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審訊室里出來，樓夕腦海里不停重復(fù)著葉明剛才的話語，卻是一抬頭，猛地撞上江炎迎面而來的目光。

    帶著幾分心疼地，那樣溫柔卻又小心翼翼地目光。

    樓夕揚(yáng)起嘴，笑了。

    也許葉明說的對。

    只是，就算不惜一切代價是前提，我也愿和你白首共進(jìn)，江炎。

    江炎自然早已注意到面前人臉上的笑意盎然，一把抬起手，二話不說便將樓夕擁進(jìn)懷里，“這么高興？”

    樓夕這才是注意到自己全然被人包裹的樣子，又想起剛才的小心思，禁不住臉紅一片。

    “沒什么……就是和葉明聊了聊，”樓夕硬著頭皮接了話，“對了，葉偉霖那里怎么樣了？”

    卻是話音未落，便見江炎眼里一閃而過的幾分深意，“還是決定放棄股權(quán)，”江炎頓了頓，神色淡淡，“經(jīng)過董事會投票，最終決定讓鄭少君替代葉偉霖接管葉氏。”

    “鄭少君？”樓夕滿臉愕然地重復(fù)著江炎的話，心里卻不知為何地收緊了幾分，“那葉明以后會怎么樣？”

    江炎低下頭，雙手緊緊環(huán)住面前人小小的身體，“鄭少君不是那樣忘恩負(fù)義的人，葉明之后出來了，也總會有活路。”

    樓夕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卻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抬起眼來，“有些事情，我很想知道?！?/br>
    江炎極為明顯地愣了愣，略顯遲緩的語氣里竟是帶著些愧色的種種，“好?！?/br>
    他答得利落也不勉強(qiáng)，卻是不知為何，緊緊地刺中了樓夕心底最為柔軟的地方。

    正如樓夕先前所想的那樣，江炎和鄭少君確實(shí)從前相識。

    那大概已經(jīng)是三、四年前時候的事了，同為當(dāng)?shù)馗髯跃５慕艹鰧W(xué)員，江炎和鄭少君同時被調(diào)遣參與某起重大人質(zhì)綁票案的調(diào)查和后期追捕工作。

    因?yàn)閷Π盖樵缬蟹治鰷?zhǔn)備，整個案件的前期工作進(jìn)展得極為順利，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綁匪在最后一刻放棄了所有對生的希望，企圖反撲。

    這對于當(dāng)時專攻犯罪心理的江炎和鄭少君而言，可以說是極為致命的推斷漏洞。在整個專案組熬夜工作并和犯罪嫌疑人進(jìn)行了超過48小時的喊話后，最終換來的卻依舊是綁匪和人質(zhì)的同歸于盡。

    江炎又怎會不記得，那個漆黑的地窖里，少女淚流滿面的容顏，帶著奄奄一息的生命，用盡力氣沖他喊了一句，“對不起?！?/br>
    短短不過三個詞，卻讓江炎怎樣都回不過神來，分明是自己的推斷錯誤讓她喪了命，在最后的最后，她卻試圖來安慰他。

    同樣震驚地，還有一旁呆若木雞的鄭少君，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在地窖里待了許久，直到當(dāng)時的專案組組長帶人架走了受害人的尸體。

    “我記得那女孩是叫玉砌，雕欄玉砌的玉砌?！苯椎穆曇袈犉饋碛行?，他偏過頭，不愿讓樓夕看見自己面上的表情，“聽說案子結(jié)束不久之后，鄭少君就回絕了省廳的聘任去了美國，沒想到，卻讓我在這種場合和他見了面?！?/br>
    “至少，我不再需要為無能為力的事去做改變?！?/br>
    樓夕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鄭少君的話，像是某種利刺一般，深深扎進(jìn)回憶的深潭里。

    可是卻不知為何，江炎所說的這個案子，怎么聽都是熟悉。

    樓夕低下頭，卻在下一秒，生生滾進(jìn)翻江倒海的情緒里。

    這哪里是熟悉，明明就是當(dāng)年學(xué)院派給自己的案子。

    她又怎會不記得，當(dāng)時，系主任極為愧疚的說辭。

    “實(shí)在不好意思，樓夕。后來院里想了想，因?yàn)榘缸颖容^危險，難度系數(shù)又比較大，還是決定換人去省里支援。還希望你不要介意?！?/br>
    只不過聽關(guān)系比較好的教員說，換人的原因并不單純?nèi)绱?，而是因?yàn)樘鎿Q樓夕的那人主動要求參與這個案子的調(diào)查。

