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想再多也沒用。他們找遍了可以借的，可以籌的，可以變賣的，卻發(fā)現(xiàn)，這個大窟窿，根本堵不住。

    合伙人徹底人間蒸發(fā)了，連續(xù)數(shù)日都聯(lián)絡(luò)不上，許天明跑了幾個可以找的城市都找不到人。

    葉菲一股急火，病倒了，掛了三天的消炎水，才勉強(qiáng)爬起來。

    這么大的變故，任誰也難以承受，何況本就涉世未深的她。印象中，許天明只做上百萬的生意，那時她做夢都能笑醒，她打小生活小康，什么時候做起生意動輒上百萬。可是一切夢醒，現(xiàn)在等著他們的，是冰冷的監(jiān)牢。

    父母一夜間白了發(fā)，母親拉著她的手，慈愛的目光滿是不舍和傷痛，“如果非要一個人坐牢，那么媽替你去。”

    母親是小城市生活的普通人，這方面她根本不懂，她以為這樣可以幫助到葉菲，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那么的真誠。

    她這個時候才懂得，原來母愛，就是這樣偉大。

    眼圈里含著淚，看著一旁始終沉默抽煙的父親，她知道，她要保護(hù)他們。

    幼兒園兌了出去，公司破產(chǎn)了，房子車子全賣了，現(xiàn)在兩家人擠在郊區(qū)新租的一個兩居室的破舊老樓里。

    她要的不多，就是一個棲息之地就足夠。

    法院再次通知讓她的籌錢，能還多少還多少，現(xiàn)在無外乎就是法律途徑。

    法院幾次傳人，漸漸的，許天明開始躲了起來，有一次法院的人來，說他們不配合工作，用手銬把她銬走，而許天明，卻不知去向……

    這一刻，冰冷的感覺瞬間襲骨，葉菲真正體會到，絕望兩個字。

    她當(dāng)時是恨的，覺得此刻寧可去坐牢也不愿意再看到許天明的嘴臉，這就是那句話，哀莫大于心死。

    法院最后通知，限期六個月，她得了喘息，卻又發(fā)生一件事情，許天明居然還欠下了高利貸……

    每天看到兇神有煞的那些要債者，雙方父母們受到威脅，許天明徹底的消失無影無蹤，偶有一次打來電話，只是跟她道歉。這次，著實給了絕望的葉菲一次沉痛深刻的致命打擊。

    *****

    九點多，葉菲回了家，腳上幾處都磨破了皮，mama看到時，默默的掉著眼淚，葉菲坐在床上，蓋著被子，然后一手拉著mama的手：“媽，您別擔(dān)心了。”

    “上輩子欠了許天明什么呀，這輩子跟他遭這么大的罪?！蹦挠挟?dāng)媽的不心疼女兒的，特別是這個時候。葉母徐玉蘭眼淚一顆一顆的掉，弄得葉菲急忙安慰。

    “媽，我不用坐牢，可以和爸媽在一起您不高興么？”葉菲是個典型的小女人，沒有什么遠(yuǎn)大的抱負(fù)和志向，過著平靜祥和的小日子，這就夠了。卻沒想到，突然降臨的災(zāi)難，徹底的攪了她的平靜。

    “菲菲啊，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啊，媽偷偷打聽，有人說他是黑社會啊，咱們?nèi)遣黄鸢?，媽就?dān)心你，別剛離狼xue又入虎口啊。你要有什么事，可讓媽怎么活?。　比~母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關(guān)于陸染在寧城的身份背景，各種說法都有，但到底他是什么人，這個不是她能關(guān)心的。

    mama的擔(dān)憂她能理解更能體會，因為她每當(dāng)面對那人的時候，內(nèi)心里的恐慌不止一點點，只是她必須堅強(qiáng)的前行著，沒得退路可選。

    “媽，沒那么恐怖，你看我不是活的好好的。”

    葉母皺著眉頭，左右轉(zhuǎn)轉(zhuǎn)看到?jīng)]人，便小聲問她：“他有沒有那方面癖好啊?！?/br>
    葉菲一怔：“媽，我沒懂哎?！?/br>
    葉母嘖了下嘴角：“就是那方面?！币娙~菲確實傻里傻氣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和大腿，“有沒有打你，或是，媽聽說他們黑社會專門喜好床笫之事上折磨人?！?/br>
    葉菲真的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的mama什么時候這么潮了，連這些東西都打聽得到，太神奇了。

