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子，或許并沒有表面看來地那么簡單。

    江炎瞇起眼，黑瞳如淵。

    日落時分，秦雙的父母也終于抵達警局。

    “你好，我是c市刑偵大隊隊長，樓夕?！?/br>
    “你，你好……”秦母率先開了口，語氣遲疑，“我想問一下……你們，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女兒她，她不會自殺的。”

    老兩口似乎還未從女兒已死的消息中緩過神來，相較悲傷，更多的卻是困惑。

    “雖然我也認為秦雙沒有任何自殺動機，但是她確實在今天中午在華源大廈，跳樓自殺了?！睒窍Φ恼Z氣輕柔緩和，然而依舊是沒能止住下一瞬秦母臉上噴涌而出的淚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雙雙她這么乖……不可能的……”

    滿頭花白下是秦母終于按捺不住的悲戚，樓夕低頭不忍，卻忽然收到江炎的短信。

    “可卡因。三個月身孕?！?/br>
    開門見山，言簡意賅。

    秦母踢里踏拉地哭了好一會兒方才緩過神來，她抬起頭，眼神里悲愴難言，“樓隊長，你是不知道，我們家雙雙真的很乖的。她今年才拿到美國h大的錄取通知書，還是全獎。小李又跟她求婚了……就這樣，她怎么可能會自殺……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被人害死的啊。警察同時，你可要給我家雙雙伸冤哪……”

    語罷便又是一陣痛哭。

    “我一定盡力而為，給你們一個公平、公正的交代，”樓夕安撫似地說著，斟酌良久，“不過在此之前，我能向二位請教幾個問題么？”

    秦父點頭，沙啞的嗓音里或是因為悲傷而帶起的顫動，“樓隊長，您盡管問。只要能查清雙雙跳樓的真相，我們一定盡力配合?！?/br>
    是無能為力地，企圖再為女兒做一些什么的掙扎。

    “既然您這么說了，客套的話我也就不說了，”樓夕輕咬唇間，思緒飛快地運轉(zhuǎn)著，“秦雙和他的男朋友，就是伯母之前說的小李，感情怎么樣？”

    秦母抬起頭，猛然搶了白，“他們感情可好了。之前雙雙在家還和我說小李跟他求婚的事。對了，他們還有錄像，好像在雙雙的電腦里?！?/br>
    “除了小李之外，秦雙是否和其他男性有過親密關(guān)系？”

    “樓隊長，別的不敢保證，但是這一點，絕對不可能，”秦父似乎對樓夕的這個問題感到意外，言語里不由是犀利了幾分，“雙雙是個什么樣的人，別人不清楚，但是我們心里可明白得很。這孩子不像現(xiàn)在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大學生，心思固執(zhí)得很。要是她認定了小李這個人，就絕對不會莫名變卦的。她也不止一次地跟我們說過，要把初*夜留到跟小李結(jié)婚以后?！?/br>
    秦父的眼神堅定而不容質(zhì)疑，而那或許是一個父親對女兒最后最后筑起的堡壘。

    “你們最后一次見到秦雙是什么時候，她最近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么？”樓夕偏頭想了一會，或許這樣問更能得到些有用的結(jié)果。

    秦母動了動嘴，欲言又止。

    “請二位務(wù)必仔細想想，任何線索都可能為案件的偵破帶來實質(zhì)性的影響?！睒窍υ鯐床灰娗啬秆劾镆婚W而過的猶豫，她抬起頭，滿面肅意。

    “可能就只有一次吧……”秦母終究還是開了口，顫抖的語氣下是因為哽咽而模糊不清的嗓音，“就是小李跟雙雙求婚之后沒幾天，她忽然回家，說是要看我們，還帶了可多又貴又不實用的東西，說什么是小李孝敬我們的……可是那天，我做完飯去房間里叫她的時候，隱約好像聽見雙雙在哭，嘴里還說著什么，什么‘放過我’，‘求你了’之類的。我有點擔心，就敲門問她，結(jié)果雙雙說是自己在看什么韓劇感動哭的，然后又自己在里頭笑著說我怎么這么疑神疑鬼……這孩子老實，也從來不騙人，我聽她這么說自然就相信了?？墒乾F(xiàn)在想想，警官，你說我家雙雙不會是被人要挾了吧？”

    秦母淚流不止的臉上滿是錯愕，秦父低下頭，樓夕看見那處隱隱握緊的拳頭。

    “暫時還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樓夕輕聲答著，也再沒有向二老提起有關(guān)“可卡因”和秦雙的身孕，“不過，我們并沒有在秦雙身上找到她的手機，還望二位能將她常用的幾個聯(lián)系方式留下?！?/br>
    秦父點點頭，持筆而下。

