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大家說笑著,路上正遇著白婆子帶著永福挑著燈籠來接,趙長卿笑,“我說了今天要晚些回去,怎么你們又出來了?!?/br> 白婆子笑,“天晚了,又下起雪來,老太太、太太都不放心,打發(fā)奴婢們過來迎一迎姑娘和先生?!?/br> 趙長卿笑,“永福扶著嬤嬤些,她有了年紀,小心腳下。” 待歸了家,趙長卿先去見過老太太,又去主屋。凌氏笑,“如今越發(fā)有些應酬了,到底去林家鋪子做什么吃酒,難不成要與林老板合伙做生意?”家里綢緞鋪子生意有限,倒是趙長卿讓凌氏另盤了間小鋪子,專門賣趙長卿與李掌柜合伙的調料粉,很是不錯。 趙長卿笑,“原本昨天要跟母親說一聲,偏生忘了。是林老板家的賬房,一身的好學問,阿白明年下場考秀才,今天過去,請教文章來著。” 凌氏笑,“你們莫亂投醫(yī),他一個賬房,算盤打得好我信,文章能如何?竟能指點阿白?” 趙長卿笑,“世間藏龍臥虎多了去,母親沒見過小紀賬房,待母親見了,便不會這樣說了。阿白要備考,若他在家,母親叫廚下多燉些補品給他吃?!?/br> 蘇白越大越見出息,凌氏如今眼界較以前寬泛許多,何況又是看著蘇白長大的,自是滿口應下,“這不用你cao心。要我說,他這般用功,還不如搬回家里來住,各樣湯水也齊全?!?/br> 趙長卿笑,“看阿白自己的意思吧。” 趙勇笑問,“吃酒了?” “林太太置了席面,就吃了幾杯。”趙長卿摸了摸臉,“覺著臉上有些熱?!?/br> 趙勇笑,“去歇了吧。吃了酒,睡得香,喝盞醒酒茶,暖暖的睡一夜,明天才舒服?!?/br> 趙長卿便回自己屋去了。 待趙長卿走了,凌氏又嘆氣,“眼瞅著要過年,過了年長卿就十八了,親事可怎么辦?” 趙勇道,“咱們閨女要相貌有相貌,要人才有人才,難道還愁嫁不出去?你莫擔心,我心里有數?!?/br> “有什么數?”凌氏追問。 趙勇搪塞道,“待明年再說。” 畢竟多年夫妻,凌氏還是能猜度丈夫的心思的,低聲問,“你是不是相中阿白了?” 趙 勇眼中含笑,“先時真沒動過這心,一來阿白小長卿兩歲,二則,以前都只當他是個孩子。今年才覺著,一下子就長成大小伙子了。原本我想著,阿白比阿蓉大兩 歲,年紀上也相宜。這幾年我細瞧著,阿白跟長卿處得較好,他與阿蓉并不大說話。再者說,咱們長卿跟蘇先生也好,若給蘇先生做媳婦,再受不了苦楚的?!?/br> 凌氏道,“我也沒把蘇先生當外人待過,只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家境上……” “這不必cao心。這兩年,調料鋪子的生意起來了,我聽說那些調料粉直賣到了北涼去,里頭就有蘇先生的股。以后吃穿總是不愁的?!壁w勇道,“就是咱們長卿也不是那等不會理家之人,日子總能過得?!?/br> “實在是阿白這孩子有出息。品性也好?!壁w勇看著蘇白長大,深覺世間再沒有比蘇白更可靠的男子,“且知根知底,不會叫咱們長卿受了委屈?!?/br> 凌氏猶豫道,“阿騰比長卿還大兩歲,這小兩年我都恨他那活該千刀萬剮的娘。唉,也是我二哥命苦,娶了這么個掃把星。我回娘家時,娘說有不少人跟阿騰說親,阿騰都回絕了。先時阿騰說的那話,是當真的。” 趙勇嘆道,“阿騰是心真,可咱們長卿對他完全沒那個意思,能怎么著?