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也是因為有吳明頂著擔子，他才能繼續(xù)做好人。金小田總覺得今天被吳明一個來訪整得心里有點抖，好像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似的，她不想討論了，換個話題說，“很久沒回鄉(xiāng)下住，幾時我們回去住段時間吧。”

    有水，有田，見多了心也寬了。

    *未完，待續(xù)

    ☆、第七十四章

    總有想插隊的車,有它們的存在，傍晚的主干道堵成了彎彎繞繞的蛇狀。金小田不敢怠慢，時松時放剎車，隨著車流緩緩前行。

    這一整天吳明沒來事務所，但打了個電話給她,約她一起晚飯，還叮囑了一句，“有事跟你說,人多了不方便,今天別叫上黎正?！?/br>
    有什么事呢，金小田猜不到,也懶得猜，只覺得吳明小看她和黎正，他倆感情好歸好，但也沒有整天膩在一起，從沒誤過正事。

    靠近紅綠燈的十字路口時，金小田覺得車身一震，估計被撞了。她停車下去察看，果然是被后車追尾，后車司機沒下車，很篤定地坐在車里看著她。

    反正堵成這樣，肇事車無路可跑，金小田忍住氣，回去打了雙向故障燈，再過來和他算賬。

    金小田拍拍車窗，肇事車主放下車窗，“什么事？”

    “你追尾了我，怎么辦？”

    肇事車主一臉淡然，“我急著回家，沒時間?！?/br>
    好“鎮(zhèn)定”！金小田不懂他是無知還是什么，“有本事就別出事故。現(xiàn)在已經出了，你說怎么辦？”

    “誰讓你開得那么慢，再說我的車也受損了?！?/br>
    金小田想撫額，從對方的車牌和車況來看，這是新手上路，但能這么理直氣壯，也算少見了。拜托，后車沒有和前車保持安全距離，是全責好不好？

    “那你想怎么辦？”

    金小田看見對方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就來氣，你說好好一個小伙子，追尾了別人，好在大家車速都慢，又沒什么大事，私了也無所謂。她看了看前后左右的車，前方堵成一團，所以也沒誰按喇叭催促他倆盡快解決，但時間長了肯定會有人抗議。金小田報了個價，“三百元?！?/br>
    可惜她上上周剛把車送去做了個補漆，花了1500元，高端大氣上檔次了沒多久，短時間內重做補漆是沒時間也舍不得，只好稍微挽回點損失。

    同時兩個聲音叫了起來。

    “哪有這么貴?！?/br>
    “通知保險公司?！闭f話的是坐在肇事車輛的副駕駛位上的女人，她悶聲不響看著他倆交涉，聽到金額總算開口了。

    “行啊，你報警加通知保險公司?！苯鹦√飳δ莻€女人說。盡管可能有炫富的嫌疑，但她看著肇事車主的表情就來氣，怎么，以為她訛詐他們？“不信？維修單就在我后車廂，拿給你看?！?/br>
    男人咕嚕了一聲，清清嗓子說，“我不要看。你會不會開車的？”

    金小田服了他了，“我拿了八年駕駛證，開過十萬公里，你說我會不會開車。”

    倒是那個女人猶豫著還了個價，“200，我們真的趕時間，了結了算了?！?/br>
    金小田又看了看前后左右的車，前方略有松動，“行吧?！彼闼姑?，能拿回多少補償是多少。

    她剛接過錢，肇事車主來了句，“女人開車就是不行，慢騰騰晃在前面?！?/br>
    金小田強忍了半天的氣，化作行動，單手把兩張錢捏成了一團。

    “怎么，想用錢砸我？有本事就砸??！”

    咳，真沒辦法，金小田反而不氣了，有什么辦法，對這種要求必須滿足！

    二話不說，她抬手就把錢砸在肇事車主臉上了。

    …….

    大家同時愣了三秒，包括金小田在內。怎么辦？她覺得還挺出氣的，剛才憋著的一包氣全出掉了。

    肇事車主反應不慢，“是你自己不要的，我走了。”

    想走？金小田一把按住車窗，“報警，叫保險公司。”她干嗎要放過他。

    那個女人飛快地撿起錢，拉平送到金小田手里，一邊不忘責備男人，“事情本來都要解決了，誰要你多說多話。”一邊對著金小田打圓場，“我們真的趕時間。這事是我們對不起，就這樣吧?！?/br>
    金小田回到車上，剛好前方轉綠燈，車流開始向前流淌，這場小刮擦的私了沒誤任何一輛車的事。等到餐館停好車，她才能細細察看受損情況。

    劃了三條杠，每條有五六公分長。金小田用紙巾抹去損傷處表面的白色粉末，欣喜地發(fā)現(xiàn)受損不嚴重，沒傷到底漆，可以挺到來年保險到期前做個一次性處理，免得扳金、噴漆、烘烤系列做下來，占一天用車時間。