    “所以這是個生活軌跡完美，但是不安寂寞吸*毒且性*生活□□的乖乖女？”一路目送著秦雙父母的背影，邵宇皺起眉頭問道。

    “邵宇，”樓夕不滿地回過頭，眼神慍怒，“還記不記得剛來局里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么？”

    “怎么能不記得，查案不能先入為主嘛。”邵宇低聲嘟噥著，滿腹委屈，“我也就是用最簡短的方法先跟你概括下……我……”

    話還沒說話，邵宇就早已被樓夕用眼神殺死了一百二十次有余，便只好惺惺不再作聲。

    “行了，趕緊去查查這兩個號碼。”樓夕甩手丟下秦父留下的便條，轉(zhuǎn)身卻看見一路走來的江炎，“我再回去看看其他資料，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

    說罷，全然不顧近在咫尺的江炎，逃也似地沖回了辦公室。

    幾分鐘后。

    樓夕低著頭，盡力不去理會眼前推門而入的身影。

    “邵宇把情況跟我說了，你覺得現(xiàn)在該怎么辦？”江炎踱著步子走到她跟前，絲毫沒有察覺面前人的刻意回避。

    “不知道，”樓夕含糊其辭，不愿多說，“需要先看看秦雙近期的通話記錄，我也會找機會跟她未婚夫談?wù)??！?/br>
    “還有呢？”江炎瞇起眼，緊追不舍。

    “江警司，既然你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七*八分，又何必來問我呢？”樓夕抬起頭，語速極快，“就像今天早上，法醫(yī)、尸檢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清場工作，你不是都組織得井井有條么？”

    她，這是在，生氣？

    江炎有些詫異地看著面前人半紅不紫的雙頰，皺起眉來。

    “我不過想要幫你梳理邏輯，同時加快辦案進度。”

    “不好意思，不需要?！睒窍Υ瓜卵郏闹杏窟^一陣又一陣的委屈，“如果你和季法醫(yī)聯(lián)手的話，我不足以稱道的辦案效率根本影響不了你們?！?/br>
    季婷？

    江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茫茫然摸不清方向。

    心理學證明，當急攻不行的時候，需要通過轉(zhuǎn)移話題來理清他人思路。

    江炎側(cè)過身，話鋒一轉(zhuǎn)，“今天晚上吃什么？”

    樓夕心中猛地一緊，季婷都已經(jīng)來了，他難道還要和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晚點我和邵宇約了吃飯，你自己解決?！蔽⒓t的臉上隱隱發(fā)燙，她別過頭，極力不想在他面前呈現(xiàn)出任何情緒，“鑰匙在門口鞋柜的地毯下面，你要是想回去就自己回去?！?/br>
    她今天不準備回家？

    “樓夕，”江炎明顯地緩了緩，眉間隱動，“你的邏輯不合理。首先，我之前問過邵宇，他晚上約了女朋友吃飯，所以根本不可能再和你一起。其次，我從未說過你辦事沒有效率，不知道你是從哪里得出的結(jié)論。再次，我認為，與其一個人待在局里沒頭沒腦地看資料，你還不如和我一起分析案情加快偵查進度。”

    樓夕愣也似地聽著面前人連珠炮般的“長篇大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晚點來接你吃飯。”江炎又怎會放過這絕佳的耍狠機會，三言兩語，便是飛快甩下定論，不容她的絲毫反駁。

    然后一臉鎮(zhèn)定，氣定神閑的出了門。

    樓夕這才回過神來，懵懵然一陣懊惱。

    就好像一個套，她明知其中暗術(shù)，卻仍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

    不過這也沒錯，因為在我們的傲嬌江警司眼里，樓夕遲早都會變成被他圈養(yǎng)的“小野貓”。

    ☆、第14章 圣母之心（四）

    “江炎”，季婷看著從辦公室出來后就春風滿面的男人，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起來，“你確定她是心甘情愿跟你去吃飯？”

    “那是當然?！苯啄樕闲σ獠粶p，“憑借我強大的邏輯推理能力，自然是能把她的心理活動拿捏得妥妥當當。”

    “……”江炎的極低戀愛智商不得不讓季婷甘拜下風，“你知道，感情這種事不能和查案相提并論。更何況整整五年你都沒有成功，不是么？”

    “所以我才幫她把利弊都分析清楚了，包括拒絕和我一起用餐的效率低下問題?！苯椎靡庋笱蟮卣f著，絲毫沒有察覺到季婷臉上的一陣青紅皂白。

    “江炎，”看著面前人這副全然不自知的模樣，季婷不由是提高了嗓音，“首先，女人的思維和男人不一樣，感情里根本不能拿邏輯說事，你那不叫邏輯，叫強詞奪理。其次，是不是我來了之后你都沒有跟樓夕解釋過我們的關(guān)系？我總覺得她這兩天看我的眼神不太對，分明就是煮熟的鴨子要飛了的架勢。總之我是覺得，按照你這樣，別說五年，就算五十年也別想把她拿下?！?/br>
    “季*醫(yī)，我現(xiàn)在是勝券在握，不差分毫。很明顯，因為年齡原因，你的思維已經(jīng)逐漸步入老年非理性狀態(tài)。簡而言之，就是你想多了。”全然不顧季婷的指手畫腳，江炎哼哼了兩聲，便是自顧自地走開了。

