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老太太的表情非但沒有和緩,反而更顯陰沉,冷笑道,“別磕了,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禮。言兒不肯收你的東西也就是不肯認你,你現(xiàn)在高興了?日后便守著你那嫁妝跟虞妙琪好生過日子吧,你也就只剩下一堆死物和她了。哦,不對,你還有俊杰的牌位,可你把言兒扔在一旁十四年不管,你敢不敢跪到俊杰墳前親口問問他是怎么看待你的?相夫教子,辛勞持家,你做到了哪一點?你且等著下了黃泉俊杰找你算賬吧!” 林氏不??念^認錯,聽了這話不免渾身僵硬,心如刀絞。 虞妙琪既覺得難堪又覺得怨憤。老太太話中還隱藏了一層意思,那就是將林氏和她徹底與虞品言分割開來。她跟著林氏過活,日后與虞品言毫無干系。這怎么成?她在夫家的地位不還要靠著虞品言嗎?沒有母家撐腰她如何在夫家立足? 虞妙琪正要開口分辨幾句,馬嬤嬤與幾個老婆子抬著兩只紅漆木箱進來。老太太使了個眼色,幾人便砰地一聲將箱子扔在她們跟前,然后默默退下了。 “以免賬冊再出問題你們無處理論,就在我屋里看吧,沒看完不準回去。晚秋,拿一桶燈油過來以備不時之需?!?/br> 晚秋應諾,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門。 老太太用拐杖敲擊箱子,語氣嚴厲,“現(xiàn)在就看,出了問題我擔著!” 林氏表情呆滯,還未從婆婆刀子一般鋒利的話語中醒神,心心念念就是亡夫?qū)ψ约旱目捶?。虞妙琪反而?zhèn)定下來,打開箱蓋將賬冊取出,堆疊在林氏腳邊。 老太太深深看她一眼,杵著拐杖出去了。 沉重而遲緩的腳步聲遠走,虞妙琪這才癱軟在地,喘了幾口粗氣又飛快爬起來,將算盤挪到近前一邊翻閱一邊換算,看到成康二十一年后的賬本,眼睛暮然瞪大。 她本以為自己七八歲跟隨沈父走南闖北已算是十分精明能干,然而虞襄的能力卻遠遠在她之上。旁的不說,單這改良過后的賬本就十分不凡,條條款款具制作成表格,出項、進項、支出人、承辦人、收據(jù)、備注,旁人想得到或想不到的細節(jié),她全羅列在表格中,只需掃一眼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些賬薄簡直干凈到了極點,且由于她經(jīng)營有方,本來入不敷出的永樂侯府漸漸走出陰霾,年年月月都有了結(jié)余。 難怪老太太對她如此推崇,難怪虞品言對她寵愛至極,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承認這一點的時候,虞妙琪本就被嫉妒腐蝕的心像浸泡在了巖漿里,燒灼得厲害,更有一種絕不服輸?shù)哪铑^扎根在腦海。 掌家,她也要掌家,讓老太太和虞品言看看究竟誰更勝一籌,誰才是侯府真正的嫡女! 虞品言抱著meimei走在和暖燦爛的春光里,meimei伸手撫弄花朵,他就摘下來插在meimei鬢邊,眼神十分專注。 虞襄也摘了一朵同樣插在哥哥鬢邊,還勒緊哥哥脖子死活不讓他取下,見他無奈妥協(xié)就抿著唇壞笑。 兩人額頭貼著額頭互相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見全然的歡喜。 “哥哥,你真的歡喜嗎?林氏那樣對你,你不傷心嗎?”猶豫了老半天,虞襄慢吞吞的開口。 “沒感覺?!庇萜费哉Z氣淡然,隨即反問,“你呢?你傷心嗎?” “我也沒感覺,這世上能令我傷心的人只有哥哥。如果哪天哥哥不要我了,我會傷心至死!”說到‘死’字時,她刻意加重了讀音。