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里的某人顯然沒想到張非會來，他皺著眉毛盯了他一會兒，又看看心安理得地蹲在張非腳邊的和尚，惡狠狠道：“叛徒！”

    “喵?！蔽抑皇且恢黄胀ǖ呢垺蜕醒b傻。

    “別這么說嘛～”張非打圓場。

    “……你來干什么？”畢竟在迷宮里同生共死了一把，宋鬼牧的態(tài)度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廢物利用?！睆埛菑目诖锩瞿前敫迳窕?，遞過去，“我睡眠質(zhì)量一向好得不能再好，這個，就算了吧?！?/br>
    宋鬼牧沉默。

    “你要是不愿意白收的話我也可以賣給你！”張非眼神閃亮，“這個貌似很貴吧？我也不要你很多錢，給個幾萬塊意思意思……”

    “……”宋鬼牧一把把沐神花搶了過來。動作僵了會兒，他悶著頭說：“謝謝?！?/br>
    張非笑了笑，沒說話，宋鬼牧沉默片刻，淡淡道：“你跟我來。”

    他帶著張非上樓，走進(jìn)那間病房。

    病房內(nèi)，一股奇異的香氣悠悠繚繞，張非稍微聞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頭暈?？蛇^了片刻，暈眩感又漸漸退去，精神反倒比之前更清爽了些。

    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人：“這是……”

    “……我哥哥?！?/br>
    張非不語，宋鬼牧倒是平靜：“沐神花是天底下極少見的、能修補(bǔ)靈魂之傷的藥草……只是效力如何，還不確定?！?/br>
    “你哥哥他……”

    “……幽鬼盟那些老鬼的手段，”抬手在額角按了按，宋鬼牧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他們……一直在想辦法，搞出能量產(chǎn)的、強(qiáng)悍的兵器……”

    他說得很艱難：“我哥哥……是他們的，人造鬼王計劃的……實驗品?！?/br>
    “人造鬼……王？”

    “把靈魂強(qiáng)行剝奪一部分，造成永無止盡的靈魂饑渴，那種感覺足以讓人瘋狂，”宋鬼牧苦笑了聲，“再加上一些其他手段，人呢，就會獲得很多亂七八糟的力量……就像鬼王一樣?！?/br>
    但是“像”，不是“是”。鬼王最大的難關(guān)不過是那一年的歷練，而人造鬼王，卻是永生永世的折磨。

    “……幫我跟你家小鬼說聲對不起?！鄙詈粑鼛状巫屪约浩届o下來，宋鬼牧淡淡道，“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錯，可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br>
    張非瞟了眼門口：“放心，他應(yīng)該不會在乎這個。”

    告別宋鬼牧出了門，張非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鐘錯。

    “濫好心。”抱著手，鐘錯給張非的行為下了定義。

    “有么？”張非一挑眉，“動動腦子小飛小朋友，宋同志的性格很好懂，你覺得我把禮送出去了，他會不還么？”

    他笑瞇瞇地在鐘錯頭上揉了把：“我問過花姨了，他付了一年的租金，我們至少要當(dāng)一年的鄰居，用對我沒什么用的東西換取一年的鄰里和睦，外加可用的幫手，不是很劃算么？”

    “這就是成年人的智慧～”他最終總結(jié)。

    “嗚……咳、咳。”

    黑濁的血線自唇角落下，歸先生無力地靠在太師椅上，面色慘白。

    莫應(yīng)站在一邊，看他難受時，他下意識伸了手，可很快又收了回去。

    “……那條鬼龍還真厲害?！弊罱K，他面無表情地說。

    “是啊，”歸先生苦笑了聲，“能越過這個身體將我的本魂傷至如此……之前沒與他直接沖突，還算明智?！?/br>
    “……你的傷……”

