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心理建設(shè)，鐘皈重新走回書房。

    傅南陌已經(jīng)移到了桌子旁邊的沙發(fā)上，抬臉看她：“我不喜歡狗?！?/br>
    鐘皈垂著眼皮，不吭聲。這人出身高門，又身居高位，就是坐著跟站著的她說話，氣勢也足得很?！霸趺搓P(guān)機了？”

    鐘皈壓著咚咚亂跳的心，平靜道：“沒電了。不是約的明天嗎？”也不知從哪弄的鑰匙開的門。

    她平時除了母親沒什么需要聯(lián)系的人，回家那兩天也不想聯(lián)系傅南陌，干脆就關(guān)了機。

    “去做飯?！备的夏鞍櫰鹆嗣?。這女人怕真是吃錯藥了，先是突然跟他提離婚，現(xiàn)在又反常地?zé)o視他，飯菜沒有，連茶水也欠奉。

    鐘皈看了他一眼：“沒買菜。樓下有飯館?！?/br>
    傅南陌眼中閃過微愕。憑他浸yin商場多年的敏銳目光，這女人是對他不耐煩嗎？

    比耐性，比沉著，鐘皈肯定自己不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對手。干脆地在他旁邊坐下，直入正題：“既然你來了，我們就把事情解決了吧。我們的情況比較簡單，離婚協(xié)議書我沒寫，就口頭跟你說一下。這套房子還有其他彩禮，我要；我的嫁妝，還有你給的生活費，我也留著。其他的你決定?！?/br>
    傅南陌坐直身子，扎扎實實地盯著鐘皈看。沒料到，后者也正瞪著他。往常溫柔癡纏得顯得呆滯的杏核大眼這會兒盈滿期待的水光，莫名地靈動起來。

    傅南陌站起身，俯視著她，嘴角勾出笑意：“這么急切，是遇到喜歡的人了？”

    她喜歡誰他不知道嗎？這人真不是一般的惡劣，這么狠地往她傷口上撒鹽。鐘皈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明天去民政局，可以嗎？”

    “不行?！北绕鹚钠炔患按?，傅南陌顯得慢條斯理，甚至讓鐘皈產(chǎn)生一種自己像寵物一般被他逗弄的錯覺。

    鐘皈沉思了一下，抬眼凝著他：“如果你覺得去那里有辱你的身份，也可以安排工作人員到家里，我沒意見?！备的夏皞€高腿長，身材俊挺，極具壓迫感。她這么仰著頭跟他說話，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不自然，嗓音明顯的顫抖。

    “你倒替我考慮得周到?！备的夏澳弥讣恻c點桌面，竟然咧了咧嘴：“說說看，原因是什么。如果可行，我可以考慮?！?/br>
    鐘皈掙了掙杏眸。這人聽慣匯報請示了，連自己想離婚都得給他遞交個可行性報告嗎？最嚴重的是他那字里行間的意思，什么叫可行？看她跟他離了之后，能不能更好地給他跟莫疏雨打掩護？

    傅南陌對她一貫無情，以前的鐘皈無時無刻不在傷心難過中。現(xiàn)在鐘皈倒是沒什么感覺了，只是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yù)感，覺得這婚不會像她預(yù)計得那樣好離。

    “想好了嗎？”傅南陌又敲敲桌子。

    鐘皈平靜下心情，定定地注視著他：“傅南陌，我想好好生活?！?/br>
    “就這些？”

    “你不是最討厭假話套話么？”

    “成，那我也禮尚往來，跟你說點真話。”傅南陌收起笑，眼神銳利又冰冷：“鐘皈，我們結(jié)婚第二年，我提出離婚，你不愿意，尋死覓活的，還鬧到我奶奶面前，害她差點中風(fēng)?，F(xiàn)在你想離了，憑什么就以為我會同意？”

    鐘皈抓住身側(cè)的抱枕，真想往他臉上砸?！澳棠躺鷼馐且驗槟愀栌暌恢辈磺宀怀沂悄栌晗若[過去的。說你只是一時糊涂，說都是她的錯?！辩婐КF(xiàn)在回味過來，才知道莫疏雨有多工于算計。她那時候知道自己身體還不行，名聲更不好，即使離了婚，傅家也不可能同意她進門。還有什么辦法比留下愚蠢又聽話的自己更保險的呢？

    “鐘皈，你不要狡辯，奶奶只是看你可憐?！备的夏岸⒅?，目光越發(fā)森寒：“我跟疏雨的事，你比誰都清楚。拿這個出來說，未免自取其辱?！?/br>
    “對，是我自取其辱，我活該被你們當作擋箭牌。所以我現(xiàn)在要對自己好一點兒，不要再可憐兮兮的了?！辩婐н€是沒忍住，終于將抱枕丟了過去。“你現(xiàn)在呼風(fēng)喚雨本事了得，只要跟我離了，分分鐘就能把人娶回家。我們的關(guān)系外人也不知道，等離了以后，你再跟莫疏雨登了記，挑個合適的時機一公開，不是皆大歡喜嗎？別說是疏雨了，就是疏雪疏露疏霜的，你也是想養(yǎng)多少養(yǎng)多少。干嘛為著跟我賭這口氣，跟自己的瀟灑日子過不去呢？！”

