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等我把自己洗干凈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 我換了睡衣,沿著二樓茶室的陽臺,爬到以前我常常和鄭敖一起看月光的陽臺上,很久沒來,上面落了一層灰,我把地上擦干凈,喝著自己帶來的啤酒,開始看月光。從這個陽臺看過去,半個李家的風景都盡收眼底,李家別墅的左側(cè)有一棵高大的闊葉樹,開白色的花,花型很漂亮,我小時候上科學課,書上講珍稀動植物,講朱鷺和珙桐,我總是覺得它就是珙桐??上嵲谑翘吡?,看不清楚,只看見形狀非常漂亮的一片片白色點綴在枝葉間,皎潔得像月光。 我看見傭人在走廊里穿梭著準備種類繁多的夜宵,李貅年紀小,還在長高,這些是給他吃的。我看見李黎帶著幾個人,來了又走,大概是在查寧家的事,我看見黑夜中,兩束車燈的亮光慢慢開近李家,穿過李家前面的綠化,停在大門口,管家親自去接。 我知道那是誰。 是鄭敖。 他姿勢還是很優(yōu)雅,身形也好,沿著草坪中間的小路一直走,然后李貅沖過去,抓住了他衣領(lǐng),李貅行事還是這樣直接,管家大概覺得站在一邊看客人挨揍很失禮,找了個借口溜走了。 鄭敖打開了他的手,兩個人難得地沒有打架,畢竟大門口人多。 然后他們繞過那棵樹,走到了別墅后面的花房。 是的,就在我陽臺下面的花房,以前花房旁邊那棵樹沒有修剪過的時候,我可以順著樹一直爬到這個陽臺上。 我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往里面縮了一點,現(xiàn)在是夏天,花房的玻璃穹頂收了起來。他們倆站在玫瑰和擺著蘭花的木架子之間,我看見李貅換了一件黑色的t恤,鄭敖仍然穿著正裝的白襯衫,他態(tài)度很從容,很優(yōu)雅,甚至帶著笑。 李貅在大聲罵他。 “你管不好下半身就切掉好了,為什么連累許朗!寧家那個雜種也算個帶把的?簡直就跟女人一樣,使這種下流招數(shù)……” 鄭敖態(tài)度很淡定地解釋。 “當時他對小朗不客氣,我就跟他分手了,他大概是誤會了。” “我呸!”李貅氣得想打人:“你他媽這種話也拿來騙我,你要不是后面再去招惹了他,他會來找許朗麻煩!” “那是王朗多事,他和寧越的jiejie訂了婚,就開始撮合我,寧越自己自作多情?!?/br> “滾你媽逼!你不浪人家會自作多情,要不要臉!” 鄭敖是受不了委屈的人,就算李貅占了理,這樣三番四次罵他他也動了氣,斜睨著李貅來了句:“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性無能?” 李貅一拳就揍了過去。 “你他媽少拿下流當有趣!”他學的是自由搏擊,下手快準狠,一拳擦過鄭敖的臉頰,頓時紅了一片。 鄭敖直接一腳踹了過去,踢得李貅撞在蘭花架上。 “我讓著你,你還越來越起勁了!” “小爺要你讓過?!”李貅一個下勾拳,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他肚子上,應(yīng)該是動了真氣,氣得面紅耳赤:“我今天就替許朗教訓你!你他媽睡了幾個婊子兔兒爺就覺得自己是情圣了!我打心底里看不起你!” “我還真在乎你看不看得起我?!编嵃接泄Ψ虻鬃?,身形靈活得很,挨了兩下,也動了氣,拳拳都帶著風,直往李貅痛處打。 兩個人打了一會,從原先招式清楚打到后來的毫無章法的纏斗,直接把蘭花盆都打得粉碎,李貅臉上被玫瑰刮了幾道血口子,腹部中了一拳,大概是岔了氣,疼得皺緊眉毛。鄭敖顴骨被打得青紫,抹了抹嘴角,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兩個人都打累了,進行中場休息。 李貅把花盆碎片踢開,直接坐在地上,鄭敖講究一點,靠在架子上。兩個人都氣喘吁吁,鼻青臉腫。 李貅狠狠啐了一口。 “小人妖,我是真看不起你?!彼訔壍乜粗嵃秸f:“你睡了那么多人,真是不嫌臟。你這樣配種一樣睡來睡去,到底是你嫖了別人呢,還是別人嫖了你?” 鄭敖笑了。 他再狼狽,只要一笑,都是蓬蓽生輝。 “你不懂……”他說:“年輕不就是玩么,何必在乎誰玩了誰,爽了就行了。這世界這么大,總有你沒玩過的?!?/br> 李貅仍然是冷笑。 “你玩你的,何必招惹許朗?!崩铛鞅梢牡乜粗骸八@樣沒名沒分地跟你住著,你在外面花著,是算妾呢?算偷呢?” 我又覺得胃里一陣陣地犯惡心。 鄭敖很久沒有說話。 他靠在擺著蘭花的架子上,仰著頭,不知道在看著什么,他的臉邊,有半支被打折了的蘭花,是藍紫色的,很艷,襯著他蒼白的的臉,竟然意外地合拍。 然后他笑了。 他從褲袋里摸出煙盒來,扔了一支給李貅,自己點了一支。 在那氤氳的煙霧里,他的神色影影綽綽,我看不清楚,卻清晰聽見他的聲音。 他說:“小朗是不一樣的?!?/br> 是啊,小朗是不一樣的。 過去的十五年里,很多次,我的詢問,或試探,或期望,都停在了這一句里,我沒有再問下去,就守著這一句,過了這么多年。 但是李貅幫我問了下去。 他說:“那你他媽為什么不跟許朗在一起?” 鄭敖輕笑。 他的笑也籠罩在煙霧里,只有聲音依然清晰。 他說:“不是不一樣就要在一起的,我現(xiàn)在還沒玩夠,收不了心,小朗是個認真的人,不適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