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音不緊不慢地從頭腦袋頂上傳來，陸十二下意識地抬起頭，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答：“哦，然后呢？”

    此時，沙迦耶只感覺到一陣熱氣從自己的下顎處一掃而過，無論對方是不是故意的，總之他順勢低下頭，張開嘴將那近在咫尺的雙唇咬住——大概是之前的一系列戰(zhàn)斗讓男人身體中那暴躁、狂熱的氣氛還未完全平息，這會兒他的吻顯得有些粗暴且雜亂無章，肆意啃咬自己主動送到自己唇邊的那柔軟的唇瓣，將它含在唇中舔吮，或者是用牙關輕咬……

    他低著頭盯著懷中的黑發(fā)年輕人，一雙金色的瞳眸此時此刻已經(jīng)變成了濃稠的蜂蜜一樣的顏色，迷人且深邃……

    “唔……”

    陸十二從喉嚨深處發(fā)出含糊的嘆息，最開始被咬住唇瓣的時候他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地，在身體之內(nèi)對于眼前的這具身軀的熟悉讓他放松下來——一時間，整個身體仿佛都從沉睡中醒了過來，迅速地回憶起他們在這座房子里、伽馬a星、街道角落或者那天的地下室中每一個親密的舉動。

    壓在他腰間的手臂微微收緊，與此同時，陸十二也微微張開唇，讓男人的舌尖輕而易舉地大舉侵入……

    兩人交替的唇舌之間立刻響起了熱情的水聲。

    直到他們彼此都有些氣息不穩(wěn)，陸十二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肩提醒他適可而止……沙迦耶頓了頓，顯得有些意猶未盡地伸出舌尖在黑發(fā)年輕人那濕潤泛紅的唇瓣上飽含暗示地舔了舔，這才稍稍放開了死死固定在他腰間的手臂，垂下眼看著那張近在咫尺、因為缺氧而微微泛紅的臉，勾起唇角沉聲道：“還要不要繼續(xù)？”

    “繼續(xù)說故事?！标懯f。

    沙迦耶因為對方不上當受騙而將唇角翹起的弧度放平。

    在陸十二執(zhí)著的目光下，他無奈地動了動唇，開始緩緩地訴說起來——

    “在夢中，我夢見瓦特倫成功地侵占了地球三分之二的土地、海洋?！蹦腥说纳ひ舻统辽铄?，聽上去就像是在努力地思考、回想著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很遙遠的回憶，“但是瓦特倫也因此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大批族人滅亡，曾經(jīng)的名門望族血脈所剩無幾——在戰(zhàn)爭爆發(fā)的初期，我們占據(jù)了上風，但是很快便遭到了人類的反抗，那是不計后果的抗爭。”

    到這里，沙迦耶說的，跟陸十二曾經(jīng)見證的幾乎完全吻合，他的眼皮子瘋狂地跳了跳：“繼續(xù)?！?/br>
    “到戰(zhàn)爭后期，雙方死傷無數(shù)，就連地球上的資源也被破壞得差不多了，我們幾乎忘記了我們當初為什么要來到這個星球，只是麻木地戰(zhàn)斗，哪怕是最終似乎占據(jù)了上方，留在地球的瓦特倫星人也幾乎來不及享受勝利的喜悅，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瓦特倫去……”

    “在夢中，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幸存下來的瓦特倫第三王權軍隊的士兵?！鄙冲纫贿呎f，金色的瞳眸閃爍了片刻，似乎完完全全地想起了那場夢境之中給他帶來的真實感受，“夢中的感覺很真實，沒有任何喜悅，沒有榮譽，只是麻木地等待著瓦特倫的航艦將自己回收回母星，想要回到瓦特倫，回到家鄉(xiāng)，回到瓦特倫大地之樹的懷抱當中，見自己的親人……”

    “然后呢？”

    “終于有一天，我盼來了瓦特倫的航艦，就在我滿心喜悅地要登上航艦回到母星時，基地遭到了人類聯(lián)合軍團的又一次反撲，我沒死，但是我的同伴都死光了——這幾乎是留在地球上的最后一支瓦特倫軍隊，作為俘虜，我見證了接下來地球人類的對瓦特倫的反撲——”沙迦耶頓了頓后，皺起眉，“在戰(zhàn)爭中活下來的人類團結在一起，他們之中有被保護起來的科學家以及物理學家，人類是很聰明的生物，他們輕易就掌握了瓦特倫的航艦技術，用剩余不多的資源對其進行復制，重整軍團，反攻瓦特倫?！?/br>
    陸十二沉默半晌，真誠地說：“……就像是爛俗的星際電影因為票房意外大賣，于是樂顛顛的導演迫不及待地拍了個合情合理卻讓人想要翻白眼的更爛俗的第二季?！?/br>
    沙迦耶稍稍放松了眉間，勾起唇角：“于是戰(zhàn)場從地球轉(zhuǎn)移到了瓦特倫——所剩無幾的人類，所剩無幾的瓦特倫軍團以及毫無反抗能力的瓦特倫普通人民，曾經(jīng)在地球上演過的一幕完完整整地重新在瓦特倫、我們自己的土地上上演了一遍……這個時候，我聽見了人類的嘆息，聽見了瓦特倫人的嘆息，我開始怨恨自己的君王為什么做出了最初那個進攻地球的決定，只不過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大家都被迫走上了不能回頭的道路。”

    “……”

