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端起咖啡杯喝了口還殘留著些余溫的黑咖啡,陸爾豪側(cè)首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曾經(jīng)有人教育過他,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吃虧。如果無奈之下吃了,也要在以后不動聲色地回敬給對方。 對陸家,尤其是給了他那份切膚之痛的陸老爺子,雖然他并不是原本的陸爾豪,卻也在那日復(fù)一日的疼痛中,對陸老爺子產(chǎn)生了一種類似遷怒的怨懟。 所以總要去見上陸老爺子一面的,這是他一早就做好的打算。 陸如萍這次的來意,倒是和他近日的所想不謀而合。 不過,看著窗外的眸色漸深,陸爾豪心底忽然劃過一絲自嘲的嘆息—— 或許也正是因為對陸老爺子的那份怨,才讓他在這個無根的百年前的大上海,再一次掙扎著活了下來。 ☆、穿成雪姨 送走陸如萍后,陸爾豪剛回到報社的辦公室,他的同事杜飛就呼啦一下蹦到他跟前,嚇了他一跳。 “爾豪,你實在太不夠意思啦!快說快說,你最近之所以變得那么苦大仇深,是不是因為剛剛那個女孩子?” 自來熟地在陸爾豪肩上大力拍了幾下,杜飛推了推眼鏡,繼續(xù)腦補道:“讓我猜猜看,當(dāng)初你被你爸爸打成那樣,會不會就是和剛剛那個女孩有關(guān)?” 見爾豪不說話,杜飛的腦洞一時間開得更大,“一定是你爸爸不同意你們在一起,所以你們才被迫分開!那個女孩也一直不知道你為了你們的愛情遭受了多大的折磨,還以為你不再堅持!結(jié)果今天從別人那里聽說了你的事,就立刻跑來報社找你表明心跡!對不對?對不對?!” 雙手一合,杜飛簡直被自己口中爾豪的遭遇感動得不行,轉(zhuǎn)過身再次往陸爾豪的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好兄弟!難得看到你對一個女孩這么堅持!我杜飛決定成全你,就不跟你搶了!不過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那個女孩子哦!” 跟著杜飛一起過來的何書桓,察覺到爾豪的臉色隨著杜飛的話而變得越來越黑,尤其是杜飛拍他的后背的時候,爾豪的眉毛都快擰到一起了,趕忙把杜飛拉到身邊。 有些尷尬地對陸爾豪笑了笑,何書桓急忙道:“爾豪,你別怪杜飛,他是看你最近這半年消沉得厲害了,所以才在發(fā)現(xiàn)你和陌生的女孩子走得很近后,關(guān)心你是不是情緒好些了。” 陸爾豪的臉色這才好了些,看了眼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臉色不對的杜飛,微微勾了勾唇角,“我沒事?!?/br> 杜飛和何書桓這才松了口氣。 何書桓瞪了總是這么飛揚跳脫的杜飛一眼,杜飛回給他一個無奈的眼神。 他也沒辦法嘛,手腳和那張嘴總是先大腦一步動起來,等他發(fā)覺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時候,禍都已經(jīng)闖完了。 他們這邊是松口氣了,陸爾豪卻并不是什么容易糊弄的人。 瞇著眼睛看著何書桓和杜飛,陸爾豪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你們跟蹤我?” 報社的辦公室是在樓上,這邊的窗戶也看不到樓下的大門,所以如果不是一路跟著他到了樓下,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是去見了個女孩子。 絲毫沒有察覺到爾豪話語中的不悅,杜飛的眼睛一亮,理直氣壯地回道:“我們也是關(guān)心你嘛!” 何書桓雖然察覺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妥,不過他和杜飛還有爾豪從進(jìn)報社起就是好搭檔好兄弟,雖然偷偷跟著爾豪確實不太像樣,但他相信,作為他們兄弟的爾豪是不會介意的,“對啊爾豪,你還沒告訴我們,那個來找你的女孩,到底是誰?” 從背影上來看,那真的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 何書桓其實也和杜飛一樣,對爾豪的桃花運有著淡淡的羨慕。 