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了，這就是結(jié)局。

    斯成拍了拍我的頭，轉(zhuǎn)身往餐廳走過去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回過頭，看到斯定中的輪椅立在窗簾后。

    他臉上的神情，就如此時，變幻莫測。

    我扶住他的肩膀，好聲好語地道：“沒有的事，我們回家吧。”

    我們過得山中不知時日，老爺子的病情，并沒有傳到大洋彼岸，斯定中依然一日三餐地發(fā)著脾氣做運動功能鍛煉。

    我趁著他在做肌力訓練的時候打電話給斯爽。

    也許是經(jīng)歷了至親長輩病倒的驚怕?lián)鷳n，斯爽聲音也少了以前的活潑：“手術(shù)已經(jīng)做了，切除了腫瘤，也不大，打開時沒有發(fā)現(xiàn)擴散，目前結(jié)果很好，但畢竟年紀大了，恢復需要一段時間?！?/br>
    斯爽有點感慨：“爸爸病了這一場，一直一個個催我們結(jié)婚，只是老孟事業(yè)正處于一個關(guān)鍵的上升期，我們實在排不出時間結(jié)婚，定文也不肯結(jié)，大哥更加奇怪，清心寡欲的，最近連女友也沒有了?！?/br>
    “唉，爸爸只能暫時失望了?！?/br>
    我站在醫(yī)院的走廊，望著窗外的萬里藍天，也覺得漸漸沉默。

    斯爽問：“小豫兒，你怎么樣？”

    我還來不及回答。

    斯爽就補充說：“不是我問而已，大哥見著我，也問，小豫兒怎么樣？”

    “我就回他，你為什么不自己問？”

    “結(jié)果他就不說話，自己轉(zhuǎn)身走了?！?/br>
    我輕聲細語地答：“謝謝大哥惦念，你就說挺好的?！?/br>
    斯爽應了一聲，開始關(guān)心我們的生活，又詳細地問斯定中的治療情況。

    大部分我每日都向斯太太匯報過了，我只揀重要的告訴了斯爽，一會兒，我忽然若無其事問：“他挺忙的吧？”

    “誰？”斯爽愣了一下，隨后說：“哦，是啊，忙得不行，新君當朝嘛，明流暗礁不知多少，接手這一段時期肯定忙的，以前他雖然滿世界跑，可要是在國內(nèi)，我和老孟找他吃飯那是隨時隨地的事兒，可是現(xiàn)在老孟有事要見他一面，得先知會助理和秘書，不然排不出時間。他的電話倒是時時能打通，只是分不清他在哪個時差，我就打過幾次他正睡著把他吵醒了，他睡眠一向不好，現(xiàn)在連我都干脆打到助理室去了。”

    我抬頭望向天際，摩天大樓之間依然是碧空如洗，天空和云，依舊是那么的遙遠。

    作者有話要說：大美人媽咪四隨？很抱歉斯大要繼續(xù)打醬油了，打到醬油老板愛上他。

    ☆、第39章 三九

    我們在美國第一年的春節(jié)。

    老爺子和斯太太不放心我們，在農(nóng)歷二十八的晚上，飛抵舊金山國際機場。

    斯太太每晚都打電話來，斯定中心情舒暢時，便和她聊會兒天，有時候是我接的電話，和斯太太詳細匯報一日行程之后，我將電話屏幕轉(zhuǎn)向斯定中，說，mama喊你呢。斯定中正為晚餐的一件小事情發(fā)脾氣，還是勉強扯開嘴角，打了一聲招呼。我轉(zhuǎn)頭對斯太太溫聲細語的，他今天有點累。斯太太忙不迭地說，那你去照顧他好好休息。

    盡管我們有一屋子的傭人，復健師一周來三次，她仍恨不得時時刻刻地看著他。

    我有時想想，作為一個母親，她也挺可憐的。

    我每次見到斯太太，我心底都有揮之不去的內(nèi)疚感。

    司機將我們從機場送至房子門前，斯太太進屋來先去擁抱斯定中，她認真地檢查他的氣色，又觸摸他的手臂和大腿。

    斯定中坐在輪椅上，拿著杯子喝飲料，有點不耐煩：“mama，我好得很?！?/br>
    這一個屋子大約十多號人，每天二十四小時的生活重心完全圍繞著斯定中轉(zhuǎn)，所有的力氣精力時間都用來服侍他，除去常規(guī)的治療，他的腰部以下包括大腿，每日都接受嚴格強度的按摩，我每晚給他熱敷，中醫(yī)按時針灸，他的大腿的肌rou并沒有明顯的萎縮。

