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紅了？”看小鬼白里透紅張非順手捏了他一把，“泡得不舒服就快上去啊，別硬撐～”

    “沒有?！?/br>
    “看那么認真，羨慕嫉妒恨了？”張非笑嘻嘻道。

    “……”鐘錯第一次覺得自己該感謝某人那習慣性地自吹自擂，“是啊，還不錯?！?/br>
    “是很不錯?！睆埛琼槃菹蚝笠豢?，在水里翹起了二郎腿，“這就是‘帥’?！?/br>
    “……”他應(yīng)該感謝，應(yīng)該感謝……

    “帥對你你爹我來說，已經(jīng)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一種狀態(tài)，一種境界?！笨上埛菑膩聿欢姾镁褪?，變本加厲地凌遲著鬼王可憐的忍耐神經(jīng)，“唉，凡人是無法領(lǐng)略的，這就是高處不勝寒吶……噗！”

    忍無可忍的鐘錯一掌拍在池底，地面微震，池水生波，浪頭洶涌而去，直接拍在了張非臉上，把他整個人都蓋在了里面。

    這一下可比剛才玩水厲害得多，張非猝不及防，整個都給掀進了池子里，好半天才冒出頭來：“謀殺啊！”

    “這是見義勇為?！睘槭篱g除此禍害！

    “不像話！”張非倒也沒再說什么，咳嗽了幾聲后站起身，“光這么泡著也沒意思，你等等，我去拿倆雞蛋——撐不住了就上來啊，別怕～”

    丟下一句再度撩起小鬼王熊熊怒火的話，張非晃晃悠悠出了男湯。

    這個溫泉度假村占地面積不小，因為沒完全開業(yè)，服務(wù)生也有點偷懶。張非繞了幾圈沒找到雞蛋，不由有些郁悶。

    走了好半天，前方終于出現(xiàn)一個人影。張非也顧不得那是不是服務(wù)生了，急走幾步拍了下對方肩膀——然后愣住。

    “怎么是你？”

    “這話該我問吧？”宋鬼牧挑起眉毛，一臉不爽地看著張非。

    “我是來度假的?！睆埛锹柭柤纾疽馑砩系脑∫隆?/br>
    “度假？”宋鬼牧一怔，皺著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張非，“你是男人吧？”

    “……”這問題真好，張非嘴角一咧，“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八成是，不過也有意外可能嘛。”論伶牙俐齒，趕鬼人可比鬼王出色的多，“如果是的話，那這兒應(yīng)該不會接待你啊，否則他們還找我干什么?！?/br>
    “嗯？”張非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這兒以前似乎死過人，老板不知道，買下來裝修好招待客人來了才發(fā)現(xiàn)問題?！彼喂砟劣悬c幸災(zāi)樂禍地說，“男湯出了個艷鬼，每天夜里都sao擾去泡湯的客人，嚇得來體驗的客人連夜跑了?！?/br>
    “那這事兒可就有意思了……”張非喃喃道，想起某件事之后，他又問了一句：“老板是什么時候聯(lián)絡(luò)你的？”

    “三天前，死摳門還不許我坐飛機來?！彼喂砟凉⒐⒂趹选?/br>
    三天前……三天前他似乎剛跟老板聯(lián)絡(luò)過，說了他們要來這里的事情。

    他自然不會自報身份為“鬼王祭師”，只說是朋友送的招待卷，帶著自己親戚家孩子……

    原來……如此。

    “這老板算計得不錯，是想一石二鳥呢。”把之前的事情簡略地跟宋鬼牧交待了一下，張非撇了撇嘴，“如果龍虎山上那些道士肯來，遇到那只鬼當然要收了，他自然省了一筆驅(qū)鬼的錢，還能讓人覺得他是個念舊的人?？上思也豢蟻?，讓我占了個便宜?！?/br>
    “所以他才忽然聯(lián)系我?！彼喂砟聊パ?，“就這樣他還硬要求我坐火車……要不是已經(jīng)收了錢了，真想給那鬼下點藥送他個厲鬼算了！”