何況若長卿真的嫁他,你二嫂的事要怎么個了局?無窮的是非,何苦叫閨女去cao那個心。還不如阿白,家口簡單,大不了以后咱們多幫襯些,日子過得安心?!?/br> 凌氏便不好再說什么了。 蘇先生屋里也在打趣兒子,問他,“你覺著你卿jiejie如何?” 蘇白未覺母親之意,笑道,“很好啊。就是現在卿jiejie沒空做點心了,她做的點心才叫好吃?!?/br> 蘇先生看他這話,不似有別個意思的,不過,還是問了個明白,“我是說,給你說了你卿jiejie做媳婦如何?” 蘇白險沒直接翻白眼厥過去,連忙道,“娘這是什么話?這,這,這……”結巴的話都說不成了。 蘇先生笑瞇瞇的問,“莫非你沒那意思,那你說什么跟你卿jiejie心有靈犀?” “我,我就是說我跟卿jiejie想到一處去了,娘說哪門子話啊。”蘇白泡著腳說,“我當卿jiejie是親jiejie一般,怎么能……”做夫妻呢。 蘇先生問,“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到時我也按著你的標準給你尋一門小媳婦?!?/br> 蘇白口氣頗大,道,“等我中了進士再說吧,現下認識的女孩子,除了卿jiejie,都是土妞,沒什么好看的?!?/br> 蘇先生笑瞇瞇聽他說了,便不再提趙長卿之事。 蘇白稍稍放下心來,他跟卿jiejie感情好,完全是姐弟的感情啊。而且,卿jiejie那個壞人,現在還拿他小時候尿床、換乳牙時吃蘋果把牙硌掉的糗事打趣,比他娘還會看他熱鬧。要是娶了這樣的老婆,以后還有什么夫綱可振啊! 蘇白緊張兮兮的再三叮囑老娘,“娘,你可千萬別再想這事了,知道不?” 蘇先生笑,“我知道,我知道?!?/br> ☆、第157章 過了年,轉眼就是春三月。 三月節(jié)的日子,趙長卿出城逛了逛。 夏文往山中采藥,沒留意今日是女兒節(jié),背著竹簍正往山坡上扒拉著尋藥草,忽聽得一陣笛聲悠揚,不覺忘神。忘神之下,一腳踩空,人便滾了下去。 若不是遇著趙長卿,夏文能不能留得性命在還得兩說。趙長卿坐在杏花林的泉水邊吹笛子,聽到頭頂山上一陣轟隆響動,還以為是山上石頭掉下來了,連忙起身退出數步遠,看到掉下來的不是石頭而是個大活人,趙長卿縱身躍起數丈,一手急抓夏文腰帶,輕靈的帶人著地。 夏文臉上數處擦傷,身上滾滿泥土草屑,驚魂未定的望著趙長卿,以為自己見了神仙。趙長卿扶他坐下,看他破爛背簍里殘留的幾根藥草,問,“你是采藥人嗎?” 夏文點點頭,忍痛輕聲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br> 趙長卿道,“順手罷了。你還能走動嗎?” 很明顯,夏文站都站不起來,自然是走不了的。夏文自己摸了摸雙腿,強笑,“還好骨頭沒事?!泵摿诵竽_踝已經開始腫了起來。夏文極不好意思道,“能不能麻煩姑娘幫我按住小腿?!?/br> 趙長卿按住他的小腿,夏文咬牙給自己將腳踝正了過來。 趙長卿看他動作頗為熟練,知他定是懂些醫(yī)術,只是人就不大中用了,譬如,夏文想撕開下擺料子把腳踝固定住,撕了幾次也沒把衣擺撕開。趙長卿見他如此,兩指捏住夏文的衣擺,輕輕一撕就撕成布條,默不作聲的遞給他,夏文臉上火燒似的,忙又道了謝。 既遇到了,也不能眼看著夏文死在山里。趙長卿找了株小樹劈下枝杈遞給夏文做拐杖用,夏文便和趙長卿出了杏花林,夏文十分抱歉,道,“擾了姑娘賞花的興致?!?