    如此耗費巨額金錢財力的看護，若不是不能走動，他簡直生龍活虎。

    斯太太望著齊齊整整的斯定中，欣慰地笑了。

    我暗暗松了口氣，幸不辱命。

    當晚一家人吃了晚飯，斯太太在飛機上睡不著，嚷著頭痛，傭人服侍著她睡覺去了。

    文森特先生又安排傭人服侍斯定中去洗澡。

    老爺子在沙發(fā)合目養(yǎng)神，我趁著斯定中不在客廳，我走到他身旁的沙發(fā)坐下，低聲問：“爸爸，您身體恢復得好嗎？”

    老爺子睜開眼，眉頭一皺：“斯爽這孩子，她告訴你了是不是？”

    我趕忙說：“爸爸，您放心，定中不知道呢?！?/br>
    老爺子說：“挺好的，你不用擔心國內(nèi)，兩家都挺好的，你照顧定中也辛苦，凡事也不用自己來，有醫(yī)生做，你就陪陪他，多開解開解他就可以了?！?/br>
    我說：“我知道，您一定要注意身體?！?/br>
    老爺子點點頭，忽然說：“小豫兒，你做我的兒媳婦，是我們斯家的福氣?！?/br>
    那一年除夕是年二九，大年初一的早晨，我和斯定中按照習俗給老爺子和斯太太拜年，斯太太笑著往我們手中各塞了一個厚重的紅包。

    斯定中接過，笑笑就過了。

    我卻覺得有點說不出的滋味，我們都已成家，在長輩的眼里，卻依然是孩子。

    年初三的傍晚。

    斯定中坐在床上。

    我在隔壁的衣帽間，取出他的襯衣和外套，他接過襯衣自己穿，我跪在床沿前他的套上褲子，一邊柔聲問：“坐著會不會太累？一會可能要坐很久?！?/br>
    今晚老爺子和斯太太約了姑太太吃飯。

    斯定中冷著臉不說話。

    我們外出就餐的時候并不多，首先是因為斯定中不經(jīng)久坐，而且不管怎樣進行心理調(diào)適，他就是仍然不習慣在公共場合讓人多看一眼他坐在輪椅上的樣子。

    我將他的手臂扶住，將一個枕頭塞到他的腰部：“你到床邊靠一會兒。”

    斯定中甩開我的手：“別管我?！?/br>
    我只好不再說話，低下頭給他系領帶。

    車子抵達的餐館，停在殘障人士的通道前，司機下車從后備箱拿出斯定中的輪椅，推到后車門的旁邊，餐館前的侍應生立刻有人上來問是否需要幫助，我推開車門，看到斯定中陰沉著臉望著陌生人，趕忙笑了笑拒絕和道謝，將打發(fā)他走了。

    我和傭人來扶著他下車，將他搬到輪椅上。

    眼角的余光看到，斯太太一直在暗中觀察我，我手上挽著他的大衣，替他披到了身上，抬手替他理了理衣服的領子，低頭看到在方才的搬動中他的褲腳有一點褶皺，我蹲下去替他撫平了褲子的一絲褶皺，然后推著斯定中，沿著的臺階旁的殘疾人士友好通道，緩緩地走進餐館的大門，我神色坦蕩自然，一切已經(jīng)非常熟練。

    一頓晚飯吃得高興，姑太太是老爺子同父異母的jiejie，是偏房生的第一個女兒，由于偏房收得早，還比老爺子大了差不多五六歲，三十多歲改嫁到了美國，便一直生活了下去，如今已經(jīng)七十過了，是一位精神矍鑠的矮小老太太，戴珍珠耳環(huán)和項鏈，擦淡淡的口紅，由孫女陪著來，那個混血女孩子，會說的中文已經(jīng)沒有十句。

    老爺子和姑太太忙著敘舊，她完全聽不懂，于是她只好吱吱喳喳地拉著我和斯定中聊天。

    到了晚上回來。

    我推著斯定中走進房中，他說：“召曼森進來。”

    曼森是專門服侍他的傭人。

    我說：“怎么了？”