這不是夸張的修辭手法,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她本就是異世之魂,她的根不是扎在大漢朝的土壤里,而是扎在虞品言的靈魂中,如果虞品言放棄她,她自然會慢慢枯萎。 虞品言眸光微暗,啞聲道,“怎會?我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會不要襄兒。我說過,襄兒是我的命根子?!?/br> 虞襄湊到他耳邊一字一句低語,“哥哥,你也是我的命根子,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痹捖溲杆僭谒a邊輕吻一記,然后抿著嘴樂開了。 虞品言心內(nèi)巨震,面上卻十分鎮(zhèn)定,用低沉的嗓音命令道,“再親一個,否則哥哥便把你扔掉?!?/br> 虞襄一面燦笑一面又湊近去親,卻沒料到他忽然轉(zhuǎn)頭,本該落在腮側(cè)的吻擦著唇角滑過。虞襄不以為意,虞品言卻深深記住了唇上柔軟的觸感和guntang的溫度,眼眸一瞬間深邃似海。 跟隨在兩人身后的柳綠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她雖然是不經(jīng)人事的小姑娘,卻也漸漸察覺異樣了,蓋因侯爺看向主子的眼神一天更比一天熾熱,簡直能叫人燒起來。 他們的的確確是親兄妹吧?柳綠開始拼命琢磨這個問題。 ☆、第六十一章 虞妙琪和林氏熬了一整晚再加一個上午終于把賬本看完,莫說窟窿,就連一絲一毫不妥之處都找不到。 虞襄造得賬冊實在是太精細,誤差簡直控制在毫厘之間,甭提林氏,就連憑一己之力撐起侯府養(yǎng)大虞品言的老太太也多有不及。 倘若她雙腿完好,也不知是何等驚才絕艷的人物。 林氏的自信心在看完賬冊時便已消失殆盡,老太太過來攆人的時候她差點張口把中饋還回去。若是輸給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她的臉面就不用要了。 然而虞妙琪拉住了她,死死拽著她的手暗示她不要反悔。辭過老太太,兩人滿臉憔悴的回到正房。 林氏第一時間給放在廳中的牌位上了三炷香,然后跪下念念有詞,也不知在說些什么,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虞妙琪扶著額頭閉目養(yǎng)神,等她念完了問道,“母親,你是不是又想逃避?是不是不想掌家了?” “我,我掌不了。我對不起言兒,對不起俊杰……”林氏說著說著又開始抹淚。 自己哭的時候不覺得如何,看見林氏哭,虞妙琪感覺說不出的心煩,強忍怨氣勸慰,“母親,你與父親感情深厚,因失去他而陷入悲痛是難免的。他泉下有知只會覺得感動,哪會苛責于你?你若實在覺得對不住他就更應該堅強起來,把這個家管好。我日后還要嫁人呢,沒有你幫襯我怎么辦?在這侯府里,我只能依靠你了?!?/br> 她與林氏并排跪在一起,認真道,“母親,你莫怕,我會幫你的。” 林氏大為觸動,一邊擦淚一邊點頭,然后催女兒趕緊回屋休息。 虞妙琪辭過她,高一腳底一腳的走進廂房,卻沒即刻睡覺,反而喚來金嬤嬤詢問侯府情況,尤其關(guān)于虞襄如何掌家的,任何一個細枝末節(jié)都不肯放過。 金嬤嬤拿來一本厚厚的家規(guī)讓她翻閱,自己立在一旁詳細講解。她心知林氏是個靠不住的,日后只能依仗剛強的二小姐。 “這一百零八條家規(guī)均為三小姐親筆羅列,府里每一個下人都要背記,隔一段時間還會choucha,記不住的扣月銀。您瞅瞅,她還將倒夜香、打更、漿洗衣服等下人的月銀提高到三等丫頭的份例,簡直敗家!還把所有人編成小組選出小組長,對組員進行監(jiān)管,犯錯超過三次扣月錢,超過五次不拘家生子還是簽活契的,統(tǒng)統(tǒng)踢出府去。