    “大概要修養(yǎng)幾個月吧，陽間畢竟不比陰間，”歸先生慢慢撐起身體，“現(xiàn)在連‘非正?！沁呉沧⒁獾轿覀兞恕?jǐn)慎行事，以防萬一?！?/br>
    “‘那邊’我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過了，他們愿意合作，但是時間要向后延?！?/br>
    “不是很好么，這樣我們也有了足夠的時間?！睔w先生笑了笑，“暫時轉(zhuǎn)入地下吧……我們，和小鬼王那邊，都該好好休息休息了?！?/br>
    他的眼睛望向虛空，微微眨了眨，表情雖然痛苦，眼中卻是帶了淡淡笑意。

    “還差最后一個，老師……”

    ……又是夢么？

    只是這一次的夢，清晰得遠(yuǎn)超從前。

    那人站在離他不遠(yuǎn)的地方，形象是從沒有過的清晰，他一身白衣，長發(fā)未梳，說是飄飄欲仙，可眉眼間卻有幾分凌厲的殺伐氣息，和讓張非迷惑的眼熟。

    確實很熟，熟得好像他們見過很多次一樣……

    “你是誰？”

    那人微微一笑，終于開口。

    “吾名空色?！?/br>
    ☆、外篇·游樂場

    臨山市最近新開了家游樂場，說是新開，其實好幾年前就開始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膭庸ぃY(jié)果期間出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事，工程也幾經(jīng)易手，直到今年快到年底才完工。冬天是游樂場的淡季，老板打算等到夏天再開業(yè)。但之前那小半年也不能空著沒事做，便打著“試玩提意見”的旗號四處派發(fā)游覽券，有四張，落到了長生手上。

    很講義氣也很有師生愛的長生同學(xué)第一時間找上了他家張老師，提議一起去游樂場玩玩。

    “你是為了找戰(zhàn)鬼一起去吧？”張老師慧眼如炬。

    現(xiàn)在戰(zhàn)鬼頂了如花小居的半邊天，從采買幫廚到前臺上菜樣樣拿手，他想請假可不怎么容易——除非某老師假公濟(jì)私走花姨的路子。

    長生嘿嘿笑了笑，算承認(rèn)。

    君子有成人之美，張非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這事，回頭他問鐘錯：“要去游樂場么？”

    “你當(dāng)我是小孩么？”鐘錯瞥他。

    張非捏著下巴打量他：“我在想，你從外表到心靈，到底哪里能不被我當(dāng)成小孩……”

    “……”

    到最后，他們還是一起去了。進(jìn)了游樂場之后長生就很不厚道的甩下沒了利用價值的老師帶著戰(zhàn)鬼溜了，張非遠(yuǎn)遠(yuǎn)鄙視了一下自家不尊師的學(xué)生后，問鐘錯：“你想先玩什么？”

    “玩什么……”歷代鬼王的經(jīng)驗里面當(dāng)然不會有“游樂場”這種東西存在，鐘錯把贈品地圖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覺得貌似每一個都很有吸引力。

    鬼王不能像個小孩……心里默念了一下，鐘錯平靜道：“隨便，你挑就好?！?/br>
    “我挑……”張非上次去游樂場還是大學(xué)時候跟同學(xué)一起去的，畢業(yè)之后就再沒來過，不過游樂場也就是那么幾樣，張非四處看了看，手指上最顯眼的摩天輪：“去坐那個如何？”

    “摩天輪？也太小兒科了吧？”鐘錯還沒來得及點(diǎn)頭，旁邊忽然岔出個涼涼的聲音來。

    ……這聲音怎么有點(diǎn)耳熟？

    “你為什么會在這兒？”

    一聽這聲，鐘錯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轉(zhuǎn)過身，冷冷盯著出現(xiàn)的人，從語氣到表情都寫滿了不歡迎。

    “我為什么不能在這兒？”宋鬼牧笑吟吟走到張非身邊，順便朝鐘錯晃晃手腕上的門票手環(huán)，“我可是被邀請來玩的哦，跟你一樣?！?/br>
    “難道這里出了什么事？”張非問。

    “之前這里一直不太平，新老板就找我來看看情況?！币娛菑埛菃?，宋鬼牧答得很痛快，“轉(zhuǎn)了一上午總算清理得差不多，就順便過來玩玩?！?/br>
    他不懷好意地瞄了眼鐘錯：“然后就看到你們了……我說，既然來了游樂場，就別玩那些小家子氣的，玩些刺激的如何？”