    他臉上有窘迫的神色，口氣有點煩躁：“快點！”

    我立即明白了：“馬上?！?/br>
    曼森進來，沖著我微笑了一下，然后進房間里服侍他清潔，受傷之后，他的大小便失去控制，對于一個成年人來說，這是一件最羞恥的事情，他自尊心極強，從不讓我見這個場面。

    我每次都避到房間外。

    十五分鐘之后。

    我走進房間里面去，斯定中已經(jīng)收拾整潔躺在臥房的床上，神色陰郁不明。

    我卷起他的褲腳，坐了一個晚上，我擔心會有腫脹充血。

    我問：“腰疼不疼？”

    斯定中冷淡地說：“葭豫，你到底是可憐我，還是覺得對不起我想要贖罪？”

    我悄聲說：“你又來了?！?/br>
    斯定中笑了一下：“我每次看到你這副虛情假意的樣子，真替你難受?！?/br>
    他受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近半年，半年對于一個肢體健全的人來說，可能只是彈指一瞬，可對于一個曾經(jīng)活潑愛玩的年輕男生來說，人生在一路的順暢得意中驟然遭逢如此劇變，我清楚他受了多少的痛苦和折磨，日復一日的治療和訓練，腰部和雙腿無止盡的腫脹和疼痛，困在方尺之中的輪椅里動彈不得，導致他整個人的性格面目都發(fā)生了改變，斯定中以前非常的豪氣開朗，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現(xiàn)在卻不知是因為整日躺在床上他胡思亂想想得多了，還是他心中一直有心結(jié)，他變得自卑又多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開始拿我嫁給這件事情反反復復地糾纏，我每次都提醒自己要多照顧他的心情，但他一日又一日的譏諷嘲笑，我也總會有忍耐盡力的一個時刻，他受傷后太敏感，只要我稍微露出一點點不愉快的神色，他便拿來大做文章。

    滿屋的傭人都領著斯家的高額薪水，各個都縱容著他，他脾氣便越來越壞，稍有一點不順心的事情，便摔東西來發(fā)泄。

    我放低聲音說：“沒有的事，爸爸mama在，你不要和我吵架好不好？”

    斯定中斜斜地瞅我一眼：“怎么，你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我只好說：“我們本來就是要結(jié)婚的，只是發(fā)生了這個意外，我是對你跟抱歉，但不是贖罪，定中，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你應該向前看。”

    斯定中問：“你是因為愛我而嫁給我？”

    我答得很快：“是?！?/br>
    斯定中卻突然動怒，抬手狠狠地捏住了我的下巴：“看著我，你有臉再說一次？”

    我覺得整個臉都痛得發(fā)麻，一時說不出話。

    斯定中嘴角浮出譏諷的笑容：“騙子?！?/br>
    老爺子和斯太太在美國住了一個禮拜。

    白天斯太太和我輪流陪斯定中去做治療。

    大年初五，正好碰到周末，三藩市的唐人鎮(zhèn)舉行盛大的迎財神的慶祝集會，老爺子在當?shù)氐纳虝幸恍┗顒樱淮笤缢緳C接了過去，我駕車帶斯太太和傭人去中國鎮(zhèn)，看舞龍舞獅表演，然后買了菜回來做中餐。

    閑來沒有事的下午，冬日的陽光溫暖，傭人在花園里擺了傘，我和斯太太喝咖啡。

    斯定中在一樓的臥室做治療，理療師每日下午三點準時抵達，帶了一個助手，協(xié)助按摩斯定中的下肢肌rou，活動踝關(guān)節(jié)關(guān)節(jié)，按摩、熱敷、輕微旋轉(zhuǎn)活動，以避免肌rou萎縮、關(guān)節(jié)韌帶強直。

    斯太太說：“葭豫，辛苦你?！?/br>
    我說：“不會?！?/br>
    斯太太滿心樂觀：“醫(yī)生說進展一切都好，葭豫，定中很有希望好起來，你不要放棄他?！?/br>
    我附和地笑笑，她倒是很會自動忽略醫(yī)生說的另外一方面的病情。

    我也不多說什么：“mama，我們是夫妻?！?/br>
    斯太太若是要對你好，也是真情實意的：“是啊，多好，定中娶了個好太太?！?/br>
    一個禮拜后，斯太太終于將我們生活一切都打點滿意，兩老啟程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