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到底是太子母家的牌子過硬,雖然下午才跟英娘發(fā)生過齟齬,此時龐氏和族長太太竟全當沒有那么一回事般,圍著蓮娘一陣輕松說笑。 英娘是最不耐煩這種場合的,見林敏敏領(lǐng)著孩子們來了,頓時從眾人中脫身出來,抓著她就是一陣抱怨,“怎么才來?!?/br> 林敏敏伸手捏了一下meimei的臉蛋,笑道:“還不是這頭小豬又耍脾氣了。”又道:“怎么就你們幾個?老太太呢?” 英娘一撇嘴,“老祖宗才不耐煩出來呢,連我嫂子都被她扣下了。其實我也不想出來,可我大姐說什么也不肯一個人來,便只好拖上了我們?!?/br> 艾娘在一旁向卉姐兒賣好道:“我可是為了你才來的。” 她們幾個說著話,林敏敏卻是在找著呂氏,見呂氏獨自坐在上首品著茶,便打斷英娘道:“等一下再來找你們,我先帶孩子們過去見禮?!?/br> 在場的眾人,以呂氏的輩分最高,林敏敏便叫卉姐兒帶著meimei過去從她開始,一一給眾人見了禮。 呂氏一向是個清冷的性子,見孩子們過來行禮,不過是略抬了抬眼皮,卻是沒什么多余的話。 那龐氏卻一心想要顯得和孩子們親厚,便伸手來拉那兩個孩子。meimei年紀小,只憑著本能行事,也不管失禮不失禮,推開她的手就跑向林敏敏。卉姐兒到底年紀大些,只得主動上前任由龐氏拉著她,以遮掩meimei的失禮。 拉著卉姐兒的手,龐氏扭頭對族長太太笑道:“大太太可別笑話我只偏疼我們卉姐兒,當初我們兩家可就定好了要親上加親的,這卉姐兒將來可是我們家的長媳呢。” 卉姐兒一聽這話,仿佛被蛇咬了一般,猛地甩開龐氏的手。 見卉姐兒如此,龐氏先是不悅地皺了一下眉,又扭頭對眾人笑道:“瞧這孩子,害臊了呢?!?/br> 卻原來,在山上時,這龐氏見卉姐兒小小年紀就行事穩(wěn)妥,且又聰明伶俐,便越看越覺得她若是配了自己的傻兒子,定能給她生出個聰明的孫兒來,自己傻兒子的將來也就有了依靠。這么想著,不由就越想越魔怔了,且又看著侯爺竟沒等法事結(jié)束就匆匆下了山,心里頓時覺得這侯爺對孩子們也不過是面子情,就更覺得這門親事是十拿九穩(wěn)的,因此也更加打定了主意要結(jié)成這門親。 這個時代不是林敏敏的那個時代,女孩子在聽到這種話時,是不可以接話的?;芙銉好髦雷约郝淞巳怂阌?,卻沒辦法替自己辯解,不由就紅了眼眶,扭頭看向林敏敏。 因這龐氏好歹是卉姐兒的親舅母,林敏敏也不好當眾跟她撕破臉皮,忙過來扶著卉姐兒的肩,咬著牙假笑道:“舅太太也真是,這種玩笑話,即便是孩子們小的時候也不好亂開的,何況如今我們卉姐兒也大了,經(jīng)不起舅太太的這種玩笑呢!” 這龐氏原就是有心要把這話傳開,好造成一個既定事實的,如今忽然被林敏敏這么橫□□來,頓時就惱怒起來,道:“這怎的是玩笑話?他們的母親臨終前可是親口將卉姐兒許給了我們家老大呢!” 手掌下,卉姐兒輕輕顫抖了一下。林敏敏用力握著她的肩,撐著微笑對龐氏道:“舅太太怕是記錯了,我可聽說,直到五太太去世,卉姐兒他們派了好幾回人,都沒能請來舅太太呢?!?/br> 龐氏臉色不由一變。她卻是沒想到,林敏敏居然知道這件事。 見她要張嘴,林敏敏忙堵著她又道:“這兒女親事,總不好憑著誰的一句話就當了真,不知道舅太太可有什么憑證?” 這一句話,頓時戳中龐氏的要害。她僵著臉道:“那時候孩子們都小,兩家也只是口頭約定……” “這可不好辦了,”林敏敏再次堵著她的話道,“如今五爺五太太已經(jīng)下世了,總不好誰說一句‘口頭約定’便要我們當真吧?這也太強人所難了些?!?/br> 林敏敏在那里逞著口舌,卻不知她已經(jīng)暗暗惹怒了一人。 族長太太向來最看重自己的身份和尊嚴,卻不想當初在靖國公太夫人的面前,眼前這女人對她不僅沒有半點兒尊重,居然還膽敢假冒老五的續(xù)弦戲弄于她!若不是那個向來叫她看不起的呂氏跳出來偏袒于她,她早就叫這女人好瞧了! 哼,她不由看了呂氏一眼。當初那個容氏就是這呂氏硬塞給侯爺?shù)?,如今再看看那姓林的妖嬈模樣,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倆在打著什么主意! 想到這,她扭頭對龐氏道:“舅太太勿惱,如今雖說老五夫婦不在了,可還有侯爺在呢。你既這么喜歡卉姐兒,又有老五媳婦的話在,不如你正式請個大媒去向侯爺提親,也省得被人說名不正言不順的?!?/br> 卉姐兒一驚,慌亂地扭頭看向林敏敏。 想著侯爺那人,林敏敏不禁也是一陣沒把握。 倒是坐在上首的呂氏,唇角微微一挑,以半譏半嘲的口吻對族長太太道:“請什么大媒,老大媳婦,既然你這么熱衷此事,不如你來當這大媒如何?” 