陸爾豪看著他們期待的表情,心底對這兩個人的邏輯有些不可思議。 自從他成為陸爾豪以后,雖然得到了原身的記憶,可并沒有繼承原身的感情,所以無論是原身對于陸家的親情,還是對何書桓杜飛的友情,對他來說都是別人的東西,他并沒有打算繼承發(fā)揚。 這半年來一直沒回陸家的原因,也大抵如此。 他一直覺得,他對何書桓和杜飛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冷淡,只是這兩個人似乎都是那種從來都不知道拒絕為何物的類型,并且十分堅持自己的認(rèn)知,一直認(rèn)定他一定是因為在陸家受到了打擊,才會如此一蹶不振,以至于把全世界都拒絕在外,不允許任何人的靠近。 對此,在百年后早就習(xí)慣了一個指令下去,下面的人就立刻貫徹執(zhí)行的總裁陸爾豪,實在是覺得自己和這兩個人代溝太大,完全無法溝通。 深知這個叫杜飛的攝影記者死纏爛打的功夫之深厚,陸爾豪終于妥協(xié)似的道出了陸如萍的身份,“你們想多了,那是我meimei。” “meimei?”杜飛和何書桓齊聲訝道,眼中不知為什么,忽然亮了許多。 “嗯,”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陸爾豪點了點頭。 發(fā)覺這倆人有想刨根問底的趨勢,陸爾豪立刻隨手從辦公桌上拿起一份稿子,“我現(xiàn)在要趕稿,你們倆自便?!?/br> 說完,轉(zhuǎn)身坐回辦公桌后,渾身生人勿近的氣場全開,把身后那兩個比女人還聒噪的男人的聲音全部屏蔽在大腦之外。 陸如萍回到陸家沒一會兒,就到了晚飯的時間。 王雪琴的身體還不能吹風(fēng)。 她小產(chǎn)的事在陸家只有傭人阿蘭和負(fù)責(zé)做飯的老媽子張嫂知道。 所以雖然已經(jīng)可以時不時下地溜溜了,王雪琴對外還是稱身體虛弱,三餐繼續(xù)在自己的房間里吃。 晚餐時,陸家餐桌上。 因為王雪琴和陸爾豪都不在,所以最近的飯桌上比以往冷清了許多。 王雪琴這個媽不在,陸如萍、陸夢萍和陸爾杰三個孩子,在陸老爺子的威嚴(yán)下,都只顧著低頭扒飯,鮮少有人出聲。 等到陸老爺子放下筷子,陸如萍這才微笑著開口,“爸爸,我今天去找過爾豪了?!?/br> 陸老爺子眉頭一挑,拖長了聲音道:“哦?他都說了些什么?” “爾豪說,近期會回來一趟?!标懭缙颊f完,見陸老爺子臉上沒什么不愉的神色,繼續(xù)試探著說道:“其實,爸爸,爾豪他已經(jīng)知道錯了?!?/br> “哼,他還有知道錯的時候?”陸老爺子嗤笑一聲。 見他并沒有生氣,陸如萍心里有了些底,知道爸爸心里應(yīng)該早原諒了爾豪,不然也不會拐著彎讓她去找爾豪回來,眼中這才有了一絲放松的笑意,“當(dāng)然,他還問我爸爸有沒有消氣?!?/br> “他真的這么說?”陸老爺子有些松動。 “當(dāng)然,”陸如萍點頭,轉(zhuǎn)而神情又有些憂郁和感傷,“只是,那時候爸爸把他打得太狠了,所以他一直怕回到家之后,爸爸再因為他而生氣……” 陸老爺子一聽,自然知道陸如萍是什么意思。 說實話,對于半年前用馬鞭抽了陸爾豪一頓這件事,他心底也不是沒有后悔的。 只是那時候他實在是氣得狠了。 所謂美人遲暮,英雄末路,他一直自詡為英雄,雖然還沒到末路的地步,但已近耳順之年的他,確實已經(jīng)沒辦法再和那些年輕人比了。 近些年來,他忽然就有些了解康熙皇帝在仙逝前那些年,面對一個個龍姿鳳章的出色皇子們,所做的那些荒唐之事。 看著原本豆丁大小的孩子,一個個變得風(fēng)華正茂,越來越有他年輕時的風(fēng)采,而他,卻在這日復(fù)一日中垂垂老矣。 昔日的黑豹子,在滿頭布滿白發(fā)時,也開始擔(dān)憂,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是否會受到動搖。 陸家已經(jīng)是他最后的天下。 所以他不能允許任何陸家的人,妄圖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 陸爾豪半年前的那席話,則打破了他一直竭力維持的假象。 只是,爾豪畢竟是唯一還留在他身邊的成年的兒子,陸家的未來,終究還是要靠他。 