還有負責采買的人需兩月輪換一次,這差事還沒上手就給捋了,能干成什么大事?每隔七天讓下人輪休兩日,主子需要伺候的時候豈不是沒人了……” 金嬤嬤一抱怨起來就滔滔不絕,最后總結(jié)道,“三小姐這哪里是管理侯府,如此多的規(guī)矩條款不能逾越,卻是在管理軍營呢,直弄得府里怨聲載道。二小姐,您可不能走她的老路,否則非得被人罵死?!?/br> 府里確實有人不滿,但大多數(shù)都是金嬤嬤這樣撈不著油水的管事嬤嬤,其余下仆對虞襄都是敬服的。就是那些管事嬤嬤也不敢對虞襄有絲毫非議,須知她跟她哥哥一樣,也是六親不認的主兒,管你是不是家生子,管你有多勞苦功高,犯了錯就罰,犯了大錯就打,再不悔改就攆出去,旁人挑不出任何理來。 四年過去,侯府被她轄制的跟鐵桶一樣。 虞妙琪也看出來了,虞襄手段極為老辣,凡事都講求一個公平公允,照章處置,絕對不留情面,亦不會錯判,可以說是個極重規(guī)矩的人。 連帶的,她調(diào)教出的下仆也十分規(guī)矩,不偷懶?;黄凵喜m下,更不踩低捧高。然而他們規(guī)矩了,虞妙琪就寸步難行了,想培養(yǎng)幾個親信都無從下手。故此,她即便知道虞襄的管理章程是個好東西也非得打破不可。因為只有打破了平衡,扶持起自己的親信,她才能在侯府里站穩(wěn)腳跟。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像初來時那樣天真,以為靠著林氏就能過好日子。林氏關(guān)鍵時刻就想著逃避,這等懦弱性子委實叫人憎惡,難怪惹得婆媳離心,母子決裂。 如此,她要想通過討好老太太和虞品言在侯府里扎根是不可能了。過了今天,他們只會把她與林氏相提并論,然后忽視、疏遠、冷待,等年紀到了就遠遠打發(fā)出去,地位比起虞思雨更要卑微。 形勢對虞妙琪很不利,她唯一能做得只有牢牢抓住手中的權(quán)利,讓自己在未出嫁之前強大起來,然后找一位身世顯赫的夫婿。待她來日富貴已極的時候,必定要讓老太太和虞品言后悔,也要讓虞襄將欠她的盡數(shù)還回來。 遣走金嬤嬤,虞妙琪思量了一個多時辰,又寫下新的條例,這才睡了個囫圇覺。 相對于門可羅雀的正房,西廂小院卻十分熱鬧,管事嬤嬤們陸續(xù)登門,詢問三小姐府里換了新主子該如何辦?她們已經(jīng)聽到風聲,二小姐與三小姐極為不對付,剛回來就交了幾次手;林氏更是深恨三小姐。她兩若是掌家,形勢對三小姐大為不利。 可三小姐背后站著侯爺,掌不掌家誰都欺負不到她頭上。相反,只要她稍微露那么一些意思,管事嬤嬤們很樂意給二小姐和林氏使絆子,幫她把掌家權(quán)再奪回來。 雖說起初的時候她們沒了油水可撈對虞襄確實很不滿,但只要干得好,虞襄每月都會另外補貼銀錢,逢年過節(jié)還會發(fā)放豐厚的獎金,比起從邊邊角角里摳出來的油水是少了那么一點,但這錢拿得安心,拿得光明正大,拿得不咬手,日子反而比以往過得舒坦。 這要是忽然換個人,換一種章程,她們反倒汲汲皇皇不知所措,不約而同跑到三小姐這里拿主意。 虞襄慵懶的歪在榻上,手里捧著一本雜書,揮手道,“甭跟我問計,日后這些事兒都不歸我管。府里的規(guī)矩你們莫忘了,埋頭干好差事,不讓人抓到錯處才是正理。都走吧,我要睡了?!边呎f邊捂嘴打呵欠。 不讓人抓到錯處?說得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誰知道二小姐心里怎么想的。她又不像三小姐,凡事都講求公平公允,照章辦事。她若是看誰不順眼,指不定就尋個由頭把你捋下來,換自己的人上。往后的日子怕是難過咯! 管事嬤嬤們受教,告了罪輕手輕腳退出房門,與虞妙琪還未照面,印象就先壞了幾分,也更提高了警惕。 虞品言歸家時meimei已經(jīng)睡著了,小嘴兒微微張開,露出些微丁香小舌,不時還咕噥幾句夢話,模樣說不出的嬌憨可愛。