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越逼越近。

    韓月歌望著席初的臉，低聲喃喃：“我把葉子都給你，神殿前我保護(hù)不了你，這次我一定能保護(hù)你，殿下?！?/br>
    說罷，她提起芳意劍，狠心將自己的左臂斬下。

    這回她提前施了法術(shù)，并不覺得疼，鮮血噴濺的瞬間，圍攏在他們周圍的怪物們喉中發(fā)出咯吱咯吱渴求鮮血的聲音，它們不顧彼岸花的威脅，瘋狂地沖向韓月歌。

    彼岸花的靈力將它們彈了出去。

    胳膊血淋淋的，在韓月歌的掌中化成七葉靈犀草的葉子，韓月歌以口含住這片葉子，低頭送到席初的唇邊，將葉子喂給了他。

    她的眼前驟然黑沉下來，失血帶來的黑暗鋪天蓋地將她淹沒。

    幾乎是在韓月歌昏過去的瞬間，席初睜開雙眼，用手按了按眉心。似乎做了一個(gè)很長的夢，腦海中多出些凌亂的記憶，一時(shí)分不清是夢境里所得，還是真實(shí)經(jīng)歷過的。

    口中依稀泛著草木的清香，他舔著唇角，那里殘留著柔軟的觸感，香香甜甜的，像塊軟綿的糖。

    他坐起身來，驚覺滿身是血，韓月歌虛弱地伏在他懷里，左袖血透重紗，已經(jīng)空了。

    席初握住她空蕩蕩的袖管，神色驚駭，見她頭發(fā)不知何時(shí)又短了一截，自己丹田卻靈力充盈，霎時(shí)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歌兒?！彼ё№n月歌，渡了一點(diǎn)靈力給她。

    掛在韓月歌脖子上的彼岸花，最后一寸光芒徹底湮滅于黑暗中，湮滅的瞬間，周圍虎視眈眈的怪物們嚎叫著撲了過來。

    席初一手抱著韓月歌，一手抓起地上的歲華劍，五指收攏，抬劍斬下。

    劍氣激蕩。

    血色與斷肢殘骸紛紛而落，如下了一場血雨。

    席初還劍入鞘，撐開一把傘，罩在頭頂。他的動(dòng)作一氣呵成，幾乎是眨眼間完成的。

    待血雨落盡，他以靈力化作一團(tuán)火焰，浮在半空中照明。

    他在此大開殺戒，這里的血腥氣很快吸引了更多的怪物和怨魂。

    席初橫掃一眼，眼底煞氣畢現(xiàn)，那些怪物睜著猩紅的眼睛，發(fā)出沙啞的怪叫聲。

    席初抱著韓月歌，將她輕輕擱在地上，倚著石壁而坐。傘柄被他插入石縫間，罩住她周身。

    他半跪在韓月歌面前，眼神愛憐，撩起她頰邊垂下的發(fā)絲，別至耳后，然后撕開自己殘破的皮囊，恢復(fù)成雪白骷髏的模樣。

    他沒有騙韓月歌，骷髏狀態(tài)，是他戰(zhàn)斗力最強(qiáng)的時(shí)候。

    骷髏周身纏繞著一縷陰森死寂的氣息，嘎吱嘎吱活動(dòng)著身體，緩緩轉(zhuǎn)過來，空蕩蕩的眼眶里，黑霧繚繞。

    ……

    ……

    韓月歌做了一個(gè)夢，夢里她變成一株草，扎根荒野間，一骷髏長眠于她的根莖處，與她朝夕相伴。骷髏答應(yīng)她，等她修煉成人，就穿喜服來娶她。后來那骷髏不知從哪里得來一張人皮，日日描繪，描出美男子的模樣，骷髏把人皮往身上一披，也成了個(gè)美男子。

    美男子騎著高頭大馬，叫人抬著花轎來娶她，卻抬走了旁人，她追著花轎邊哭邊喊。花轎停下來，一只素白的手掀開簾子。韓月歌望著簾后那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打心底里冒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韓月歌就是在這陣毛骨悚然的寒意中醒過來的。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化成原形，趴在一個(gè)花盆里，大半截都埋在土中，只露出腦袋在外面。

    她的腦袋正對著窗外。

    窗戶的門打開一條縫隙，絲絲寒意往縫隙里灌，撲在她面頰上。

    怪不得她覺得冷。

    韓月歌從窗戶的縫隙往外瞄一眼，茫茫白雪中紅梅悠然盛開，紅梅的枝丫間被侍女們系上了紅綢和金鈴。此情此景，除了云上天宮，沒有別的地方。

    任誰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埋在土里，都有些郁悶，哪怕她是個(gè)草木精怪，天生就是在土里長出來的。

    韓月歌掙扎著，使勁從土里往外爬，一只手伸過來，在她腦袋上一點(diǎn)，她便覺眉心微熱，白光閃過，變成了一個(gè)人，從桌子上滾了下來。

    一雙手臂伸出，半空將她截住，抱在懷中，低低的嘆息聲在她的頭頂響起。

    韓月歌抬起雙眼，猝不及防撞進(jìn)一雙幽暗深邃的眸子：“席初?！?/br>
    席初抱著她，往軟榻走去：“你是草木，長在土里恢復(fù)得更快?！?/br>
    “可我喜歡做人?！表n月歌用僅剩的一條胳膊抱緊席初，晃了晃雙腿，“做人有手有腳，真好?！?/br>
    席初失笑，拿起被子將她裹?。骸斑€疼嗎？”

    裝可憐幾乎成了本能，哪怕不疼，韓月歌也哎喲一聲喊疼。

    席初道：“取藥?！?/br>
    一旁侍候的虞九娘應(yīng)了一聲。

    韓月歌“誒”地叫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最討厭的就是人類喝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藥了。

    席初知她不喜喝藥，提前剝開一顆糖，塞入她口中。

    韓月歌仰起頭來，認(rèn)真地盯著他。

    席初道：“在看什么？”

    韓月歌伸出右手，指尖輕輕撫著他的長眉，又去撫鼻梁：“畫過了?！?/br>
    “嗯?！毕醯?。

    他得來的那些人皮，是不能直接用的，需得先用筆照著自己在世的模樣畫一遍，披在身上才能變成凡人太子的模樣。

    韓月歌突然想起神殿前的席初，他那么決然地赴死，他拼命守護(hù)的百姓，最終卻背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