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聞郁金的主角2
“自水而生, 你可是妖?” “妖?” “我才不是妖?!?/br> 她從底下上來,此處正是大湖中心,正好面前有一葉孤舟, 沈奈就踏在了那小舟的另外一端尖尖角上面。 她懷里抱的那一把沉水過后作廢的七弦琴, 而這一把琴剛才無花和楚留香正見過,還親眼見著琴往水下沉去。 沈奈看著和那個和自己說話的和尚, 解釋完之后, 就用內(nèi)力烘干自己的周身, 從水下出來,沾濕的衣裳和秀發(fā)瞬間蒸騰起一股霧氣, 眨眼間又是干爽的衣裙。 無花手上拿著的香爐蓋子,一直沒有放下,在方才聽著琴音等待后續(xù)之時,竟然是不知不覺一直握在手中,直到此時他才驚覺。 衣服烘干了,都沒有聽到這兩個人繼續(xù)說話, 沈奈不覺得自己這個出場方式在這個夜月之下驚攝了兩個男人的心魂,反而非常認真的在想,是不是面前這兩個人還把自己當做妖怪。 “不是妖精, 難道是哪個年月意外落水的小姐...” 沈奈突然聽到耳邊有嘟囔聲。 “我是人,不是妖,方才是因為意外落了水才從水底下游上來。” 為了不讓他們想歪, 沈奈嚴肅再重復一遍:“也不是什么水鬼!” 無花的手終于放開了那個一直抓著的香爐蓋,輕輕搭在了琴案上, 楚留香拍著手, 星目生輝:“姑娘不必再重復了, 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 姑娘不是妖,也不是水鬼,叫姑娘看了笑話,實在是我倆的不是?!?/br> 楚留香感嘆:“此情此景,楚某反倒是要可惜姑娘并不是妖鬼神仙了?!?/br> “與姑娘說了這么些話,卻沒有向姑娘介紹自己,在下姓楚,姑娘喚我楚留香即可?!?/br> 這一葉小舟上有兩個人,說話的這個人,沈奈去看他,皮膚偏蜜色,眼神露贊賞之意,姿態(tài)大方,像是個豪爽漢子,而另外一個人,就是那個自己剛剛在水下,剛冒頭時一眼就看見的和尚。 楚留香手上習慣性的想要搖扇,就想起了自己此時因為易容做其它人的身份,并沒有攜帶扇子,將手放在琴案上朝著無花的方向扣了扣指節(jié):“我旁邊這位是無花大師,是個最最靈巧不過的人物?!?/br> 肌膚如玉,目如朗星,渾身的姿態(tài)比在沈奈當初京城看見的一些公子哥還要出彩。 邊上那個姓楚的青年已經(jīng)是瀟灑大氣的男子風格,這人面目姣好,更為俊秀,偏偏出塵脫俗,在這男子身旁毫不遜色。 平分秋色的視覺盛宴。 單從樣貌上來說,沈奈覺得無怪乎他們會成為朋友。 楚留香說了那么一大通話,那位叫做無花都和尚除了一開始問沈奈是不是妖的話,之后都是微微低著頭,低垂著他那一雙眼,只又黑又翹長的微扇動。 沈奈輕輕在琴弦上劃過,七弦琴發(fā)出比之前在水下彈奏稍微更響一些的聲音:“這位...大師,我能問你一件事么?你為什么看著我手上的琴?” “我剛剛落水聽到了有人在彈琴,跟著琴聲的方向游上來的,莫非是你在彈琴嗎?” 無花這時終于說話。 “正是貧僧,琴聲指引姑娘,也是姑娘的造化。” “這個琴也是剛剛我在學下抱到的,這個也是你的嗎?”沈奈雙手捧起琴,認真問他,“我覺得這把琴挺不錯的,好好的,為什么要把它丟了呢?沉在水里多可惜?。 ?/br> 如今自己彈起來,已經(jīng)和第一次聽到的聲音有很大的差別了,就算是被自己抱起來,也音色有損。 無花臉一僵。 剛剛在楚留香的面前,他可以端著一張臉,毫無心理負擔,將因為聽到了中原一點紅的名字,沾上了血腥之氣,污了清靈之音,這種離譜至極又違背本心的理由說出來。 可是現(xiàn)在看著那一雙黑黝黝又如秋水的眼睛,他什么也說不出來,最后只能嘆了一口氣。 