    “別別，這樣不好?！彼坪跸肫鹆耸裁矗瑥埛茄劬α亮肆?，“對了，你說溫泉那個是艷鬼？”

    艷鬼，算是陰魂中比較特別的一種，他們戰(zhàn)斗力弱，但是迷惑別人的本領(lǐng)比較強，而且外表大多美艷誘人，常常有人受其外表所誘，給吸了精氣或者干脆丟了命去。

    “是啊。”

    “不然這樣吧，畢竟我也混了一次溫泉，干脆，這次的事情交給我。”張非大義凜然地說，“你就當來玩吧?！?/br>
    “……”宋鬼牧有些吃驚地看著張非，少頃，他似乎領(lǐng)悟了些什么，嘴角微微上揚——又趕緊壓了下去，“行，你這么夠義氣，我也就不客氣啦！”

    當晚——

    “你要去泡夜湯？”

    張非本想悄悄走，可惜在房間里有一個耳聰目明的鬼王的前提下這實在很難。

    “是啊?！睆埛怯悬c犯愁——萬一小鬼也要跟他一起去……

    “……那你去吧?！辩婂e瞥了張非一眼，表情看起來有些微妙。

    張非松了口氣，高高興興去了溫泉?？粗d高采烈的背影，鐘錯嘴唇微微一動，努力壓下自己告訴張非“某件事”的沖動。

    ……反正憑他的實力，應(yīng)該不會出事吧。

    夜晚的溫泉比白天更安靜，也許是為了省電，大燈被關(guān)掉了，只留下幾盞小燈，多了幾分朦朧情調(diào)。

    張非慢悠悠溜進水里，心不在焉的泡著。

    艷鬼啊……他還真沒見過這種鬼。

    張非當然不是想來一段人鬼情未了，他只是好奇心旺盛——沒錯，只是旺盛。畢竟能稱之為艷鬼的臉一定很不錯，夜晚，溫泉，孤男寡女（鬼），旖旎氣氛陰陽殊途，想想都讓人意動。

    或許是他的誠心感動了上天，沒進水多久，張非就聽到背后傳來一陣微弱的風聲。

    陰風起，陰魂現(xiàn)——努力克制住自己轉(zhuǎn)身的欲望，張非等待著。

    沒有腳步聲，卻響起了微微的水聲，如果是個普通人的話，這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些害怕了，但張非是什么人，他只認真地祈禱背后那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

    水聲漸大，仿佛有什么人在漸漸靠近他，終于，一只冰涼的手，攀上了張非的肩膀。

    來了來了來了！

    張非眼睛一亮，卻依舊矜持，只開口道：“你也是來泡溫泉的？想不到這還有其他客人?！?/br>
    “嗯?！甭燥@低沉的聲音。

    “聽說這有女鬼出沒呢，哈哈——”

    “嗯？”

    “不過我覺得吧，就算有女鬼也未必是壞人——”張非嘴里說著，一手按住肩膀上那只手，順勢轉(zhuǎn)身，想要一窺艷鬼真容——

    ……確實夠艷。

    桃腮粉面柳葉眉，膚若凝脂唇似朱，滿頭青絲如瀑垂，一雙墨瞳情脈脈……

    而且讓他“大飽眼?！钡氖牵G鬼的上半身露出水面，可以看到修長的頸項，精致的鎖骨，以及……

    平坦的胸。

    溫泉山莊的一棵大樹上，一身馬褂的老人家正在跟小吊嘮嗑。

    “晚清年間，本地曾有戲班‘小楊樓’，當家花旦麟童兒身段嗓音皆是一絕，可惜這孩子命苦，被個軍閥公子看上，也不顧他是個男兒身，硬要收了人家——可憐的孩子一時想不開，竟是上吊了啊……”老人家一詠三嘆，深表遺憾。

    “真可憐——”小吊唏噓不已。

    溫泉山莊的某房間里，宋鬼牧哼著小曲逗著貓，心情極佳：“看來小張老師基本功不足，艷鬼可未必是女的——也不想想，要是真是女艷鬼，還能把男人嚇跑嘍？”

