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孟宏輝眉頭鎖著:“現(xiàn)在的問題是,在場的人,在警方那里錄的口供沒有一點漏洞?!?/br> 斯成捏了捏眉心,示意鐘楚益給他拿咖啡:“現(xiàn)在那晚幾個在現(xiàn)場的公子哥,事情隔了一夜才錄的口供,他們各個都有私家律師提點過,互相推諉又互相包庇,警察完全查不下去,這事不好辦。” 孟宏輝說:“只要他們在說謊,那就一定會有缺口,我不相信查不出一點紕漏?!?/br> 斯成勸他:“律所處在轉(zhuǎn)型期,我手上還有幾個并購的案子想要轉(zhuǎn)給你談,這個不妨留給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做?!?/br> 孟宏輝語氣堅定:“斯成,你知道我的立場?!?/br> 斯成不以為然:“老孟,在商言商,義氣沒有用?!?/br> 孟宏輝不悅地叫了一聲:“喂,我找你回來是商量事情的,不是光評論不干活的。” 斯成翻看手上的文件,不耐煩地說:“就我們手上這點東西,一審不用說,等敗訴?!?/br> 孟宏輝起身一腳將門踢翻,將兩人吵架的聲音隔絕在了門外。 天氣冷了。 圣誕假期,斯定中沒有回來,據(jù)說跟同學(xué)去加拿大滑雪了。 斯爽在斯家的客廳說:“難得老四假日不回來?!?/br> 眾人齊齊轉(zhuǎn)頭瞧我。 我不動聲色,假裝沒聽到,低頭喝茶。 這一天是周末,斯定文出公差,老爺子不喜歡家里冷清,召了斯成回來吃飯,斯爽將我喊了過來。 斯爽和我咬耳朵說話:“我們等著看,爸爸等下和大哥又要吵?!?/br> 果然,老爺子從書房出來,接過谷叔捧給他的茶杯,第一句話就是警告他:“威虎歐家老太爺跟我打了聲招呼,斯成,這事別牽扯進去?!?/br> 斯成翹著腿閑散地坐在沙發(fā)里,聞言笑了笑:“您這么大的面兒?” 老爺子一聽就來氣:“還不是你一日到晚出去丟我的臉!” 斯成懶懶地說:“不過就是一個平常的案子,他怕什么,莫非心里有鬼?” 老爺子咆哮起來:“我提醒你,是給你留條后路!” 斯成嘻皮笑臉的逗老爺子:“好了好了,他歐老大勝訴了不就沒事了?!?/br> 老爺子沉了臉:“你明知道會敗,還攪進去,你這不是有毛?。俊?/br> 斯成才不上當:“還沒判,我怎么會知道?” 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轉(zhuǎn)頭連斯爽一起罵:“你們兩兄妹是存心氣死我!” 斯爽低著頭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老爺子又問:“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握?” 斯成笑了笑:“這是我們的商業(yè)機密。” 老爺子已經(jīng)做好跟他長期作戰(zhàn)的準備,換了個風(fēng)格,語帶威脅地說:“斯成,只有掌握規(guī)則的人,才能改寫規(guī)則。” 這下斯成來了點兒興趣:“您這話什么意思?” 老爺子說:“我讓你回銀山總部來上班?!?/br> 斯太太在一旁開腔:“老爺子,大少不喜歡拘束,你又何必勉強他?” 斯成卻忽然坐直了身體:“好啊,什么時候?” 斯太太瞬間臉都白了。 老爺子喜不自勝。 斯成卻又忽然說:“副總職位太低,我要直接做執(zhí)行總?!?/br> 老爺子怒從心頭起:“你在外面游湖浪蕩這么多年,從未在基層鍛煉過,董事會怎么會讓你直接坐執(zhí)總的辦公室!” 斯太太著急起來:“老爺子,這些年為你辛苦打拼的是定文,你不看看這些年他為公司做過什么!” 老爺子喝斥地看了她一眼:“人說長子嫡孫繼承祖業(yè),你一個婦人吵什么!” 斯太太滿腹委屈地收斂了聲音。 斯成抬眸輕輕地望了一眼,似笑非笑。 法院在春節(jié)除夕放假之前,將在審的案件都結(jié)案了。 所以一月初審判結(jié)果出來,邱勝英敗訴,證據(jù)不足,謀殺罪名不成立。 孟宏輝堅持要準備上訴。 斯成勸他放棄,改談賠償金額和善后事宜,說上訴此舉耗時耗力耗財。 孟宏輝不同意。 斯成在他辦公室里看判決書,嘴上一點情面都不留,門半開著,一層樓整個辦公室聽得清清楚楚:“照這情況下去,二審打了還不是一樣輸!人都沒了要什么光明正義!我早跟你說了,跟對方談判幫當事人拿高點賠償金才是正事!你不看看你,你拿什么來匡扶正義!雙親年事已高,弟妹還要讀書,你是一家人的依靠,還帶了個嬌生慣養(yǎng)的女朋友!你做事有沒有為你身邊的親人考量過?” 孟宏輝拍著桌子大叫:“是,我是窮,我是社會底層,我是還沒吃飽就想著要改造社會,但我沒有辦法看著一個跟我meimei一樣大的女孩子不明不白地慘死!我沒有辦法看著一個和我母親一樣命運坎坷的老鄰居跪在我面前!