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處的幾個人慌忙跑過來，有的去拉電閘，有的去托媧媧的腦袋，有的拿來剪刀?？偹惆巡玫蛾P(guān)掉，把人從鍘刀邊緣救了回來。

    因為這次的布料厚重，裁刀提了上下距離，又多加了兩層刀片，要是媧媧沒把住身子，或者大伙兒的動作再慢一點。。。

    幾個人忍不住后怕地倒抽一口冷氣，看向渾身打顫、淚珠兒不斷往外冒的媧媧。

    年紀稍長的翠嬸嘆了口氣，撫著她的后背輕聲安撫。

    雖然平時尖酸刻薄了些，但畢竟還是個孩子。

    鐘皈擰著眉在一旁看著媧媧，心里還撲騰撲騰的。

    媧媧平復(fù)了一會兒心情，抹抹眼淚，抬臉看著圍著她的人：“謝謝翠嬸，謝謝勝哥，謝謝大家。”

    然后又看向鐘皈：“還有娓娓，也謝謝你。”

    幾個人訝異地張了張嘴。不僅因為媧媧真誠的態(tài)度，還有這清晰的口齒、平和的語氣，完全不像平日里那個瘋癲兇蠻的女子。

    還是勝哥打破了沉默，拍著手掌笑道：“看看，都說媧媧不明白事理，這不挺懂事的嗎？不過媧媧呀，你最該感謝的是鐘皈，怎么能把她排在最后呢？”

    說得旁邊的人都跟著笑起來，又安慰了媧媧幾句，確認她沒受傷，就散去了。

    這時，負責巡查的范組長匆匆走近，沖著媧媧吼道：“你大半夜的鬧騰什么呢？天天除了到處跟人吵架，你還能干點什么？上個夜班還不讓人安生！”

    跟在他身后的小可是見過這邊的情況才去找他的，解釋說：“媧媧本來是認真值班的，可能最近太累，不小心睡著了。她剛才差點被機器傷到呢?！?/br>
    “看個機器也能睡著，就是個廢物！”范組長大聲地哼著氣，胖墩墩的身子不穩(wěn)地晃了晃?！拔腋嬖V你，咱們廠可是連續(xù)好幾年的安全生產(chǎn)單位，要是因為你壞了這個聲名，就是廠長也不想留你了！”

    鐘皈在一旁聽著，不由得皺起眉。再看媧媧，眼神突然變得幽幽的，里頭閃著恨意。她慢慢扶著桌子站好，雙腳摩挲著地面，好像在忍耐著什么。

    下意識地，她伸手扯住媧媧的手，朝她搖搖頭：甄主任馬上就到了。

    媧媧看了看她，抿抿唇，眼神平淡了一些。

    甄主任也胖，但胖得就比范組長可愛多了，嗓門比范組長還高：“大半夜的聚什么會呢？要不要給你們來點瓜子？不干活就滾回去睡覺！”

    說著就瞪向媧媧：“讓你頭發(fā)留那么長了？還不趕緊回去喝點熱水壓壓驚！”

    訓(xùn)完媧媧又轉(zhuǎn)向范組長：“看到工人睡著及時喊醒不是你的責任嗎？是不是又偷喝酒睡著了？巡查能巡得一臉的席子印子？一個兩個的都不把夜間安全當回事，早晚出大事！范小利不是我說你，你一天到晚的除了喝酒打混瞎吆喝你還干點人事不？你以為你堂叔在總公司就了不得了？我警告你，以后再讓我抓到你上班時間喝酒睡覺，就是董事長來了，我也得罰錢調(diào)崗！”