他坐在榻邊定定看了半晌,直到老太太派人來請才悄然離開,走時不忘把meimei露在外面的手臂挪進被子里,又輕輕揉了揉她殷紅飽滿的唇珠。 正院,老太太肅然以待,見孫子來了也沒開個笑臉,直言道,“言兒,我沒收回你母親的管家權(quán)卻是指望她犯下大錯好將她休出侯府。忍了十四年,我已經(jīng)忍夠了。不順父母,為其逆德;妒,為其亂家;口多言,為其離親。你看看,七出之條她已犯了三條,若是這回她誠心悔改,能兢兢業(yè)業(yè)把這個家cao持好,我就饒了她。她若是死不悔改攪風攪雨,我少不得一紙休書奉上。言兒,你怎么看?” 虞品言坐下慢悠悠品茶,不以為意的開口,“她要是無錯誰也奈何不了她,她要是犯錯自然循例處置,孫子絕無二話?!?/br> 林氏算什么,府里有她沒她并無差別。 老太太點頭,語帶疲憊,“好,你能想開就好。你從小到大沒得到她一點關(guān)愛,現(xiàn)如今也不需回護她,你不欠她什么。你且等著,虞妙琪是個心大的,偏偏命比紙薄,多早晚要鬧出事來?!?/br> “鬧出事倒不怕,只不能讓她禍害了襄兒。我時常在外辦差,勞煩老祖宗多多看顧一二。”虞品言慎重懇請。 老太太絲毫未覺出異樣,放下顧慮后也開了笑顏,擺手道,“瞧你說的,在我心里襄兒跟親孫女沒甚兩樣。不需你說我也會護著她。你卻是想多了,虞妙琪雖有幾分心機,與襄兒那個小母老虎比起來還差得遠呢。她要是不動妄念還好,動了不該動的心思,襄兒非得打腫她那張臉。” 想到meimei那張牙舞爪的小模樣,虞品言垂眸莞爾。 虞妙琪一覺睡起來已到了申時,顧不上按揉劇痛的太陽xue,立即爬起來尋找林氏,讓她趕緊召集各位管事嬤嬤。 “再等幾日吧,這才剛?cè)橇四阕婺覆豢毂慵敝茩?quán),你祖母會如何看我們?”林氏十分猶豫。 虞妙琪冷笑道,“不管我們等多少時日,祖母和大哥對我們的看法都不會改變,所以更該把家撐起來,用行動讓他們對我們改觀。母親,您振作點,父親還在天上看著您呢!” 聽到最后一句,林氏立即同意了,使人去通知各位嬤嬤。 虞妙琪暗暗松了口氣。林氏是個極好掌控的人,這是她歸家后眾多不幸當中的幸運,有林氏在前面擋著,她在背后就更好動作。 她向來是個行動力超強的人,無論受了多大打擊都能迅速振作。老太太和虞品言厭了她,她也絕對不會像林氏那樣自怨自艾,縮手縮腳,反而更激起萬丈雄心和斗志。別人靠不住,她就會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 她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連個賤種也比不上,況且那賤種還是個斷了腿的廢人。 ☆、第六十二章 各位嬤嬤得了信第一時間來到正房,不需人指示,各自按照職位站成整整齊齊的三排,在虞妙琪看過來的時候主動報上姓名和所司范圍,態(tài)度十分恭敬。 虞妙琪本以為這些人會聯(lián)起手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然后自己便能順勢拎幾個刺頭出來料理,旋即迅速在侯府站穩(wěn)腳跟。卻沒料到她們?nèi)绱擞柧氂兴?循規(guī)蹈矩。難道虞襄就沒暗中授意她們給自己下絆子? 之前想得多好,顧慮的多周全,等見了這幫紀律嚴明,畢恭畢敬的管事,心里就有多憋屈。就好像重重揮出一拳卻打在了空氣上,有種想要撲地的感覺。虞妙琪借喝茶的空擋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讓自己恢復平常心。 林氏卻沒想那么多,只略說了幾句日后我來管家各位配合之類的話,然后轉(zhuǎn)臉看向女兒,讓她把擬好的章程拿出來。 