    溫泉山莊的另外某房間里，鬼王心情愉快地裹著被子，早已進入夢鄉(xiāng)。

    他做了一個好夢。

    夢的內(nèi)容？

    不可說，不可說。

    ☆、第八十九章

    “你做得不錯?！?/br>
    夢中的男人一如既往地用長輩似的態(tài)度表揚張非，小張老師翻了翻白眼，很沒誠意地應(yīng)付了一句：“謝謝啊。”

    “就是最后沖動了些，”空色搖頭嘆氣，“真不知道該怎么說你好?！?/br>
    “吃都吃了，還能咋樣?！睆埛菙偸郑澳峭嬉獬粤酥髸惺裁锤弊饔貌?？”

    “多的是。”空色斜了張非一眼，“說起來，你明天打算干什么？”

    “跟小鬼去泡溫泉?！?/br>
    “挺好的，”空色似乎松了口氣，臉上掛了抹有點古怪的笑，“你能常常跟他玩，挺不錯的?！?/br>
    “不過在我看來，你做得最好的，還是逗他生氣?！?/br>
    張非不置可否，微微側(cè)開了臉，空色一揚眉：“怎么，害羞了？”

    “要是那小鬼聽到你的說法，絕對會郁悶?！睆埛呛吡寺?，又把臉轉(zhuǎn)回來盯著空色。

    空色聳聳肩，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興致勃勃地問張非：“你猜，鬼王是住在什么地方的？”

    “什么？”

    “那地方有個好名，靜思回廊——確實是夠安靜的。”空色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那兒什么都有，亭臺樓閣園林花鳥，只要是鬼王想要的，都能瞬息出現(xiàn)——除了人?！?/br>
    “尋常鬼靈不得那里，有資格前往的人只會是為了公務(wù)，最高深的幻術(shù)完全可以讓鬼王想什么就有什么，可到了最后，那里只會變成一片黑暗——”

    空色停住了。

    他的臉色罕見的變了變，終于恢復(fù)了正常，方才出現(xiàn)的一絲激動消失無蹤，換成了萬年不變的悠閑。

    他笑吟吟地望著皺緊眉毛的張非：“你猜，在那兒，鬼王能做什么？”

    “……什么？”

    “第二個字是什么就是什么了——思，思念的思。”

    “嚴格點來說應(yīng)該是思考自己所經(jīng)歷的事吧，不過有腦子的都知道，在自個兒一人的時候誰會無聊去想自己殺過幾千個鬼滅過幾萬個魂，能讓他們想想的，也就是……在人間歷練的那一年了?！?/br>
    一年的時間，似乎不短。

    可要用上百年去回憶的話，又實在太短了。

    張非的臉慢慢冷了下來，空色卻仿佛看不見：“所以我說，你做得很好?！?/br>
    “鬼王歷練，際遇各有不同，有些人全心全意捧著哄著，也有些謹守禮節(jié)不失分寸……到底哪個能培養(yǎng)出更好的鬼王，我也說不出?！笨丈?，“只是不管怎樣，這一年，總得把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嘗遍，才會覺得自己是真的活了一遭……至少以后回憶起來，也多點想頭?！?/br>
    “你……”到底是什么人？

    問題滑到嘴邊，卻又被張非咽了回去。

    相處了這么久，他雖然還是會抱怨空色擾他清夢，可張非也知道，他對自己確實是盡心竭力，最要命的是，他對這人還總有一股隱隱約約的熟悉感……他對空色莫名其妙的信任怕是也來源于此，所以只要空色不說，他就不問。

    看他沉默不語，空色笑著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剩下也沒幾個月了，多陪陪小鬼吧——對你來說，那小鬼不過是一生中的過客。但對他來說，你卻是他未來人生的幾乎全部?！?/br>
    空色話里話外竟有些交待遺言的味道，張非皺眉：“你怎么這么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