    當(dāng)年的樓夕因?yàn)檫@件事著實(shí)是氣到不行，卻在不久之后，便聽到案子失手的消息。

    整個案件的調(diào)查和撕票過程一時間在學(xué)院里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盡管聽到的都是些謠傳版本，其驚悚程度卻足以讓樓夕略感后怕。

    “為什么？”樓夕抬起頭，眼里滿滿是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因?yàn)榕履闶軅??！苯纵p聲說著，環(huán)住的手臂箍得更緊了些，“很害怕?！?/br>
    樓夕分明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帶著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悄然滋生。

    “謝謝你?！睒窍剡^頭，笑了。

    江炎就這樣有些傻愣地看著她迎面撲來的深吻，合著女子熟悉的甜膩氣息，一點(diǎn)一點(diǎn)，浸滿他的唇間。

    真好，樓夕。

    有你真好。

    午后斜陽。

    兩人回到迎賓大廳的時候，局里不知為何已是密密麻麻地擠了一群人。

    “怎么了？”樓夕頂著滿臉潮紅，有些尷尬地推了推不遠(yuǎn)處干站著的邵宇。

    “啊，隊(duì)長啊。”邵宇皺著眉頭轉(zhuǎn)過身，卻在看到樓夕的一瞬間，喜笑顏開，“不可能吧，這么大排場你竟然不知道?！闭Z罷，便又心領(lǐng)神會地掃過江炎嘴角隱隱綽綽的唇印，笑得是更歡了，“這可是葉氏鄭少專門為了感謝你……和江警司，送來的?！?/br>
    樓夕恰當(dāng)好處地白了一眼邵宇的揚(yáng)眉竊喜，踮起腳尖看了看。

    不大的接待廳里，大大小小堆了不少的水果花籃，還有幾面印得鮮紅的錦旗，飄然刺眼。

    樓夕皺起眉，她本就不是喜歡張揚(yáng)的人，這樣一搞，便更是不得她心。

    誰料卻是剛要撤退，便被人群中央熟悉的聲音硬生生叫了住。

    “樓隊(duì)長，”白面桃花，鄭少君瞇起眼睛笑著，一臉歡愉，“先別走啊，我正找你呢?！?/br>
    接踵而至的，便是從內(nèi)到外齊刷刷掃來的目光，還有陸陸續(xù)續(xù)的小聲議論。

    “我們隊(duì)長這次可是破了大案，鄭少這樣的金主，指不定會送什么禮呢?！?/br>
    “別胡說，讓人聽到還以為我們局里作風(fēng)不正，我估計人家也就是來道謝的，只不過排場做的大了些?！?/br>
    “我怎么聽說以前鄭少可是追過我們隊(duì)長？不過那時候我也沒來，都是聽老前輩說的?！?/br>
    “你看你，就知道雞婆，到時候被江警司聽到了，看他不好好治你。”

    “哦，對哦，我看隊(duì)長和江警司最近發(fā)展得也不錯，難道是三角戀？”

    ……

    樓夕一臉尷尬地迎面上前，耳邊充斥著零零碎碎的閑言碎語。

    “你不用搞這么大排場，我不喜歡?！碧ь^望著鄭少君的一臉期待，樓夕揚(yáng)起眉，不冷不熱地說道。

    誰料卻在下一秒，生生觸到那人極為逼近的呼吸，貼著耳畔，細(xì)細(xì)得叫人生癢。

    “和我聊聊吧，樓夕，”和一臉的痞笑不同，鄭少君的語氣里分分是情緒，“一會就好?！?/br>
    作者有話要說：補(bǔ)齊了哦。

    ☆、第35章 血色玫瑰（七）

    樓夕終究還是沒拗過鄭少君的堅持，不過幾分鐘的功夫，便被那人從局里生拖硬拽了出來。

    “我猜江炎應(yīng)該已經(jīng)和你說過當(dāng)年的事了吧。”鄭少君深吸了一口氣，原本滿是笑意地臉上一瞬揚(yáng)起的是幾分沒落。

    樓夕點(diǎn)點(diǎn)頭，輕聲說“是”，卻又忽然定了定，語氣試探，“為什么要離開警校？”