那低著的頭抬了起來,寶相莊嚴,整個人似一尊佛陀像,和楚留香整個笑著的臉形成明顯的對比。 好看的人誰不喜歡? 沈奈在他們兩人身上多看了幾眼,殊不知此時的自己站立在舟尾,也是楚留香和無花眼中的美景。 只是一人明賞,一人暗念。 反而是楚留香,對無花剛才說的理由信了,帶著幾分理直氣壯,說了出來。 “本來無花談琴談的好好的,是我不該提到了中原一點紅的名字,讓這血腥氣氣沖淡了琴的空靈,罪過罪過!” 沈奈:“......” ??? 沒有搞錯吧? 楚留香就只是提了那個中原一點紅的名字,就是沾上了血腥氣?就這樣,要把這么漂亮的琴丟掉? “中原一點紅,這個名字好古怪,他是誰啊?” 無花輕生道:“是一個殺人極多的殺手?!?/br> “楚留香說你叫無花,那我叫也叫你無花可以么?無花,你是不喜歡這個叫中原一點紅的殺手,還是不喜歡血腥氣呢?” 無花淡笑,合上香爐的蓋子:“生命可貴,這兩者貧僧都不喜歡?!?/br> 沈奈古怪的看了一眼那個和尚,現(xiàn)在無花依舊還是那個外形,外貌唬人的緊,可是沈奈心態(tài)轉(zhuǎn)變,從看山是山轉(zhuǎn)變到看山不是山,只覺得這個和尚頭上頂著“有毛病”三個字。 她不太能理解,按照這個道理... 那自己的白玉劍每次傷了人,或者是殺了人,或者只是聽到了哪個殺手?或者是殺人比較多的江湖人士的名字,就要丟了不成? 而且生命可貴... 生命可貴的作態(tài),就是和朋友聊天的時候提到了一個殺手的名字,就做出這么一種丟琴的古怪舉動嗎? 花滿樓也珍視生命、不喜歡血腥,陸小鳳也不喜殺人,怎么這里面的感覺就是不太對呢? 這么一細看一細想,沈奈突然就發(fā)現(xiàn),無花身上有一種很蒼白的假面感。 像是裝的。 為了掩蓋什么目的一樣。 沈奈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在這個世界上,什么看到的聽到的都有可能會欺騙自己,唯有自己一路艱難修煉出來的、屬于劍者的直覺,從來不會欺瞞自己。 左右周圍也沒有什么人,面前這兩個人暫時也不生厭,沈奈就想和他們說說話,探聽一下這個世界的情況。 楚留香也對面前這個女子為什么會從水底下冒出來,非常好奇,時間、地點、人,都正合適,慢慢的,就是沈奈聽著楚留香和無花談論起了一些江湖上事情。 在一個陌生人的面前,想要拉進距離,首先討論的是什么?是從自己出發(fā),用自己身上的有趣事使得對方驚嘆,然后銜接起其他有趣的事。 楚留香是一個健談的人,他先開口說的,卻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反而是最近他經(jīng)歷的一起十分叫人心煩的麻煩事。 左又錚、西門千、靈鷲子、札木臺等人死亡,“我好好的呆在我那大船上,神水宮的人便找上門來,口口聲聲是楚某到成了他們宮中的一樣東西,正是一滴便可致命的天一神水,也是那幾人死亡的原因?!?/br> 雖然沒有扇子,可是楚留香的風流風范是絲毫不減。 無花手指微動,卻沒有說起什么有趣事,看見沈奈聽得認真,從沈奈手中要來了那把自己親手沉到水中的七弦琴,在月光下彈奏起來。 和沈奈一開始聽到的悠遠寧靜的曲調(diào)不一樣,這一回的琴聲音色損了些,相較之前的空靈,多了一份淡淡的雀躍之意,情如君子之交,意如美人輕笑。 沈奈對于情深之中這一股淡淡的歡喜之意,有些莫名,但是這并不妨礙她覺得這個和尚彈琴彈的好。 技巧高超,琴聲中透露出的感情真摯,沈奈看著在琴弦上撥弄的屬于男人的修長手指。 