虞妙琪這回并不急著改變虞襄立下的規(guī)矩,只說了兩點:一,日后不必每月都choucha家規(guī)背記情況,大家心里有數(shù)就行。二,連掃地、砍柴、打水都要選出一個組長,府內(nèi)管理人員未免太過冗余。從今往后便取消小組制,所有事還由相應的管事嬤嬤負責。末了詢問大家可有意見。 虞妙琪作這兩點改動也有自己的顧慮,一是讓大家松快松快以顯示新主子慈和;二是籠絡人心,特別是職權(quán)忽然變大的各位管事;三是節(jié)省下發(fā)給各個組長的津貼,以開源節(jié)流。 她并不敢一來就做大動作,免得人心渙散,而是暗地里制定了小步驟,爭取在三至五個月內(nèi)逐一實現(xiàn)。 不用背記家規(guī)自然千好萬好,無人反對。小組長雖說每月都有津貼可拿,但也要對組員犯下的錯誤負責,平日里壓力甚大,又加之他們沒到管事級別,見不著主子,人微言輕的就是有意見也沒法提。 見眾人靜默,虞妙琪便當大家同意了,言道有事的說事無事的退下。大家自然無事,行禮過后陸續(xù)離開。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算是不聲不響的燒了起來。 林氏對女兒的聰明能干大為贊嘆,直言把這個家交給女兒必定出不了亂子,如此她就能放心了,話落走進內(nèi)堂,繼續(xù)對著牌位追憶往事。 西廂小院,立即有人將虞妙琪的舉動告知柳綠,又由柳綠稟給虞襄。 “出不了亂子?也只是暫時罷了?!庇菹逡贿叴蚪j子一邊輕蔑的笑道,“我把府里管治的像鐵桶一般,她無處插手自然會打破我立下的規(guī)矩,然后慢慢扶持自己親信。我管家時只要將差事辦好,同級別的下仆待遇都一樣,能力優(yōu)異的還有機會晉升,并不看重什么背景人脈。她卻不能像我這樣公允。要想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草,她把自己親信喂飽了,自然會餓著別人。別人餓了就會眼紅,眼紅了就會生妒,生妒就會鬧事。多早晚咱們府上就要亂起來。這就好比蒙了眼睛的毛驢,你只需抽鞭子它就一門心思拉磨,哪天把眼罩脫掉,叫它見識了這花花世界,它還能理你?早溜號去了,拉都拉不回來?!?/br> 桃紅聽得直咋舌,問道,“小姐您也不管管?好歹給她提個醒??!府里亂起來誰也討不了好?!?/br> 柳綠鄙夷的瞪她一眼,用口型無聲道了句‘傻丫頭’。 虞襄用針尖撓撓頭皮,輕嗤道,“傻丫頭,我能看明白的,老祖宗焉能看不明白。虞妙琪犯錯也等于林氏犯錯,老祖宗就等著抓林氏的把柄呢。你想想七出之條她犯了幾條?不順父母、不事姑舅、不教兒女、妒忌、多言,放在別家早被休棄了,也是老祖宗心軟,這些年又騰不出手來,這才放任她。你且等著看,她們這回若是捅了簍子,老祖宗必定不會輕饒。一個休離;一個要么關(guān)上幾年,要么遠遠發(fā)嫁出去?!?/br> 桃紅聽得直咋舌,再不敢多言。 正院,老太太也得了信,知道虞妙琪并沒大動,只廢了兩條不輕不重的規(guī)矩,于是對馬嬤嬤喟嘆,“我還當她多有心計,卻也是個短視的。這兩條廢除的規(guī)矩的確無關(guān)痛癢,然而她卻不深想一步:那些下人常年有人管束,這個干什么那個干什么都有明確分工。她一下子把管束之力拿掉,分工也就模糊了,這件事誰負責那件事誰負責都沒了定論,可不叫下人惶惑么。你推我我推你,差事都沒人干了,府里早晚要鬧出亂子。就比如一匹夾緊腹部疾馳的駿馬,你忽然松開挾持它的力量,它瞬間松懈下來難免撩蹄子摔倒。管理中饋也是一門學問,其中的道道跟治國有異曲同工之妙,治國嚴謹則世道清明,治國偏頗則亂象叢生。虞妙琪到底比不得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