我是沒有你大少爺好命,含著金湯匙出生,未見人間疾苦就動輒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但我孟宏輝有我做事的良心和原則!” 斯成怒極,一把將手上的一沓案卷拍到了桌面上:“你從業(yè)十年了!還不明白點兒事理?你還真以為你是站在安錫山的耶穌,審判全人類的靈魂?我告訴你孟宏輝,你沒那能耐!” 他一口氣罵完,轉(zhuǎn)頭摔門而去。 我抬頭,看到整個律所人人神色如常,喝咖啡的喝咖啡,看電腦的看電腦。 諸人頭都沒抬一下。 看來兩個大老板激情對罵,在這里是一日演三場的通街尋常戲。 ☆、第17章 十七 寒假我照例回鄉(xiāng)下,陪mama和外公外婆。 外祖父母已經(jīng)年近八旬,所幸身體還硬朗,mama大約是在鄉(xiāng)下住習(xí)慣了,整個人平心氣和的,臉色還比以前好了許多。 回到茶陽住,心里總是很平靜。 過年我打電話給斯爽拜年。 順帶問起了孟宏輝的那個案子。 斯爽說話如同倒豆子似的麻利:“大哥跟我說過他不同意再上訴,但后來還是回去跟老孟開會了,現(xiàn)在政府機關(guān)都在公休,他們的事情進展如何,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只是老孟最近很忙,大哥也是。我一天到晚不見個人?!?/br> 我只好說:“那是他們公事,你就別擔(dān)心了。” 斯爽天性開朗,也笑了:“小豫兒,好好過年,快點回來。對了。幫我問候阿姨和你外婆一家?!?/br> 寒假結(jié)束我返回城中開課。 斯定中也在家,春假期間他們要上課,他也沒有回來,斯太太過年沒見著兒子,分外想念,因此考試一結(jié)束就定了機票讓他飛了回來。大概是隔了半年多不見,我們好像生分了一點,但也比之前好一點,至少都默契地不再提那件尷尬的事情,大家熱熱鬧鬧重新做起朋友來。 我回去后才得知在春節(jié)期間老爺子身體出現(xiàn)問題,大約是喝酒多了點,有一些心腦血管疾,遵了醫(yī)生的吩咐休息了一陣子。 公司的事大多交給了斯定文。 斯成嘴上要跟他置氣,心底其實很關(guān)心他,一周回來大宅幾次,基本看看老爺子就走。 老爺子在家休息時間多了,我偶爾下課回來,過去陪他下棋。 老爺子的書房古色古香,清一色老式中式家具,大師椅,鼎香爐。小方幾上茶香裊裊,我們在書桌旁下棋,斯成就坐在窗邊的錦塌上,百無聊賴地斟茶,一周沒過去,老爺子那株鐘愛的春劍川蘭就被他泡死了。 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無可奈何地又叫谷叔搬了一株新的進來。 斯成看似閑散,其實細看,臉色一直不太好。 我來了幾次,其實看到他每次進來,都先在書房外先關(guān)了手機的網(wǎng)絡(luò)系統(tǒng)。 大約是太忙,還要抽空回來大宅,只能趁著看老爺子這十多分鐘的空隙,休息一會兒。 一日在書房里閑聊,斯成故意笑了笑:“銀山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預(yù)備什么時候給我?” 老爺子一手執(zhí)黑子,一邊罵:“不成器的東西,哪有兒子伸手問老爹要東西!” 斯太太出來打圓場:“大少,你行行好,別氣你爸爸了?!?/br> 斯成看了她一眼:“斯太太,您都說了老爺子偏心了,我可不能白白落了旁人口實,什么也撈不著。” 斯太太氣結(jié):“你!” 斯成放下茶杯,取過桌邊的絲綢手帕擦干凈了手,施施然出去了。 斯太太委屈地對著老爺子道:“你看看他!” 老爺子縱容地道:“你一做長輩的,別跟小輩計較!” 斯太太尖利的聲音刺過耳膜:“你倒是看看你寶貝兒子,他有沒有將我當長輩!” 我真想捂住耳朵。 斯成就是存心讓斯太太不痛快。 這人真是幼稚。 晚上我回家時,經(jīng)過斯成的院子。 他在里面出聲喊我:“小豫兒?!?/br> 我探頭望進去,原來他正坐在院子檐廊下的美人蕉樹旁喝酒。 一人一桌正對著院子門前的小徑,怪不得我一走過他就看到了。 我扶住院門:“怎么了?” 斯成說:“進來坐會兒。” 我走進去,他抬手熄了手上的煙。 廊前一張高腳圓桌,桌上有一個酒架,一個透明典雅的圓形玻璃缸里裝滿了碎冰,里邊冰鎮(zhèn)著兩支酒。 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斯成給我取了個杯子,從浮冰中取出一支酒。 我看了一眼,精致優(yōu)雅的長長細細瓶身,瓶中酒液呈微微金黃的亮色。 斯成說:“這是朋友送的貴腐甜白酒,產(chǎn)地是匈牙利tokaji,我不愛喝那么甜膩的酒,女孩子喝倒不錯,你要不要試試?”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