    鄭少君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抬手點(diǎn)起一根煙，“你知道么，玉砌，也就是死的那個人質(zhì)，是我愛了很多年的女人?！?/br>
    樓夕有些驚地愣了愣，恍若自語，“對不起，我，不知道?！?/br>
    “不知者無罪，”鄭少君似乎并不在意，繼續(xù)著話題，“別說是你，當(dāng)時參與案子的，包括江炎，也沒人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因?yàn)橛衿黾业年P(guān)系，我們一直維持著地下戀情?！闭Z罷，鄭少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眶卻分明是幾分濕潤。

    “她已經(jīng)去了，也不想看到你難過罷?！睒窍Φ拖骂^，心里隱隱有些抽痛。

    吞云吐霧中，樓夕看不清鄭少君的表情，她有些遲疑地頓了頓，不愿去深究那處感傷，“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半是憐惜，半是困惑。

    “因?yàn)椴幌虢缀臀乙粯樱编嵣倬臀豢跓?，下意識地放緩了語氣，“失去深愛多年的人，無論對誰，都是永世不能忘懷的折磨。”

    深愛多年？

    樓夕的臉上寫滿毫無掩飾的困惑，鄭少君就這樣看著她，忽然笑了。

    “照他這樣的性格估計也不會和你說，總之保護(hù)好自己。江炎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語罷，也是不合時事地補(bǔ)上了一句。

    “不過看不上我鄭少，也是你沒眼光?！?/br>
    樓夕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一時語塞。

    而剛接手葉氏的鄭少君似乎并沒有過多的時間，短短幾分鐘后，便匆匆和樓夕告了別。

    “葉明的事我會處理，”像是為了安定人心般的承諾，鄭少君背過身，聲音輕如蚊吟，“不用擔(dān)心?！?/br>
    樓夕有些懵地看著那人逐漸遠(yuǎn)去的身影，思緒混亂。

    “因?yàn)槲遗履闶軅?，很怕，很怕?！?/br>
    江炎的話回蕩在腦海里，樓夕低下頭，心中如翻江倒海般，五味陳雜。

    所以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在背后默默地守護(hù)著自己么。

    回憶倒敘，樓夕忽然想起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后，領(lǐng)獎臺上吟吟致辭的男人。

    “大家好，我是今年的發(fā)言代表，江炎?！?/br>
    還有他不經(jīng)意拋向自己的溫柔笑意，帶著幾分難以言語的執(zhí)著情緒，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記憶里傾囊而出。

    樓夕猛地?fù)u了搖頭，而自己對江炎的印象，卻如開了封的密封罐頭一般，再難收拾。

    時間過得飛快，也因?yàn)榻K于結(jié)案的關(guān)系，眾人破天荒地準(zhǔn)時下班了一回。

    習(xí)慣成自然，樓夕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跟著江炎上了路虎，卻是一坐下，又想起早些時候自己和鄭少君的一番對話。

    蒼白的小臉上隱隱揚(yáng)起幾分紅暈，樓夕微微低下頭，心生一計。

    一路拾階而上，江炎跟在樓夕身后，卻是納悶這小妮子怎么一路無話。

    他忽然有些擔(dān)心起先前讓鄭少君單獨(dú)同樓夕談話的決定是不是正確，原本毫無表情地臉上，也竟是微微帶上些起伏。

    “卡啦”一聲，明晃晃的客廳燈照得江炎有些慌神，他有些木然地?fù)Q下鞋，卻生生迎著面前人抵上胸膛的俊俏。

    “江炎，”樓夕的眼神清亮，帶著幾分羞澀的調(diào)皮，“聽說，你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喜歡我了？”

    這是第一次，江炎竟是被樓夕的寥寥幾句撥弄地亂了陣腳，仿佛被人揭穿秘密的孩子一般，男人英俊的臉上分明帶著幾分澀意。

    他抬起頭，聽見自己快如急鼓的心跳。

    “樓夕，”一把將面前人摟緊懷里，江炎低下頭，不假思索地吻了下去，“沒有人告訴你，有的問題問出來，后果將一發(fā)不可收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