而陸老爺子也因為這個大兒子的反抗,隱約明白了,家人和他曾經(jīng)隊伍里的那些兵,到底還是不同的。 手下的兵不聽話,可以直接拖出去槍斃。 家人,卻似乎不是這樣。 孤兒出身的陸老爺子,只能自己去摸索,他不能也不屑去對任何人問出這個問題。 不過不管怎么說,只要爾豪服軟妥協(xié),答應(yīng)回來了,那么一切就都好說。 晚飯后,陸如萍又去王雪琴的房間,把爾豪要回來的事情告訴給王雪琴。 適時地表達(dá)了下對半年未見的兒子的思念后,王雪琴不著痕跡地打發(fā)走了陸如萍。 等房間里沒有其他人了,王雪琴這才又拿起剛才塞進(jìn)枕頭下面的賬本和存折,看著存折里少了的幾十萬塊錢,眼前一陣黑過一陣。 這幾天她在床上閑來無事,一直在回憶當(dāng)初看過的電視劇的劇情,力圖多回憶起來一些細(xì)節(jié)。 雖然單從現(xiàn)在的走向來看,發(fā)生的事情就已經(jīng)和電視劇里有很大的不同了,但那些將會導(dǎo)致王雪琴悲慘結(jié)局的原因,對她來說才是回憶的重點。 實際上原本的王雪琴會被陸老爺子關(guān)起來,最根本的原因不外三個字:綠帽子。 只是對于這件事如何解決,現(xiàn)在的她還真沒有什么頭緒。 作為原身jian夫的魏光雄,對現(xiàn)在的王雪琴來說,實在不是一個能夠輕松干掉的狠辣角色,而且她現(xiàn)在之所以這么精心地調(diào)養(yǎng)身體,罪魁禍?zhǔn)卓刹痪褪悄莻€狼子野心的白眼狼么。 不過好在她現(xiàn)在是真的身體不適,估計要在家調(diào)養(yǎng)小半年,以此為借口,倒是也可以躲上魏光雄一段時間。 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因為現(xiàn)階段根本沒辦法徹底解決。 真正讓她頭大的,是這本陸老爺子交給她保管的銀行存折,里面那巨額的虧空,就算是曾經(jīng)叱咤商海的她,看著也忍不住想要暴躁掀桌了—— 在這個人均gdp只有百來銀元的時代,她一個一直被養(yǎng)在深閨生兒育女的富家太太,到底上哪去把這幾十萬元給補回來???! 萬一老爺子哪天心血來潮想要查賬戶,她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把脖子洗洗干凈,求老爺子干凈利落地賞她個槍子兒才算痛快?! ☆、陸家兒女 王雪琴看著幾乎快要被原身搬空了的存折,真是愁得頭發(fā)都要白了。 雖說自從清朝沒了之后,歐美的各種潮流思想一股腦地涌進(jìn)被列強鵲巢鳩占的華夏大地。 這個時代對女性的要求,早就沒有朝廷還在時那么嚴(yán)格。 很多女人為了養(yǎng)家糊口,也開始在外面拋頭露面,家庭條件好的人家,更是會把家里的女兒送去讀書,受到高等教育的女孩子也越來越多,女人的社會地位已經(jīng)比曾經(jīng)要求女人三從四德的年代要高了不少。 但對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shù)女人來說,最好的歸宿還是找一個好男人,為她和孩子遮風(fēng)擋雨,不用整日為了生計吃穿發(fā)愁。 王雪琴當(dāng)初就是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候,傍上了陸老爺子這顆粗壯的大腿,生生把一場強取豪奪扭成了你好我也好的和jian。 或許是因為身邊只剩下王雪琴這么一個女人,而且王雪琴速來精明強干,把這個家拾掇得井井有條,所以陸老爺子才放心把存著陸家?guī)缀跞可砑业你y行存折交給了她。 只是陸老爺子當(dāng)初或許根本沒想到,外面有了男人的王雪琴,根本就一直在用這筆錢來養(yǎng)了小白臉魏光雄。 陸老爺子是個十分自負(fù)的人,他或許根本沒想過,一直為他生兒育女的王雪琴,竟然有膽子背叛他。 百年后穿過來的現(xiàn)任王雪琴,看著這張存折和記得井井有條的賬本的時候,對于原身簡直有些哭笑不得—— 說原身精明吧?她也確實精明。畢竟能從有九個老婆的后院里奮斗成一枝獨秀,并且到現(xiàn)在更是成為了陸家唯一的女主人,光是這份能耐和心計,就絕對讓大多數(shù)女人甘拜下風(fē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