    不過葉菲偷偷見到門口爸爸的身影一晃，心下明了，昨晚這老兩口是不是擔(dān)心了一晚上。

    “媽，真的沒有。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比~菲特意把衣服掀開一點給mama檢查。

    葉母看到確實無礙，這才松了口氣。

    葉菲的笑容漸漸泛苦，當(dāng)媽的一眼便看了出來，這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菲啊，怎么了，快跟媽說?！?/br>
    這時，門開了，婆婆和公公回來了，聽到葉菲回來，有些尷尬，但還是走了過來：“回來了?！?/br>
    葉菲點了點頭。

    昨晚她去了哪里，大家都清楚，許天明早知道這事，但人始終沒有露過面。有些事情，葉菲不想計較，大水沖進(jìn)了門，她顧不得那么多。

    由于昨晚葉菲沒怎么睡，又淋了雨，身子不大舒服回到家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她是被吵醒的，外面狂吼聲，拍打踢門謾罵的聲音頻頻傳進(jìn)耳里。葉菲緊了緊被子，想把自己埋得更深一些，她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句恐嚇。

    從高利貸逼著他們還錢開始，家里就沒幾天安靜的日子。許天明一走了之，高利貸的人隔三差五就來鬧上一鬧。

    心理到精神上都飽受催殘，她緊緊的捂著耳朵，想杜絕一切嘈雜，可是事與愿為。

    可能是高利貸的人被逼急了吧，找不到人就放火。

    市郊的破舊老樓，一股股濃煙滾出，葉菲緊咬著唇，走到廚房，接了兩盆水輕聲的放到門口。

    客廳里四位老人頭壓得低低的，那壓低的頭顱，對男人來講是多么大的恥辱。但大家清楚，沒有錢，誰敢開這個門。

    十幾分鐘后，徹底的安靜下來。

    火估計已經(jīng)滅了，租的房子本就是等著拆遷的老樓，沒有幾家人住，這是頂樓，左右沒人。不然擾了鄰居，早報警了。

    葉菲頹廢的蹲在門里，望著還散著熱氣的鐵門，她不知道該怨誰，難道是許天明嘛？

    兩年多的生活她享受到了，也許，她的命本該如此，不得安生。

    過了好久，葉爸葉新偉起身走了過來，粗糙寬大的手掌拉起她：“菲菲，進(jìn)屋去，爸去看看。”

    葉菲抬頭，沖著葉爸笑笑：“爸，我沒事?！?/br>
    “傻丫頭，爸爸沒能耐，幫不了你?！?/br>
    眼底的淚早沒了，她微笑著搖了搖頭，這都是她的錯，讓爸媽跟著受苦。

    大家也沒心情吃飯，葉爸開了門，拿著水和拖把，擦著被燒得黑漆漆的大鐵門。

    葉菲站在樓道里，看著被亂涂的白墻，燒黑的鐵門，破舊的窗口，每一處都昭顯著她的落魄。

    突然，樓下有腳步聲傳來，就見幾個身著正裝的男人走了上來。葉菲一愣，難道又是來收高利貸的。

    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拽過爸爸，自己挺身走了上去：“我們真的沒錢，你逼我們也沒有用?！?/br>
    來人走上前，站定開口：“葉小姐?！?/br>
    葉菲一怔，末了點了點頭。

    “我叫蘇子瑜，來自賀酆集團(tuán)?！?/br>
    ☆、第三章

    蘇子瑜來這里，是找葉菲，轉(zhuǎn)達(dá)以及簽署幾份協(xié)議。

    葉菲把人請到屋里，婆婆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聽說來人，也走了出來。

    葉媽洗了兩個杯子，倒了熱水，葉菲開口：“家里沒什么東西可招待的，實在抱歉?！?/br>
    “葉小姐客氣了。”

    “這里有幾份文件，需要葉小姐簽一下?！碧K子瑜從屬下那接過文件袋一一打開。

    葉菲低頭看了一下，大致是關(guān)于銀行欠款的事兒。

    “我需要做什么？”

    “陸先生交代，葉小姐看完之后簽了字，這些東西就可以生效了。”

