沒有母親，”我輕聲說：“所以我常幻想母親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的。在我心目中，mama母親是很強(qiáng)大的，很溫柔又很堅強(qiáng)，讓人感覺很溫暖，很安全。”

    母親應(yīng)該是教會子女陽光向上的那些東西，教會他們向往健康的人生、美好的愛情和家庭的人。

    她哭著，然后抬起頭來看著我。

    這樣柔弱，這樣無辜。

    “那我應(yīng)該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