    看著范組長被訓(xùn)得縮頭紅臉、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鐘皈跟媧媧忍不住偷笑，結(jié)果下一秒又聽甄主任吼道：“笑！其他人笑什么？以為你們就是嚴格遵守工作規(guī)范的了？小陳，偷吃零食！小廣，把手機帶進車間！認為我不知道嗎？還有小芳，你的頭發(fā)留得比媧媧還長！以前讓你們把頭發(fā)剪短，都愛美，不聽，現(xiàn)在差點出事！剛才媧媧的事也算給你們提了個醒，你們還得謝謝人家。我馬上去找黃經(jīng)理發(fā)通知，工作規(guī)范要從嚴，處罰要從重。上班時間，對著高速運轉(zhuǎn)的機器，都給我把眼睛睜大、神經(jīng)繃緊了！”

    --

    第二天，鐘皈去吃午飯時，就在食堂門口看見了新發(fā)的通知。大概說了一下夜里的情況，要求全體車間女工把頭發(fā)剪短，不能過肩，必須戴帽子和口罩，否則不準下車間。而且所有的車間工也不能再帶手機、零食下車間，一旦發(fā)現(xiàn)，最輕的都是停職反省。

    鐘皈打眼看去，出現(xiàn)在視線范圍內(nèi)的女職工絕大多數(shù)都剪了短發(fā)，長的不超過肩膀，短的甚至有板寸。不過還是愛美，款式造型不一而同，有直的有卷的，有染的有燙的，大家說說笑笑地討論著新發(fā)型，對廠里的決定也沒多抱怨。

    還有少數(shù)沒剪的，要么是坐辦公室的，要么是像她這樣下了夜班才補完覺，還沒來得及弄的。

    姚蘭也剪了短發(fā)，要不是出聲招呼自己，鐘皈都沒認出她來。

    姚蘭壓低聲音問鐘皈：“昨天夜里，車間啥情況？”

    “是今天夜里。”鐘皈糾正她，慢慢地攪著豆?jié){。“那個新進的機器，大家都不太熟悉，應(yīng)該嚴格培訓(xùn)過后，專心cao作才行。”

    “哎呀人家問你媧媧的事，你怎么東拉西扯的?！币μm對于她明顯敷衍的態(tài)度十分不滿意。

    鐘皈咬了口包子，對上姚蘭的眼睛，里頭有七分幸災(zāi)樂禍，也有三分關(guān)切，大概能代表廠里人對媧媧的態(tài)度了。要是沒有甄主任那一通發(fā)威，估計今天她都要被大家的眼神掐死、唾沫星子淹死了。

    看著還在巴巴等下文的姚蘭，鐘皈抬手撥拉了一下她的頭發(fā)：“你怎么把頭發(fā)弄成這樣了，跟朵小蘑菇似的?！?/br>
    姚蘭一聽就囧了：“我本來跟tony老師說得好好的，剪到肩膀上一點，再燙個小梨花卷，長度剛好。結(jié)果排隊的人太多，他手忙腳亂的，把我頭發(fā)剪短了，又沒跟我說，就直接燙了，等成型了，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早上的通知一發(fā)，大家一窩蜂地擠去了廠區(qū)附近的三家理發(fā)店，人可不得多嘛。

    鐘皈也囧：還真是，哪個理發(fā)店里都有個tony老師啊！

    姚蘭說完，又憤憤道：“哼！都怪那個媧媧，要不是--”后面的話就消了音，因為媧媧正端著餐盤朝她們走來。

    “你不要再鬧了啊，不然我去告訴甄主任了。”姚蘭以為媧媧又要來找鐘皈的茬，下意識地伸手捂住鐘皈的豆?jié){碗。

    自從上次那一場鬧之后，媧媧就沒再把臉捂起來了，這時沖著鐘皈，想笑不笑的，別扭又怪異。

    經(jīng)過夜里的事情，鐘皈知道她不會再跟自己過不去了，仰臉問她：“有什么事嗎？”

    媧媧動了動嘴唇，似乎一時想不到要說什么，就拿起筷子，把自己餐盤里的煎蛋夾到鐘皈的餐盤里?！拔也幌矚g吃這個，給你了。”