    葉菲心里其實早明白，無非是她把自己賣了。文件還需要看什么，陸染做事，還真與常人不同，現(xiàn)在這社會還真的連賣身契他都敢簽！

    她拿過桌子上的筆，看都沒看，直接簽上了葉菲兩個字。

    蘇子瑜一怔：“葉小姐，你不看一眼就簽？”

    “陸先生能夠幫我度過難關(guān)，無論什么條件我都會答應(yīng)，所以文件內(nèi)容，我不需要看了?！比~菲的心里其實是顫抖著的，心都滴著血。可是，字已落，她徹底的不再屬于自己。

    蘇子瑜無奈的笑了笑：“爽快?！?/br>
    “我們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看與不看，一樣要簽。”葉菲格外平靜，內(nèi)心有了結(jié)果，人便坦然了。

    “那好，合同就這樣。陸先生交待，讓你去公司見他?！?/br>
    葉菲點頭，該來的始終會來，躲是躲不過的。

    蘇子瑜走后，葉菲坐在沙發(fā)上整整一個小時，一動沒動。

    沒人敢打擾，知道她心里的苦，大家無能為力，只能看著，只是葉母眼淚一直不停的掉，葉爸站在門口，一言不發(fā)。

    太陽西下，留有一絲余光，公公做了飯，葉母才敢叫醒陷入沉思的葉菲，“菲菲，吃飯吧。”

    葉菲被母親一碰，才反映過來，抬頭看到mama眼睛通紅：“媽，你怎么又哭了。”

    不說還好，一說眼淚又掉了下來。

    “媽，我沒事兒。”

    葉菲拉著葉母的手，一起上了飯桌，吃飯的時候，她情緒一改往常，居然吃了一碗之后又添了些飯。

    葉母一看也高興，多吃就好，多吃點。

    婆婆見葉菲心情貌似不錯，就試探開口：“菲菲啊，有個事兒，媽想和你說。”

    葉菲抬頭：“恩，什么事兒，媽您說。”

    “那個……”她還沒說，就見右手被公公撞了一下，葉菲說道，“爸，有什么事兒，您讓媽說。”

    婆婆明顯有些不好啟齒，但是還是開口：“菲菲，天明對不住你，等他回來，媽一定給你做主?，F(xiàn)在眼下有件非常急的事兒，高利貸那些人隔三差五上來要錢，你也知道現(xiàn)在家里情況，既然那個陸先生能幫你處理銀行那么大一筆錢，那高利貸……”

    “媽……”空氣中忽然有一股冷氣流，讓人不自覺的閉了嘴，葉菲緊抿的唇有些蒼白，末了抬頭，“明天我去見他一面，然后就開始上班了，高利貸我們慢慢還，他們是要錢，不會對大家怎么樣?！?/br>
    “這……”婆婆似要有話說。

    “前兩天碰到方研了，她說幼兒園缺人手，如果我可以回去，她愿意出五千的工資，讓我管理和照顧小朋友?！?/br>
    五千，在小城市幼兒園老師這個職位，算是出到天價了。

    婆婆明顯感覺到葉菲不快，但還是希望她能改變主意：“想要堵住高利貸，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葉母見親家母有些為難自家女兒，她的女兒她疼，嫁做人媳婦也是外來的。不過這個時候她不想讓葉菲心里再難受，開口：“我和老葉準(zhǔn)備支個小攤，出早市和夜市，賣菜。聽他們說，賣菜一個月能掙好幾千?！?/br>
    葉菲心下一暖，轉(zhuǎn)頭看著mama：“媽，那就辛苦您和爸爸了?！?/br>
    “我這頭痛的老毛病最近又重了，不然也能出去做點什么填補(bǔ)家用?！彼龥_著葉菲笑笑，“剛才那話，就當(dāng)媽沒說。”

    葉菲沒回話，而是夾了菜，放到婆婆碗里。

    她現(xiàn)在是把自己徹底的賣給了陸染，換回的是免去了牢獄之災(zāi)。他幫她這一點，就讓她無話可說，無力反駁。

    至于高利貸，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以為攀上棵大樹就可以無止境的索取，那樣早晚坑死自己。

    葉菲心里自然明白，陸染的性格她根本看不懂，就連他到底是什么樣的脾氣秉性都拿不準(zhǔn)，她不想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