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只見少女慵懶的斜倚在輪椅上,一只手搭放在膝頭,一只手托腮,黑白分明的美目正滴溜溜的看過來,里面閃爍著比春日更明媚燦爛的神光。她皮膚似雪一般白皙,一雙眉毛不是時下流行的彎彎柳葉眉,而是又粗又黑的劍眉,眉梢微微往上斜挑,幾乎快要沒入濃密的鬢發(fā),精致完美的五官既帶著女子的嬌俏明艷,又透出一股獨屬于男子的英武霸氣。 她哪里是嬌美二字能夠形容?卻是美得凌厲,美得張揚,美得張牙舞爪無處藏匿,叫沈妙琪只看一眼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虞襄是沈妙琪認定的敵人,她不自覺就會拿自己擁有的所有東西去與虞襄比較,然后分個高低輸贏。本以為自己比起虞襄不差什么,特別是在苦練了半個月之后,然而見了真人她才意識到,哪怕虞襄不會走路,自己在她跟前也完全撐不起高門貴女的氣場。 她只微微挑個眉,揚揚下顎,簡單至極的動作便已帶出十二萬分的高傲。 沈妙琪不敢再看第二眼,心亂了,步伐也跟著凌亂。離火盆越來越近,她頻頻深呼吸試圖讓自己恢復鎮(zhèn)定。 恰在這時,門口傳來仆役請安的聲音。 沈妙琪回頭去看,卻見虞品言面無表情的走進來,手里握著一把繡春刀,身上穿著絳紅色的官袍,下擺似乎沾了很多液體,將本就濃烈的絳紅色染成了墨色,那液體十分濃稠,隨著他行走的動作一滴一滴從布料里滑落。 一股和風吹過,帶來的不是百花盛開的芬芳,而是一股令人作嘔的腥氣。 沈妙琪看清那一連串點綴在青石板上的艷紅圓點才發(fā)現(xiàn),他衣擺上沾染的不是水漬,卻是鮮血。究竟要殺多少人才能帶出如此濃烈的血腥味?才能將厚重的布料全都染濕? 沈妙琪仿佛又回到了龍鱗衛(wèi)所那暗無天日的地牢,腿腳忍不住發(fā)軟。 正當時,她已走到門口,金嬤嬤好心提醒一句,“小姐,該跨火盆了?!?/br> 沈妙琪反射性的抬腳,卻因站立不穩(wěn)踩進了燒紅的炭里,哀叫一聲急急跳開。幾顆火星濺落在她長長的裙擺上,立刻燒出幾個焦黑的洞。 虞品言徑直越過她,彎腰抱起盛裝打扮的meimei,伸手拂開她被風吹亂的額發(fā)。 “哥哥,你臉上粘了血點?!庇菹逄统鍪纸亷退潦谩?/br> 血跡干涸后緊緊粘在皮膚上,十分不好清理,虞襄瞇眼偷笑,將指尖含得濕漉漉的往那血點上涂了涂,然后輕輕擦掉。 虞品言一點兒也不嫌棄,目光在她嬌艷紅唇上流連許久,這才朝瘋狂拍打裙擺顯得狼狽不堪的沈妙琪看去。 火星很快熄滅了,老太太揚聲大喊,“慌什么?叫什么?丁點小事也嚇成這樣!還不趕緊帶小姐去換衣服!” 林氏心疼的直掉眼淚,趕緊摟著驚魂未定的女兒回自己房間。 老太太拂開在鼻端飛舞的煙塵,看著翻倒在地的火盆長嘆口氣。果然是天煞孤星,一個火盆哪里驅得散她身上攜帶的晦氣。 想到這里,她指了指晚秋,命令道,“去告訴妙琪,讓她用柚子葉洗個澡再來前廳見我?!?/br> 晚秋低聲應諾,匆忙下去了。 “言兒,你也趕緊洗洗,瞧這一身弄的?!崩咸Z氣中的不耐全換成了心疼。最近接連兩樁大案落在孫子頭上,見天的刑訊殺人,真是造孽。若不是俊杰去得早,留下這滿府的老弱婦孺和一幫如狼似虎的叔伯,孫子何至于走上這條艱險重重的道路。 虞品言點頭,順便把meimei也一塊兒帶走。 樸拙大氣的房間內(nèi),虞襄半坐在軟榻上,手里拿著一只鼻煙壺把玩,眼睛卻滴溜溜的直往冒著熱氣的屏風后面鉆。 柳綠站在門外不敢進去,心里急的像貓抓一樣。哪有哥哥洗澡meimei守在內(nèi)室的道理?偏這兄妹兩從來不知道避諱,小時候也就罷了,如今年歲漸長還不當回事兒,這習慣得改,立馬改,否則主子日后如何嫁人? 剛跨出一只腳便踩在那件浸透血漬的官袍上,鮮血很快順著布料爬上鞋尖,殷紅的色彩看著十分嚇人,柳綠抖了抖,連忙縮回去,扶額看向站在不遠處逗鳥的桃紅,暗暗喟嘆:做傻子真好,什么煩惱都沒有。 