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就像一支冷箭，猛然間穿透了他的心口，胸口一片冰冷，他甚至能聽到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傅辭輕就只是呆滯在原地。

    他……是問心無愧嗎？

    “你是幫兇。”葉琢冷冷地說。“不用給自己找什么借口什么理由，你就是壞人。”

    傅辭輕后退了兩步。他挺直著脊背靠到了墻上，面如死灰，就要站立不住了。

    郁星南不想再多說，伸手朝門指了一下，“這家餐廳我家開的，你滾吧。”

    傅辭輕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聚集起僅剩的氣力，緊握成拳，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包間。

    他方一出門，郁星南立即顯得萎靡了一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對葉琢道：“讓你看笑話了，葉小琢。謝謝你幫我的忙?！?/br>
    他給葉琢發(fā)信息，原本只想問問葉琢，傅夫人那邊是不是對傅熠煬做了什么，結(jié)果聽說兩人約在了這家餐廳，就干脆引傅辭輕一起來了。吵過一架，他現(xiàn)在也不痛快，只覺得身心俱疲。

    “人類怎么可以這么惡心。”葉琢說。

    他原本很生氣的，氣到想把傅辭輕打一頓，結(jié)果也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卻又覺得胸口悶悶的。

    郁星南聞言一笑：“人就是這樣啊，什么都做得出來。不過，葉小琢，我覺得你不一樣?！彼斐鍪郑朊~琢的頭，最后手還是放下了。

    他說：“葉小琢，你不要變?！?/br>
    郁星南開車，載著葉琢回溪源。回去的時候，傅熠煬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晚飯了。不知道為什么，昨天之后，再見到他，葉琢有些許的不好意思。

    他覺得自己好像窺探到了傅熠煬心里，他本不該窺探到的那一面。

    然而傅熠煬還是同往常一樣，站在窗邊，眸子是冷的，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

    “冷了。”傅熠煬淡淡道。

    話一如既往地少，然而葉琢居然g到了他的潛臺詞：我做好飯很久，放到現(xiàn)在，都放冷了。

    所以他回來得這么晚嗎？有點心虛是怎么回事！

    “啊……”葉琢說，“那就吃冷的好了。”

    他想，冷的也沒什么啊，傅熠煬也一直吃冷的。

    “你也是吃冷的啊，我陪你?！彼f，拿起了筷子。

    然而最后的想法是……冷的并不好吃。

    吃完了飯，也沒誰說話，他坐在沙發(fā)上，傅熠煬坐在角落里，那個夜晚，一切都好像很安靜。

    房間里一直有著明亮的陽光，每隔十五分鐘，葉琢就重復(fù)地將陽光鋪開，他想，他的信徒喜歡陽光啊，他要多給一些。

    到了夜深時，葉琢開口道：“傅熠煬，你會不會做噩夢??？”

    傅熠煬道：“嗯?！?/br>
    仍然是意味不明“嗯”，也不知道是“我聽到了”還是“沒錯”的意思。

    但是葉琢決定原諒他。他走到傅熠煬跟前，將傅熠煬籠罩在光里。

    “神明賜予你一晌美夢?！彼f。

    仍然是居高臨下的一副姿態(tài)，卻又這么近。近到他身上的太陽的味道，把傅熠煬整個淹沒了。

    傅熠煬抬頭看他，“這是同情嗎？”

    葉琢道：“這是神明的垂憐，接受它?！?/br>
    他伸出手，擋住了傅熠煬的眼睛，隨后他輕聲唱起了一首歌，這是一首神之曲，名為“清夢”。

    光很溫暖，歌聲很好聽，鼻間縈繞的味道讓他感受到不曾有過的安全。

    傅熠煬閉上眼，放縱自己陷入于這夢境當(dāng)中。

    這是出生以來他擁有的第一個美夢。

    .

    傅熠煬醒得很早。

    夢里不再有那個女人的囈語或者冷言，不再有尖叫聲、哭泣聲，不再有手臂上的傷口，不再有痛入骨髓的疼痛，不再有躲在衣柜的角落里，聽著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等那衣柜門被打開時，那種絕望的膽怯。

    周圍安靜而溫暖，好像他躺在云朵里，懷里抱著個太陽。

    這個夢美好得他甚至不愿意醒來。

    只是最后還是醒了。

    他已經(jīng)習(xí)慣，甚至無需光腦提醒，六點鐘的時候，他會準(zhǔn)時睜開眼。

    手腳是麻木的，他輕輕活動開來。

    他從不睡床的。

    他蜷縮在衣柜里，長到了七歲。甚至那個時候，他覺得衣柜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方雨之時而會告訴他，衣柜外面有可怕的生物，會把他撕碎；時而，方雨之自己就是那個可怕的生物。

    她拉開衣柜的門，她可能會溫和地和他說話，給他食物，摸他的頭，說“mama愛你”，她也可能會把他從衣柜里拖出來，打他，把他的頭向任何一樣?xùn)|西上撞，說“你為什么還不死，你為什么還存在，你毀了我的人生，我恨你”。

    傅熠煬不知道衣柜的門打開時，自己面對的是哪個方雨之。

    傅熠煬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還不死。

    很多很多次他覺得自己沒辦法再撐過一秒，可是他仍然活著。

    后來，方雨之死了。

    可是，方雨之又像是……仍然活著。

    他緩步走向了臥室，靜靜停在門口。

    到處都是陽光的味道。讓他沉迷，讓他淪陷。

    在這樣的時候，方雨之的囈語不會出現(xiàn)，那個害怕地縮在衣柜角落的孩子也離他遠去，他單純地就只屬于他自己。

    他喜歡這樣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