    “心情不錯？”吳明已經到了，見她笑瞇瞇地進來問了一句。

    看來真有要緊的事，兩個人包間小廳方便說事，金小田心想，嘴上卻把剛才發(fā)生的事說了遍，“沒辦法，應他的要求。我還是頭回用錢砸人，感覺不錯?！?/br>
    吳明也笑，“不錯?！币獡Q從前，金小田準被氣得面紅耳赤，非跟這種挫人對著罵上半小時，最后把她自己給氣翻了?，F(xiàn)在火藥桶放上了長引線，引爆時間被拖長了，輕易不會爆出來。

    “見怪不怪?！苯鹦√镉职研っ涝苼碓L的事告訴吳明，“我說我沒接過類似的案子，她掏出來一張報紙，說頭版的新聞報導也許能教我怎么做?！眻髮дf某地一老太太下最后一級臺階時摔倒成了植物人，老太太家屬迫于無奈，起訴開發(fā)商并勝訴了。但因為植物人的具體醫(yī)療費用沒個底，所以老太太家屬只能每過一段時間上一次法庭，申請補充醫(yī)藥費。

    報導里也說了開發(fā)商的無奈，但開發(fā)商如何把責任分攤下去，那是另一個案子了。

    “你罵我好了，我真心不想管這事，推掉了?！痹趨敲髅媲斑@么說，金小田有種豁出去的感覺。她已經幫他想好了批評她的話，挑精揀肥，不懂對事不對人，大小姐脾氣，……

    沒想到吳明只是淡淡一笑，“這次算了，下次想想再下決定。”他給金小田倒了杯茶，“我們不是法官，不要用自己的想法評判別人，做好本分就行?！?/br>
    剛覺得金小田在控制情緒上有進步，轉頭就又露本性，吳明心里嘆口氣，表面不動聲色，把餐牌推到她面前，“你來點吧?！?/br>
    吃飽了再給她說正事。

    *

    財主吳明請客，金小田絕不客氣，幾下子點好了菜，兩個冷盆，炒青蟹，椒鹽大富貴蝦，玫瑰銀鱈魚，清炒豆苗，老火煲湯。

    吳明瞄了下，只提示了一句，“包間最低消費一千?！?/br>
    金小田“呃”了一聲，很有種沖動想把他拉過來捶兩下，有什么事要到這種地方來說，哪沒有小包間啊，再不行還有家里呢，你家不行有我家，不放心我家咱們還能回老宅子說。自家人，年紀還輕呢，有錢也用不著使勁花吧。

    當著服務員的面，她什么也沒說，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湯換成了貴價的一人一盅燉湯。一千在如今的物價水平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點了這些也夠了。

    等服務員退了出去，金小田正打算好好說說他，吳明幫她倒茶，“高山烏龍，很適合你?！?/br>
    金小田嘗了口，回味甘甜，她真心真意地說，“茶不錯?！?/br>
    吳明悶笑一聲，眼尾紋都快出來了，金小田反應過來，他指的是烏龍……頓時黑面。她有點疑心，“你是怎么了？”

    吳明輕飄飄的，“平常你幫我做了不少事，難得請你吃頓飯，要吃得好點?！?/br>
    是嗎？金小田也沒多想，“幫你做事我有錢拿的，又不是白做，還要謝謝你給我機會。”正如黃小和律師所說，所里別人想跟吳明，他還不想給別人學習機會呢。

    “應該的，你等于是我meimei，應該照顧。”

    金小田疑心更甚，聽慣了這人的冷言冷語，聽見好話也當反話，“你要叫我做什么？丑話說在前頭，有些案子我不想接，你別勉強我。”她強調，“勉強是沒有幸福的。”

    吳明只好苦笑了，“保證不會，以后決不會再管你?！?/br>
    金小田這才放松下來，突然又想歪了，吳明不會想說結婚的事吧？要不怎么特意關照不叫黎正。不過她迅速地又否決了，她又不是金子，人家干嗎非認準她。自戀可以，但不能過度。

    既來之則安之，金小田安心享用菜肴。一口湯剛喝進嘴，吳明對她說，“我讀書的時候，做夢也想到這種地方擺回闊，愛吃什么就點什么，連菜單都不用看?！?/br>
    嗆了。

    金小田沒想到吳明曾經有過如此壯志，他有錢不是一天兩天了，平時看上去倒也不像暴發(fā)戶。她連忙抓了張紙巾捂住嘴，免得餐桌上失態(tài)。

    “你沒想過？”吳明挑挑眉頭。

    金小田咳了幾聲，慢慢停下來，但喉嚨里仍有點癢。她不敢說話，光點點頭，年少無知的時候偶爾也有那么兩三次，很恨自己沒有為所欲為的能力。

    “不過，也就是一閃念?！苯鹦√锏臍鈦淼每?，去得也快，“社會有社會的規(guī)則，法律也是其中之一；規(guī)則沒有一定，只看怎么用。”

    她放下筷子，“你今天是怎么了，快說！”