    “夢境中，有被鮮血染紅的暮色天空，有枯竭的河床，有不再蒼翠、完全枯死的大地之樹的軀干，它從中被一分二為的劈開，焦黑，仿佛象征著瓦特倫的未來……”

    陸十二覺得沙迦耶的描述很有畫面感。

    事實上，似乎每一處經(jīng)過戰(zhàn)爭的土地可能都是這一番情景。

    “這時夢境里我看見的最后一幕，所以我猜想，這可能是大地之樹在給予我的最后忠告?！?/br>
    “迷信?！?/br>
    “有時候作為君王，你會發(fā)現(xiàn)你顧慮得太過，就不自覺地迷信了起來。”沙迦耶輕笑了一聲，似乎并不覺得有什么難為情的，“而夢中的一切讓我懼怕，我開始反思這一次的計劃是不是還會像曾經(jīng)一樣順利，我動搖了，但是拜倫他們卻沒有?！?/br>
    “你可以跟他們說明原因?！?/br>
    “他們不會因為我的一個夢就改變自己的計劃，”沙迦耶說，“他們剛開始會勸說我，說我精神太緊繃了，才會做出這樣荒唐的夢；如果我一再堅持，他們就會反過來罵我懦弱，膽小，不敢放手一搏。”

    “唔，你是老大啊?！?/br>
    “我是，”沙迦耶笑了起來，就好像是陸十二說了什么有趣的話，“可是我也會害怕，害怕我的一個錯誤決定，會同時讓兩個星球上生靈涂炭，兩敗俱傷——人類和我們曾經(jīng)接觸過的任何一種智慧生物體都有所不同，人類的感情不單一，多變，同時擁有仇恨或者友善，會感情用事，這就注定了與人類打交道是一件累人的事情?！?/br>
    “聽上去不是夸獎的話?！?/br>
    “已經(jīng)是很高的評價了，在我被人類射傷、傷口還在流血的時候，不要祈求太多?！鄙冲纫卣f著，放開了滿臉尷尬的陸十二，頓了頓又繼續(xù)道，“就是這樣，我決定放棄入侵地球，但是當時反對的聲音很大，拜倫作為瓦特倫第二皇權順位繼承人，手上也是有一些支持者的——雖然大多數(shù)都是跟他一樣不用腦子的偏激分子，但是這些人湊在一起，也會讓人覺得頭疼?！?/br>
    介于沙迦耶還在咬著巫羽的事情不放，陸十二露出個嘲諷的表情作為反擊，涼涼地說：“啊，聽上去你當時的地位也不怎么穩(wěn)定啊?！?/br>
    沙迦耶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嘲諷：“那時候我父皇剛剛去世不到五十年，我剛登基，當時年輕氣盛，難免做出一些現(xiàn)在看來顯得有些激進的事情，地位不算穩(wěn)定也是當然的——總有那么幾只跳蚤在陰暗處蠢蠢欲動，我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重整的契機，讓一些人看清楚事實?！?/br>
    “所以？”

    “所以有了后來的一些事情，我被擊斃，瓦特倫軍心動搖，拜倫無奈退軍，大批瓦特倫人沉睡于底下等待蘇醒，其中一些人以為這是在等待卷土重來，其實并不是，那么長的時間過去了，世界早就發(fā)生了變化，有些東西不可能永遠都在原地等著他們?！鄙冲纫f，“這些不用我親手去cao控，都是自然而然發(fā)生的，人類和幻獸……”

    “什么？”陸十二顯得有些怔愣地問。

    “以后你就會知道了?！鄙冲纫_了頭，看上去是準備結束這個話題，“現(xiàn)在拜倫他們已經(jīng)做出了第一步行動，雖然看上去是失敗了，但是似乎也足夠引起人類軍部的注意了，接下來他們可能還會有別的舉動，但是不會像是這次一樣那么順利……”

    “那現(xiàn)在我們應該做什么？”

    “靜觀其變?！?/br>
    “說了和沒說一樣?！?/br>
    ……

    一切就仿佛像是沙迦耶說的那樣，在金蘭大橋的襲擊事件之后，在接下來的大約幾個月內(nèi)，又連續(xù)發(fā)生了幾起幻獸襲擊事件，但是因為軍部已經(jīng)提前加強了防范，所以損失傷亡并不算太大——事實上，在續(xù)金蘭大橋事件之后，某個公共設施遭到襲擊后的第二天，就有相關的軍部部門上門來對陸十二發(fā)出了邀請函，說是軍部正在組織一批以幻獸職人為中心戰(zhàn)斗單位的組織，專門爭對某由野生幻獸自我組成的恐怖組織的襲擊案件。

    按照沙迦耶的意思，陸十二沒有立刻答應，卻也沒有直接拒絕，指揮使收下了邀請函，表示自己會好好考慮。

    “為什么不直接答應下來？”陸十二奇怪地問，“不是一早就打算跟人類軍部合作了么？”

    “你也說了，是‘合作’，”沙迦耶淡定地瞥了滿臉好奇的黑發(fā)年輕人一眼，“而不是‘聽從他們的指揮’。”

    “……有毛區(qū)別??？”

    陸十二嘖嘖兩聲表示男人過于咬文嚼字，而后淡定飄走。

    之后，除卻做出了“拒絕軍部”這一偉大壯舉，為了打聽自己武器的下落，沙迦耶曾經(jīng)試圖去找過門生，但是卻不怎么意外地吃到了閉門羹，陸十二對此表達不滿的時候，沙迦耶卻顯得十分淡定，只是不急不慢地擺了擺手，表示沒什么好著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