即便是感覺這個人有些偽裝,也在心里帶著夸贊的想:如果是要說武功,無花和楚留香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可要是說到彈琴,我的琴藝只能說平平,打發(fā)時間那種,遠遠不如他的那么動聽。 湖心的小舟上載了三個人,不緊不慢的順著水流晃蕩著,而在沈奈、無花、楚留香三個人閑聊的時候,另外一個這就開始和楚留香一起入水的人,早就在這大湖的另外一個沒有人記的邊緣起來,清干凈了自己身上的水,繼續(xù)隱藏在暗中。 他就是中原一點紅,一個以“劍”和“殺手”兩個詞聞名江湖的男人。 劍,因為他的劍極快,一劍穿喉,不留活口;殺手,這是他求生的行業(yè),并且是一個極有誠信的殺手。 中原一點紅手上拿著自己的劍,嘴唇邊有著血跡,身上有傷心,走路緩慢,他沒有繼續(xù)逃走,反而是尋了一處地方遮掩蹤跡。 沒多久,耳邊琴聲響起,中原一點紅閉上眼睛,控制住自己的內(nèi)勁,可是琴聲聽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有感覺自己像之前那樣,聽到琴聲之后逐漸失態(tài)。 一夜很快就過去,那一葉孤舟晃晃蕩蕩的,到了天明的時候,也靠了岸。 楚留香說,自己需要去丐幫,尋找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秋靈素問一些事情,跳下船便打算走了。而無花并未言說,只說是四處游歷。 “聊過那么一場,你我便算得上是朋友了,只是...唉...”分開之際,楚留香對著無花嘆氣,嘆沈奈,也嘆自己正要去詢問的事情。 無花雙手將琴遞給面前的女子,看楚留香,臉上的笑容若隱若現(xiàn):“楚留香向來是個豪爽的,今朝分別,明日相聚,緣何嘆氣?” 楚留香搖搖頭:“還記得我作業(yè)和你們說的畫師孫學圃,他畫了三個月的秋靈素,可這秋靈素之所以從天下第一美人,變成昔日的第一美人,就是因為叫一個石觀音的女魔頭毀了臉?!?/br> “沈奈啊沈奈,你這般容顏,本來就應該在江湖上傳出一片美名,可作為你的朋友,楚留香私心里又不愿意你傳出美名啊?!?/br> 無花看著沈奈懷中的琴,想到自己的母親,接著楚留香的話:“這倒是,不過,楚兄,你也耽誤了一夜,還是快些去做你的事吧。” 母親從來不喜有其他女子美貌,除非對方有她也無法勝過的人庇護著,若是母親看見這張臉,要么留著她這張臉殺了她,要么留著她的性命,毀了她的臉。 能半夜從水下自己游出來的,想來身后也沒有什么有權勢的家族罷。 也許是早晨的太陽也開始熱起來了,無花竟然他在楚留香還沒有離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欲念動起來,想著如果是面前這個女子,“沈奈”這個名字,他寫上本子的時候,一定在紙頁上將字寫得漂亮些,再專用一頁簡單描出小像來。 中原一點紅仔細聽著那琴音,聽了一夜,直到天明他都是清醒的。 直到這湖面之上空空蕩蕩,再也沒有任何的人影,他才從自己藏身的地方出來。 “難不成,昨日是我多心,是我與那大漢對招不分輸贏激起了殺心,這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中原一點紅看著澄凈的湖面在心中想著,“應當就是了。” 沈奈看著身后的小舟。 身邊的這個和尚還沒有離去。 日落西山,城門前,一個女子和一個和尚結(jié)伴同行,和尚和美人這種組合引起路人注目,偏兩人都是樣貌出彩,讓人看著看著,往往等人走了,才回過神來。 等到人都已經(jīng)進了城門,那門口的官兵才重新將視線移回到了其他進出的百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