    另一方面，正當樓夕對江炎綁架似的飯局郁郁寡歡的時候，邵宇那邊傳來了秦雙兩個移動電話的排查消息；其中一個似乎是秦雙的工作用號，聯(lián)系人多為c大學生會成員及相關(guān)教職員工，另一個則更為私人，聯(lián)系人多為其父母和男友李承鵬。然而，秦雙私人號碼的常用聯(lián)絡(luò)網(wǎng)里，除了這三個人之外，還有另外兩個號碼出現(xiàn)頻繁，其中一個為假*身份*證注冊，暫無出處，而另一個則來自c大出了名的“校園流氓”——裘龍。

    “這個裘龍是什么來頭？”樓夕看著桌上密密麻麻的資料，抬頭問道。

    “說白了，其實是個不討人喜歡的普通學生，”邵宇翻開桌角邊上的資料，一路指點，“長得不好，脾氣又差?！?/br>
    檔案正中少年的臉猙獰的怕人，比起同齡人來，裘龍更像是電影里描述的黑*幫惡*霸或是劫*財*殺*人者。

    “他和秦雙平時有什么交集么？”

    “我打電話問過秦雙的幾個室友，還有李承鵬，都說秦雙雖然人好，但確實和裘龍沒什么日常接觸，更不用說是交集了。但是據(jù)李承鵬說，好像是幾個月前的一天，裘龍忽然找到自己，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因為裘龍平時在校內(nèi)的口碑很差，而且事后也沒發(fā)生什么事，所以李承鵬也就沒當回事。”

    樓夕皺起眉，“都說了些什么？”

    “類似什么‘秦雙早就是我的人了’、‘你就是個被戴綠帽子的’、‘我勸你理她遠一點’之類的瘋言瘋語?！?/br>
    瘋言瘋語？

    樓夕瞇起眼，又想到江炎之前有關(guān)秦雙身孕和可卡因上癮的短信，不禁凝神。

    “頭兒？”

    “我沒事，”樓夕低頭想了一陣，計上心來，“有裘龍家的具體地址沒有？”

    邵宇點頭。

    樓夕伸手抓過椅背上的外套，眼神閃爍，“跟我去會會這個裘龍。對了，順便告訴江炎，我有事要工作，沒辦法跟他吃晚飯了。”

    “可是，頭兒……”

    “行了，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睒窍τ行┖眯Φ鼗剡^身，笑意盎然，“這次算我頭上，跟燕子說改天我請她吃飯。”

    邵宇無奈，遇到樓夕這副態(tài)度，他也算是栽了，只好惺惺給女友發(fā)了短信，轉(zhuǎn)而跟了出去。

    天色漸晚。

    季婷終于將手上的東西全數(shù)整理完畢，看了看表，得，剛好飯點。卻是剛要打電話找同游的姐妹吃飯，一轉(zhuǎn)身，瞥見了樓夕辦公室前陰云密布的江炎。

    江炎的臉色差得不能再差，好一副“靠近我就咬死你”的模樣。

    季婷緩步走了上去，假意驚愕，“怎么？你強大的邏輯推論飯局跑了？”

    “嗯?！苯最^也不回地應(yīng)著，悶聲不悅。

    “早和你說這么辦不行了，就是不聽我的，”季婷有些無奈地擺擺手，“jiejie我剛好要去吃飯，怎么樣，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江炎憤憤穿上外套，幾步便沖了出去，“我還有事?！?/br>
    季婷還想說什么，面前人卻早已沒了蹤影。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自己快活得好。

    季婷這樣想著，心情果然又是好了很多。

    的確，這個冥頑不靈的表弟，讓他自身自滅去了才好。

    裘龍家位于c市公積金救助區(qū)域，不大的小區(qū)花園里密密麻麻地擠了一堆人，氣氛壓抑而不和諧。

    樓夕一行人的來到無疑成為了整個小區(qū)矚目的焦點，一路躋身而進，樓夕竟是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警察jiejie？……”花園邊上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樓夕，語氣稚嫩卻又讓人不禁，“警察jiejie來做什么啊，mama？”

    “噓……不知道，笑笑乖，別說話，我們回家?！迸⑴赃叴┲喡闹心陭D女輕聲應(yīng)著，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帶著女孩隱入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