    “沒問題！”張非還沒來得及說話，鐘錯就已經(jīng)回答得擲地有聲。

    張非嘆了口氣——臥龍湖一行后宋鬼牧跟他們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因為本質(zhì)上來說他們干的事情差不多，所以偶爾也會彼此幫忙，在不違反趕鬼人的規(guī)矩的前提下，宋鬼牧額外教了他不少頗為實用的技巧，可以說，現(xiàn)在他們是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

    然而這個“他們”不包括宋鬼牧和鐘錯……這兩人大概是天生八字不和，見面就是唇槍舌劍，火藥味濃得嗆人，要不是張非制止得快，估計他家樓道得遭殃不少次。

    好在鬧歸鬧，這兩人關(guān)鍵時刻還是明白孰輕孰重的，該配合的時候也配合得起來，問題是這時刻不關(guān)鍵了……

    “過山車，海盜船，急流勇進(jìn)……一個一個來？”

    “沒問題！”

    老天保佑他們別拆了這家倒霉催的游樂場——張非衷心地祈禱。

    游樂場工作人員笑容可掬：“抱歉，因為項目的危險性，所以……我們有身高限制。”

    “……”鐘錯默默盯著眼前的身高標(biāo)牌，那上面表示“沒問題”的紅線，離他的頭頂，差著一線并不多卻依然明顯的距離。

    當(dāng)然，這不是什么問題，他只要把頭發(fā)稍微弄亂點(diǎn)，或者踮踮腳……

    “這可怎么辦啊——”宋鬼牧的聲音適時傳來，“就差一點(diǎn)誒，不過也沒什么，糊弄一下就過去了，對吧？”

    他這話一出，鐘錯頓時不動了，站在原地抬頭看著工作人員，兩只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不得不說這家游樂場的員工素質(zhì)不錯，心理承受能力絕對過硬，即便面對著鬼王魄力十足的目光，她依然能堅定地站在那里，保持微笑——雖然笑得快跟哭一樣了。

    “好了好了，”張非苦笑著過去打圓場，然后沖工作人員露出個教師專用溫柔笑（眼鏡加成，威力200%），“抱歉，我孩子真的很想玩……不行么？”

    “我們有……規(guī)定……”可歌可泣的工作人員立場堅定。

    “沒關(guān)系?！辩婂e面無表情地說，“我到那邊等你們就好?！?/br>
    “我沒記錯的話你們那些危險項目的身高要求都一樣吧？”宋鬼牧閑閑問。

    “一樣……”

    “……”鐘錯咬牙。宋鬼牧微笑，順手從肩膀上扯下和尚朝他一丟，另只手拉住張非：“我們走吧，小張老師～”

    游樂場老板對這些請來試玩的客人很周到，不僅免費(fèi)游玩，連游樂場里的各色小吃都能免費(fèi)試吃。鐘錯要了個大份爆米花，抱著坐在游樂場椅子上慢慢吃。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小吊從他口袋里溜出來，小心翼翼地說：“主人心情不好？”

    鐘錯不說話，繼續(xù)吃，一大包爆米花很快讓他干掉一半多。

    “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報復(fù)一下那個趕鬼人！”小吊惡狠狠地晃晃他還沒有爆米花大的拳頭，“不如趁他在上面的機(jī)會，我們把那個什么車弄壞了，這樣就算出事，也可以說是他自己的責(zé)任……”

    他還沒說完，趴在鐘錯肩膀上的白貓已經(jīng)一爪子撓了過去，佛光普照之下，小吊慘叫一聲，迅速溜到鐘錯肩膀上另一側(cè)。

    把過山車弄壞……鐘錯下意識抬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過山車，剛好，那兩人坐的車爬到了上坡的最高處。

    宋鬼牧和鐘錯的視力都極好，兩人目光一對，只見宋鬼牧微微一笑，手一舉，沖鐘錯比出個小拇指。

    下一秒，過山車呼嘯而下！

    “……小吊?！?/br>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