/br> 趙長卿淡淡,“我不過是來這里轉一轉罷了。” 出了杏花林到了大道上,在趙家的車子在等,趙長卿與永福坐車里,夏文同車夫坐車外,一并回了城里。 趙長卿直接把夏文帶回了藥鋪,與蘇先生道,“我出外踏青,見這位公子從山上摔了下來,腳崴了?!笔疽庀奈倪^去坐。 夏文鮮少見女人出來行醫(yī),好在他并非那等扭捏迂腐之人,大大方方的說,“我在山下正過骨了,麻煩大夫給我拿一些活血化淤的藥膏,再開一劑清涼的湯藥就好?!?/br> 蘇先生笑,“看來公子也是大夫?!?/br> “不敢,小可在家看過幾本醫(yī)書而已?!?/br> 趙長卿見小紀賬房也在,笑問,“今天林jiejie鋪里不忙?” 小紀賬房頗是遺憾,笑,“林jiejie同嬸子出去過節(jié)了,也給我放了假。我沒處去,過來跟先生學手藝?!毙〖o賬房對醫(yī)術有著極大的熱誠,自從相熟之后,小紀賬房常指點蘇白的文章,也時時會請教蘇先生醫(yī)術。故此,是常在藥鋪見他的。 趙良棟給夏文抓了藥,算了藥錢。趙長卿問,“公子住哪兒,我叫車夫送你回家。至于藥錢,你什么時候來給都成。” 夏文道了謝,道,“我姓夏,單名一個文字。住在甜井胡同,年后剛搬來的,今天多謝姑娘了,待我好了,定親來道謝?!?/br> 趙長卿笑,“夏公子不必客氣?!彼头愿廊藢⑾奈乃蜕宪?,命車夫送他回家。 趙長卿并未將夏文的事放在心上,倒不是多幾日,蘇白得案首的消息傳來,非但蘇先生母子,就是趙家,也很為蘇白高興。 蘇 先生早備好禮物,叫蘇白親去府尊大人府上、還有官學先生那里、甚至以往朱家族學教導過他的先生,連帶著朱家,皆令他一一去拜會。蘇白直待晚間方回,又來凌 氏這里說話,凌氏與趙勇皆笑,“咱們一家子住著,又不是外人,你在外跑了一整日,也累了,去跟你娘好生說說話,你娘這些年可不容易。” 說了兩句話,蘇白方回了自己屋。 凌氏生就喜歡會念書的人,及至蘇白走了,喜不自禁的對丈夫道,“還是你有眼光?!碧K白真是有出息,還有這相貌,更沒的說! 趙勇拈須笑道,“孩子自小看到大的?!吧裆g卻頗是自得?!?/br> 凌氏問,“什么時候提親事?” 趙勇道,“莫急,待先問一問長卿的意思?!?/br> 凌氏知趙長卿素有主見,道,“阿白人品這般出眾,書也念得好,脾氣更不用說,他們jiejie弟弟相處的也好,與蘇先生的關系更不必說,再沒有不合適的?!?/br> 趙勇也深覺蘇白合意,便尋了個時機同趙長卿說蘇家的親事。 趙長卿險一口茶噴出來,笑道,“什么?阿白?” 凌氏笑,“是啊。阿白這孩子,再沒有半點不好的,何況蘇先生看你長大,教你念書,現在是師生,以后做了婆媳,一樣和睦?!?/br> 趙長卿笑得不行了,放下茶盞拭一拭唇角,擺擺手道,“阿白比我小不說,唉喲,我看他就跟看阿寧一樣,現在想想都是他小時候奶聲奶氣的央著我給他做點心吃的事?!闭f著又是一陣笑。 趙長卿笑的凌氏也笑了,依舊道,“這樣才好,以后和睦?!?/br> 趙長卿道,“母親別說了,我想都沒想過阿白,從來只當他是個弟弟。先生過幾日就要與阿白啟程去甘肅府了?!陛p松的就轉移了凌氏的話題。 凌氏問,“去甘肅府做什么?” “明年秋闈啊,提前去準備著。”趙長卿道,“秋闈可不是考幾場那樣簡單,提前去了,結識一下別的地方的秀才。