屏風后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少頃,俊美無儔的青年披著一頭濕發(fā)走出來,身上攏著一件黑色錦袍,只在腰間束了一根玉帶,衣襟大敞,露出強健的胸膛和幾塊結實的腹肌。古銅色的皮膚因沾了水而反射出瑩亮的光芒,看上去性感至極。 虞襄耳根發(fā)熱,眼珠卻粘在青年身上拔不下來,及至聽見一聲沙啞渾厚的低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已經(jīng)戳到他堅硬的腹肌,正順著肌理的紋路游走。 她耳尖霎時紅得滴血。 虞品言自然的反握住她小手,將之慢慢往上帶,最終覆在自己寬厚的胸膛上,讓她感受自己一日比一日更為焦躁渴求的心情。 心臟的躍動很急促,卻也很沉穩(wěn),咚咚,咚咚,像一把小錘子敲打在自己掌心,虞襄感覺自己的手掌不是覆在皮膚上,而是覆在火炭上,溫度燙的驚人。 她動了動指尖,想抽回手,青年卻先一步放開壓著她手背的大掌,遞了一塊布巾過去,“幫我擦頭發(fā)?!?/br> 旖旎的氛圍像氣泡一樣破碎,虞襄恍惚的眨了眨眼,這才拿起帕子輕柔的擦拭,然后一如往昔那般依戀的趴伏在哥哥背上,輕嗅他發(fā)間的檀香味。 兩人都不說話,各自急促的心跳在靜謐中恢復正常。虞襄狡黠的輕笑兩聲,纖細的手臂一把箍住青年脖頸,問道,“哥哥,我要是跟jiejie同時掉進水里,你先救誰?” 這是什么問題?吃醋了?虞品言不答,自顧低笑起來。脖頸間的手臂越收越緊,仿佛在警告他若是不快點給出滿意的答案就要下狠手了。 虞品言展臂將meimei從背后撈進懷里,點了點她鼻尖道,“自然是救你?!?/br> “那我要是跟母親同時掉進水里,你先救誰?”虞襄湊近了盯著他眼睛。 “自然還是救你?!庇萜费钥焖俅鹪挘壑虚W爍著愉悅的亮光。他愛極了毫不掩飾自己占有欲的襄兒。 “那要是我跟……”意識到自己與老祖宗不適合拿來比較,擺明了在為難哥哥,她略去未盡之語,摟住哥哥勁瘦的腰滿足的笑了。 虞品言用力將她往自己懷里摁了摁,無聲嘆息。 第四十九章 各自洗漱又換了衣服,虞品言和沈妙琪前后腳走進正廳。老太太已端坐在主位上,沖孫子懷里的孫女招手,“襄兒,來老祖宗身邊坐?!?/br> 虞品言將meimei小心翼翼放下,自己緊挨著她落座。 林氏命金嬤嬤去倒茶,攜沈妙琪坐定后責難道,“言兒,下次先把自己打理干凈再回來,瞧你今天把琪兒嚇得,要是傷到哪里可怎么辦?況且今兒是咱府上大喜的日子,你作甚帶著一身血回來,平白添了許多晦氣!” 這還真是……十四年未曾關心過兒子,一張口就嫌兒子不干凈。知不知道他為何沾染如此濃重的血腥味?知不知道他為了撐起這個家付出了怎樣巨大的代價?知不知道為了讓大家過上好日子,他這些年來經(jīng)歷了多少次生死劫難?他遭罪的時候你在哪兒?你有什么資格對他說三道四? 虞品言不發(fā)話,只淡淡瞥她一眼。老太太卻氣笑了,砰地一聲拍擊桌面,怒罵,“這里是永樂侯府,是言兒的家,他愛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何曾輪得到你插嘴?你若是嫌棄言兒趁早給我滾!馬嬤嬤,去拿休書!” 每次跟林氏說話,老太太都要拿出早已寫好的休書迫她一迫,十四年,還真有些倦了。若非她是言兒生母,早叫人把她扔回娘家去。 要是以往林氏定然掩面哭泣,對老太太的斥責全當耳旁風絲毫不去理會,但今次女兒就在身邊看著,她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臉色一時間漲得通紅。但她已經(jīng)十四年未曾掌家,府里全都是老太太說了算,老太太要代子休妻,她只有拿上行李走人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