    明擺著有事，真當她是傻大姐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河里的地雷，么么，謝謝！

    ***

    祝大家新的一年順順利利，心想事成！

    ☆、第七十五章

    “我可能不做律師了?！?/br>
    “啊,”金小田以為自己聽錯，或者吳明逗她。

    吳明笑笑，拿起杯子喝茶，把他那份富貴蝦推到她面前，“你喜歡的,多吃點?！?/br>
    一定是開玩笑，金小田想。吳明經常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自稱他生來要做律師，記性好,反應快,嘴巴毒。他也確實做得很好，細心和耐心之外也不缺激情,加上他的外表，在法庭上的表現(xiàn)堪作律師代言人。

    行啊，喜歡開玩笑就開個夠，金小田想。她看見吳明的杯子里沒水了，拎起茶壺幫他加滿，“不做律師，那你打算干什么？我爸那個農場付不起你的薪水吧？”

    吳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熱騰騰的茶水剛入口時是苦的，“還沒想好?！?/br>
    兩指寬的富貴蝦，蝦膏鮮美，蝦rou韌滑，金小田手揮目送，迅速干掉。服務員換上干凈的骨碟，金小田意猶未盡地擦著手，“律師收入高，自由度高，你舍得放棄？”

    每項工作的報酬跟執(zhí)業(yè)所需投入的學習成本掛鉤，之所以專業(yè)人士值錢，跟門檻的高低大有關系。別說吳明現(xiàn)在的位置，就算金小田，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辛苦得來的工作資格。

    “做不下去了只好不做了?！眳敲鞯谋砬槿匀粵]變，金小田卻慢慢醒過神，他在講真的。她不由自主地一怔，沉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吳明點頭，“真的。”看著金小田瞪得滾圓的眼睛，跟探照燈似地打量著自己，他笑起來，“這事不是一天兩天，我也想過辦法了，這個結果已經算是好的。”由黎家老兄弟倆的調查帶出來的，牽涉到跟法院工作人員的一些私下往來，他差點跟著進去。幸虧法院涉事人員那一方有背景，周旋下有如今的結果?！澳悴皇抢险f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早晚會有報應，現(xiàn)在報應來了。”

    金小田呆呆地看著他。吳明的長相很好，如果要用詞形容，就是劍眉朗目，鼻挺唇正，擱古裝片里是少俠的來頭，一點不像拿人錢財替人解災的狀師。要是吳明不做了，事務所怎么辦？她又該怎么辦？

    對未來金小田沒想過太多，她也知道做事要搏盡全力，可知道容易做到難。吳明在工作上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做人一半做事一半，女性做事難，女律師做事難。不是說職場上男性一定會占女性便宜，只是熟人難免好做事，而要搞好關系，還不止花錢就能做到。錢，除非有錢到某個程度，否則一點小錢誰都有，人家不在乎逢年過節(jié)的小孝敬。要花心思去揣摩，要有誠意地花時間去相處，像吳明似的，手機里一長串私人電話號碼，都是朋友，金小田自認沒辦法做到。

    金小田腦袋里很亂，是，她鄙視過吳明拿出來的娛樂費發(fā)票，也知道他們跟財務商量去外面開發(fā)票背后意味著的事情。但是，她知道不是他真心想要這樣的，做事的人不容易，說閑話的人倒只要動動嘴皮子顯示一下自己的高風亮節(jié)。懊惱浮上心頭，千言萬語匯成一句，“對不起?！?/br>
    當初她說的時候，吳明很不高興，而她自以為是打擊他的強有力武器，說了還不止一次，非往他心上插刀。

    胸口像壓了石頭似的，金小田為自己的幼稚生出無窮無盡的歉意，她有什么資格去評點別人？

    吳明說得很輕松，“你說得對，沒什么對不起?！?/br>
    金小田想到一個人，“所長知道嗎？”

    吳明搖頭，“你是第一個知道的?！秉S小和律師不年輕了，經受過風浪，知道了也不會有很大反應。倒是金小田，他很不放心。金大鑫讓女兒讀法律的時候，吳明贊成，有他罩著，總能給小妹一口安樂飯吃。沒想到，金小田慢慢成長起來，他反而要退出去。

    要不是看著金小田逐漸有了律師的模樣，他也不放心把手頭的工作移交給她，“明天我會在事務所公開這件事，到時我那些案子就拜托你了?！?/br>
    金小田腦袋里七八個念頭躥來躥去，完全憑下意識在反應，“你放心嗎？委托人同意嗎？”還有，她捧住頭，可憐兮兮地說，“你不怕我不聽你指揮亂做一氣嗎？”他選她接手，大概是為了方便指揮，可他放心她還擔心自己呢，萬一脾氣上來，不按他的話走，到時怎么辦？

    “師傅，你饒過我吧。”金小田自認沒有金鋼鉆啊。頭一次，她發(fā)自內心，真誠地叫吳明為師傅。

    也是吳明的頭一次當面肯定金小田，“事在人為，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