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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席初只留了一個月。 一個月后,朝賀結(jié)束,席初也要回巫宗國了。 韓月歌沒打算跟著他回去。 她還要找回家的路。既然這個席初不是與她一同掉下碎骨淵的席初,她沒必要帶著他回去。 她也無法帶他回去。 席初臨走前,韓月歌瞞著宮娥,偷偷送了他一程。那時席初的馬車已經(jīng)走到城外,她在后面氣喘吁吁地追著。 席初命人停下馬車,掀開車簾,探出腦袋。 瞧見她的瞬間,他溫柔的眸底掀起一絲波瀾。 大雪連下了幾日,已經(jīng)停了,厚厚的雪粒鋪在地面上,被凍得結(jié)結(jié)實實,腳踩上去,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韓月歌裹著狐裘,哈出一口熱氣,奔到席初跟前。 她將冰涼的手塞入席初的懷中。 這是個很自然的動作,她怕冷,云上天宮終年都是冷的,她常將自己的手揣入席初的懷中取暖,席初縱她,用法術(shù)將自己的身體烘得像個爐子一樣暖和。久而久之,就養(yǎng)成她冷了,便將手揣入他懷中的習慣。 韓月歌心中記掛著別的事,一時忘了,眼前這個席初,不是云上天宮的席初。 席初的面上果然露出驚異之色,但什么話也沒說,伸出雙手,用溫熱的掌心裹住韓月歌冰涼的手。 韓月歌望著滿目的蒼白,抖著身子道:“好冷?!?/br> 大周建都北地,冬日比旁的地方長一些。她說:“等殿下回到巫宗國時,巫宗國的桃花該開了吧。” 巫宗國的春天比大周的春天來得早的多。 席初“嗯”了一聲:“若有機會,我?guī)闳ノ鬃趪刺一??!?/br> 韓月歌調(diào)侃道:“殿下對幾個人說過這句話了?” 席初不解:“公主何意?” 韓月歌卻不答,她道:“殿下所作桃花曲,乃是天籟之音,想必殿下偶得靈感時,所見桃花定是極美的。那樣極美極美的景象,我也是見過的?!?/br> 她想著那日席初帶她去看的漫山遍野的桃花,慢慢地回過神來,雙目對上席初的視線,殷切叮囑著:“殿下此行回去,定要記得,三個月后,千萬別來大周,記住,千萬別來?!?/br> 三個月后,是席初命中的大劫。 轔轔馬車聲碾著細碎的雪粒遠去。韓月歌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會兒,望著席初的車馬消失在蒼茫大雪的盡頭。 韓月歌送走席初后,回到最初穿過來的地方,用盡各種方法,始終找不到回去的路。 三個月的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 如她所料想的那般,皇帝以巫宗國進獻的寶物有問題,向巫宗國發(fā)難,巫宗國不敵大周,兵敗如山倒,為了平息這場戰(zhàn)亂,只好認了這樁大不敬的罪名。 寶物是由太子親自進獻的,自當由太子親自認罪。 韓月歌得到消息時,席初已經(jīng)抵達大周,被人關(guān)進了天牢。她用翩翩給她的靈幻香,迷倒天牢的守衛(wèi),帶著麗兒,摸進了牢內(nèi)。 席初是惡蛟指名要的祭品,關(guān)押他的是大周最牢固的監(jiān)牢。韓月歌提著斧頭,在麗兒驚訝的眼神中,將牢門上的鐵鏈砍斷。 牢門“咣當”一聲打開,幽暗的燈光透入韓月歌的眼底,韓月歌抬眸張望,在刑架上找到了席初。 他們忌憚席初武功高強,怕席初逃脫,將他四肢鎖住,扣在鐵架上。 韓月歌急急走到席初面前,喚道:“席初。” 大周的冬天剛過去,初春猶有幾分寒意,席初卻一身單薄的衣衫。原是潔白如雪的衣裳,現(xiàn)已經(jīng)染上臟污,袖口和衣擺處印著斑駁的血色。 他的面頰與雙唇在地牢的寒氣中,凍得隱隱發(fā)白。 聽見她的聲音,席初眼睫微顫,緩緩掀開眼皮。 昏黃的燈光映出韓月歌清麗的面頰,將她擔憂緊張的一雙黑眸,猝不及防地送到他的眼底。 席初驚訝:“公主?” 韓月歌點頭:“是我?!?/br> 她提起斧頭,要砸席初手腳上的鏈子,席初連忙道:“公主請住手?!?/br> 韓月歌動作一頓,問:“你不想走嗎?” 席初搖頭:“不想?!?/br> 韓月歌又道:“你可知,你要是不跟我走,會怎樣?” “我知?!毕醭聊艘粫?,答道,“但我不能走?!?/br> 他不能走的緣故,韓月歌心里清楚。她也清楚,眼前的席初是不會跟她走的。因他不是云上天宮的席初,他是巫宗國的太子席初,他的肩上背負著整個巫宗國百姓的命運。 韓月歌抖著唇:“如若我一定要你和我走呢?” “若非席初自愿,誰也不能帶走席初?!?/br> 韓月歌呆呆望了他半晌,扔了手中斧頭,朝身后的麗兒伸出手。 麗兒會意,打開手中的食盒,取出一碗瘦rou粥,遞給韓月歌。 韓月歌舀了一粥,送到席初的唇邊。 席初張開嘴,咽著她喂來的熱粥。 大半碗熱粥,盡數(shù)喂給了席初。有了這些熱粥,席初的面色恢復些許紅潤,他目光溫柔地望著韓月歌,輕聲啟唇:“公主的心意,席初明白,今生無緣,若有來世……” 席初的聲音在這個空寂幽冷的地牢里,顯得格外繾綣。 “若有來世”四個字遲遲沒有接下去。 韓月歌道:“你不肯跟我走,沒關(guān)系,我會保護你,席初,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