    傅南陌很輕巧地揮開抱枕，意味深長道：“鐘皈，你藏得不錯啊。這么些年我都沒發(fā)現(xiàn)，你竟然是個口齒伶俐的，心思也深得很?！?/br>
    鐘皈心里一咯噔，意識到自己有些著急沖動了。虧得還勸mama要平心靜氣的。

    可是她確實一刻都不想拖下去了。低頭迅速地回憶，傅南陌有什么死xue呢？長年刀槍不入的。莫疏雨吧，提了沒用，還會惹怒他。大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倏地仰起頭：“哦--我知道了傅南陌，我們結(jié)婚這么久，我乖巧聽話又賢惠勤快，你早就愛上我了。但是你自尊心強，不好意思主動跟我表白。又把對莫疏雨的愧疚當成了愛，所以才故意擺冷臉給我看?！?/br>
    說著起身走到傅南陌身邊，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南陌，只要你承認對我有感覺，我就打消離婚的念頭，繼續(xù)無怨無悔地等你，直到你完全放下莫疏雨，跟我好好過日子?！?/br>
    腳尖踮起，嘴唇慢慢靠近他的。

    下一秒便被狠狠甩到一邊，咚地摔在地上，男人隨即大步走出?！懊魈焐衔缇劈c，我?guī)诉^來。”

    這一跤摔得真不輕，鐘皈緩了十多分鐘才爬坐起來，腦袋還昏昏的。幸虧地上鋪了厚絨毯，不然她非摔成腦震蕩不行。

    鐘皈揉著額頭翻出結(jié)婚證，看著上面兩人的合照，一臉寒氣的傅南陌和含羞帶喜的自己，琢磨著那人算不算家暴，要不要多討點補償。

    然后爬上床攤著，感覺渾身都沒了力氣。她從來沒這么跟傅南陌叫過板，也算撕破臉了吧，心跳就沒穩(wěn)定過。尤其是最后那招，在他冷得能把人凍僵的目光里湊過去，自己都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哼，他嫌棄，她還反胃呢！

    * * * *

    一夜好眠，鐘皈不到六點就醒了。小區(qū)附近有24小時寵物醫(yī)院，她先帶著奶牛去打了疫苗，順便買了相關(guān)用具和狗糧，然后在早市的一家包子鋪吃了早餐，又帶著奶牛在旁邊的廣場上散了半個小時步。

    早市擺出了鮮花攤子，各色各樣地映著朝陽掛著露水，招人得很。鐘皈當下就被招了過去，玫瑰百合梔子的，挑了一大捧。她喜歡香氣濃郁的花，總覺得沒有香氣的花是沒有靈魂的。

    等爬樓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東西買得太多了，她幾乎抱不住。眼看著到了六樓，她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地想跑上去，結(jié)果被最后一級臺階一絆，控制不住地向前摔去。

    鐘皈眼角瞄見樓梯口似乎有幾道人影，忙大喊：“快接住花！”

    一個人伸手抱住那捧飛出去的花，另一個人從另一邊扶住了她。

    鐘皈抬臉道謝，就看見傅南陌立在眼前，垂眸看著她，就像個睥睨天下的君王。“怎么不接電話，說好了九點的?！?/br>
    鐘皈張大眼睛看他：“現(xiàn)在還不到八點半?！彼I花時問了老板時間，剛過八點。早市離家很近，走路都不用十分鐘。

    傅南陌冷哼：“我臨時有個重要會議。”

    鐘皈眨眨眼：“那你進去等啊，不是有鑰匙？”

    “丟了?！?/br>
    鐘皈默了默，覺得傅南陌有點想找茬。但他一向隨心所欲，也犯不上跟他辯爭。反正自己也打算換鎖的。

    開了門把三人讓進去，倒了兩杯水。“剛才謝謝兩位，等下也麻煩你們了?！辈挥谜f，這兩位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傅南陌肯定一大早就把人家挖起來了。

    傅南陌看著迫不及待取來結(jié)婚證的女人，若有所思。

    她今天穿了條米色的長款針織裙，里面套了咖色的襯衫，頭發(fā)扎成馬尾，襯得整個人很清新，甚至有點嫩，不枉比他小了八歲。

    不過他什么樣的漂亮女人沒見過，不會因為這點變化就對她突然生了感情。倒是昨晚她那脾氣那膽識，忽然就對了自己的胃口。雖然氣得他出門就把鑰匙丟掉了，但回過味來，興趣就泛上來了。

    傅南陌是什么人？中常委傅老爺子的金孫，□□傅司令的獨子，炎華省委常委云部長的外甥，家族生意做到海外，養(yǎng)尊處優(yōu)已久。年少時為愛堅守過，可骨子里還是桀驁隨性的。這些年太過順利，都有些無聊了。好不容易碰到個好玩的，就留著。哪天厭煩了，再撒手也不遲。眼前就有個他感興趣的事，這丫頭莫名其妙性情大變，還要離婚，不知道有什么大計劃呢？

    鐘皈哪能想到他的九曲回腸，認真地聽著工作人員說明事項，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的寸照貼在離婚證上?！案迪壬?，鐘女士，經(jīng)審查，兩位財產(chǎn)問題已處理妥當，且協(xié)商一致，愿意解除婚姻關(guān)系，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關(guān)于離婚的登記條件。現(xiàn)準予登記，并發(fā)放此證。”

    程式化的嗓音在鐘皈聽來宛如天籟。她接過離婚證，摸著上面的紅印和鋼印，在聲明書上簽好字，眉尾都要翹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