往當地有才學之士的府上投文拜見,這些都少不了的,當然得提前去準備。” 凌氏道,“那你表兄要不要提前去?。俊?/br> 趙長卿道,“這誰知道呢?!?/br> 凌騰也是提前去了,他與朱慶、林皓結伴,朱家知道蘇家母子也要去甘肅府,索性大家一路,還有幾個相熟的秀才一起,沿途熱鬧不說,還能一起切磋學問,安全也有保障。 就是藥鋪里的事,蘇先生一走,便得趙長卿這二把刀頂上。其實趙長卿學醫(yī)也有七八年,不算生手。只是她真正坐診的日頭短,小病還好,大病心里便有些沒底。蘇先生對趙長卿道,“你細觀量夏文,若人品尚可,請他來坐堂。” 夏文時常賣草藥給趙長卿的醫(yī)館,叫趙長卿下定決心請夏文來坐診的原因其實并不在夏文身上。而是一日間,有個高大的男子隨夏文一并來賣藥草,這男子生所濃眉大眼、鼻直口方、衣飾潔整,很有些體面,不似夏文做短衫打扮。 那男子頗是客套,問,“姑娘就是救了我兄弟的小趙大夫?” 夏文在一畔解釋,“趙大夫莫見怪,阿讓是個好人?!?/br> 那男子怎么聽怎么不順耳,笑,“叫你這樣一說,我也得成了壞人?!?/br> 夏文笑,“我是怕你直言直語的嚇著人家趙大夫?!?/br> 那男子一拱手,正色道,“多謝趙大夫救了阿文,他是個書生,吊吊書袋還成,要不是正巧遇到了趙大夫,從山上掉下去,非出大事不可?!?/br> 趙長卿笑,“夏公子已經謝過我了。再者,那只是湊巧,我遇到了會救,別人遇到了一樣會救的。” “這可不一定。”那男子正要說什么,夏文只站在一畔,男子問,“你不去賣藥草了?!?/br> 夏文把身上的竹簍遞給趙良棟,笑,“麻煩良棟兄了。”依舊站在男子身畔不走。那男子索性不理他,眼中透出亮光,搓一搓手指問趙長卿,“我聽說趙大夫是邊城有名的高手,我這人,生平最好習武,趙大夫有沒有空閑,咱們比試一場?” 趙 長卿不想這男子是來找她比武的,不過,找她比武的人也多的是,趙長卿早見怪不怪了,且自有法子應對這些人。她自荷包里取出個小銀錠子,輕輕松松的捏了朵薔 薇花,她本就擅畫,又有絕世武功在身,一只小小銀錠,竟捏出一朵碗口大小的銀薔薇,那花瓣薄如細絹,一層一層綻放開來,絢麗無比。趙長卿將銀薔薇置于掌 心,請這男子賞鑒。 這男子頗是驚嘆,動容道,“世上竟真有這等絕世武功,若不親眼所見,我實不敢相信?!?/br> 趙長卿沒多說。 小 紀賬房從里院跑到大堂來,一面道,“趙大夫,你又捏花樣子了么?”他只是聽聞過趙長卿絕世武功,見還未見過,非常想開一開眼界,只是苦無機會。故此,凌二 姐瞧有人來找趙長卿比武,連忙進院里同小紀賬房說一聲。只可惜,待小紀賬房出來時,趙長卿的銀薔薇已經捏好了。 趙長卿笑,“送你?!?/br> 小紀賬房先時在整理藥材,聞言忙用帕子擦擦手,嘴里笑著,“這怎么好意思?!鄙焓纸恿粟w長卿的銀薔薇,細細觀量,贊道,“巧奪天工,真是捏的嗎?趙大夫,下次你再捏花樣子,可一定記得叫我一聲,好叫我開開眼界?!?/br> 趙長卿笑,“鬧著玩兒罷了?!?/br> 小紀賬房歡喜了一陣,聽到有人叫了聲,“阿諾?”方轉頭看向一畔的大個子,小紀賬房頓時嘴巴張得老大,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那模樣表情,仿佛活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