    鐘皈看看煎蛋，又看看媧媧，笑了笑。“謝謝。”

    剛才打飯輪到自己時，煎蛋沒有了，自己嘟囔了一句最愛吃煎蛋了，沒想到就被媧媧注意到了。這個丫頭，感謝人都跟別人不一樣。

    媧媧扯了扯唇，轉(zhuǎn)身準備走，又聽鐘皈說：“坐下一起吃吧?！?/br>
    她張了張嘴，有些呆怔。

    倒是姚蘭看著倆人，噗地笑出聲：“讓你坐你就坐唄。又不是五星級大飯店，不收你錢。”

    媧媧就挨著鐘皈坐下，慢慢地吃東西。

    姚蘭的視線在兩個人臉上來回晃悠，忽然叫道：“哦我知道了，昨天夜里是娓娓姐幫你的。我就說了，你倆有緣嘛?！?/br>
    “是今天夜里?！眿z媧糾正她，語氣跟鐘皈一樣一樣的。

    鐘皈把剝好的水煮蛋塞進姚蘭嘴里，“就你機靈?！彼粣鄢运蟮?，剛剛沒有煎蛋了，只好拿了一個湊合，現(xiàn)在正好讓姚蘭幫忙解決了。

    她美美地咬了口煎蛋，看向媧媧：“你的頭發(fā)在哪剪的？挺好看的?！?/br>
    媧媧回道：“就那家精彩美發(fā)，我吃飯前才去的，人少，理發(fā)師給剪得仔細?！?/br>
    鐘皈思索了一下，“那家沒有叫tony的理發(fā)師吧？”

    媧媧搖搖頭，“就一對中年夫妻，男的叫阿五，女的叫小月?！?/br>
    鐘皈點點頭，笑瞇瞇地把視線轉(zhuǎn)向姚蘭：“那我就去那家吧，我可不想要小蘑菇頭?！?/br>
    姚蘭嘴里嚼著雞蛋，嗚嗚地向她抗議，三個人都笑起來。

    --

    吃完午飯，鐘皈就去了媧媧說的那家理發(fā)店。店主夫妻確實細心，脾氣好，服務(wù)也周到，沒有推銷亂七八糟的燙染項目。等剪好后，小月笑著說：“鐘小姐，你的發(fā)質(zhì)跟發(fā)量可真好，剛才給你剪的時候，我都心疼。不過剪完我又覺得不虧，這個長度把你的臉型修飾得更好，很朝氣蓬勃呢?！?/br>
    都奔三的人了，還朝氣蓬勃呢。

    鐘皈看看地上自己被剪下的一堆頭發(fā)，倒是覺得腦袋輕巧了不少。再仔細觀察下新發(fā)型，清新自然，顯得自己更有精神了，也挺喜歡：“沒事，這樣也好看，偶爾換個發(fā)型，給自己點新鮮感嘛?！?/br>
    “沒錯沒錯。對了我家有個軟件，你要是不嫌棄，能不能裝個試試？里面是我自己做燙發(fā)、編發(fā)的視頻，你平常沒事可以學著玩。你放心，視頻都是我老公幫我拍的，免費，而且經(jīng)常更新?！?/br>
    小月說著，扭頭看了眼正在掃地的老公。阿五回她一笑，兩人之間滿滿的默契與情意。

    鐘皈很干脆地掃了碼裝好軟件，打開看了一下。里面介紹的燙發(fā)和編發(fā)種類多樣，又好cao作，又好看。她平常就喜歡捯飭頭發(fā)，不由得感嘆自己撿到了寶，喜氣洋洋地跟夫妻倆道了謝。

    走出店門，鐘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這會兒店里沒客人了，阿五給小月倒了杯水，又把她按在椅子上，給她捏肩捶背，小月笑瞇瞇地拿腦袋蹭著他的臉，幸福又知足的樣子感染了鐘皈。

    以后自己也能有這樣的知心人，踏實地奮斗，開心地生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