艾娘聽了呂氏的話,頓時一拉英娘的衣袖,小聲道:“她什么意思?!她到底站在哪一邊的?!” 正說著,外面通報進來,說是有客人到了。 因呂氏原本就不是個愛熱絡(luò)的人,加上又出了這么一件事,叫卉姐兒和林敏敏等人擔了心事,這頓答謝宴不免吃得有些沉悶,菜過五味后,女賓這邊便匆匆散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人都散了后,呂氏轉(zhuǎn)動了一下肩頸,扭頭對貼身丫環(huán)月兒道:“有日子沒這么cao勞了,回去你得給我好好按一按肩膀?!?/br> 月兒答應(yīng)著,便扶著呂氏的手,緩緩下了臺階。 望著這主仆二人的背影,艾娘像后世電影院里看電影的孩子般,忍不住仰頭問道:“她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雖摸不清呂氏的意圖,但林敏敏向來是個恩怨分明的,眨巴了一下眼,便將meimei交到卉姐兒手里,抬腳追了上去。 “老夫人?!彼辛艘宦?。 她以為呂氏不會搭理她,誰知呂氏的腳下竟真的一停,只是并沒有回頭。 “那個,”不管怎么說,“下午的事,謝謝老夫人了?!绷置裘舻馈?/br> 呂氏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回頭,道:“晚上的事,其實你也可以謝我一下。” 林敏敏一陣疑惑。 頓了頓,呂氏才回頭看她一眼,道:“這么說,你想清楚了?” 林敏敏不禁又是一陣疑惑,“想……清楚什么?” 她的回答,頓令呂氏那修得精細的眉一挑,又上下看著她冷笑道:“還當你是想清楚了呢,原來還是這么個糊涂蛋!”不知怎的,她忽地生起氣來,猛地又扭過頭去,道:“真是的,你自己作死,我干嘛要管你!”說完,竟甩開月兒的手,一個人大步流星地走了。 *·* 林敏敏以為,只是女客這邊散得早,誰知等她們回到院中時,鐘離疏和鐘離嘉已經(jīng)先回來了。 鐘離疏坐在上首,旁若無人地嘗著林敏敏做的那些小點心,身旁一如既往地站著阿樟。 鐘離嘉則拘謹?shù)刈陔x他不遠處的一張椅子里,那剛剛開始抽條的小身板挺得筆直,很有一副小大人兒的派頭。 見她們進來,他忙跳下座椅,有模有樣地向著林敏敏行了一禮,叫了聲:“先生?!?/br> 林敏敏不禁就是一眨眼。 鐘離嘉抬頭看看她,又扭頭看看鐘離疏,這才解釋道:“七叔說,敏敏娘……不,先生,是給jiejie和meimei聘的女先生,從今兒起,我們要叫您‘先生’。” “先生?!”林敏敏一怔,不由也跟著看了鐘離疏一眼。顯然,他是知道了下午發(fā)生的事。只是…… “我……怕是做不了女先生吧?”她一陣猶豫。就她那點古文根底,大概連弟弟的水平都不如。 “那你想做什么?”鐘離疏扔下手中的小點心,翻著眼嘲道:“奶娘嗎?”他又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她的胸口,“以你的年紀,怕是還做不了奶娘,何況幾個孩子也都到了不用奶娘跟著的歲數(shù)?!?/br> 他這無禮的一眼,頓叫林敏敏一陣氣惱,連一旁的阿樟都不贊同地清了清嗓子。 鐘離疏心下則是一陣懊惱。不知怎么,看到這張重新恢復(fù)了嫣紅唇色的狐貍臉,他無來由地就感到一陣煩躁,這帶刺的話不自覺地就吐了出去。 意識到這一點,他忙補救道:“還是說,你打算做幾個孩子的‘使女’?” 話一出口,他不禁又是一陣懊惱。這句話比之前那句,也沒好到哪里。 林敏敏知道,他這是在暗示她之前說要出去找工作的話,不由就瞪起眼,揚著頭道:“隨便侯爺怎么說吧,一個名頭而已?!?/br> 頓時,鐘離疏只覺得眼前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他是見她受了委屈才想著過來跟她交待清楚的,偏她一副好像他多事了的模樣,他不由也沖著林敏敏瞪起眼。 這二人這么相互一對瞪眼,室內(nèi)的氣氛頓時為之一緊。meimei不由就抓緊了jiejie的手,弟弟也是一陣不安。 鐘離卉抬眼看看七叔,又看看林敏敏。敏敏娘的擔心她能理解,叫她不解的,倒是這七叔。好好的,七叔干嘛話里帶刺地挑釁敏敏娘?若是真不愿意她留下,干嘛還巴巴地過來跟她說這些? 她又看了一眼七叔,這才上前對林敏敏道:“女先生也不定就是教讀書識字的,也可以教些其他的,敏……先生的廚藝那么好,也可以教我們廚藝啊。對了,還有畫畫,您也可以教我們畫畫?!?/br> 卉姐兒的那一眼,頓叫鐘離疏覺得自己仿佛是個鬧脾氣的孩子一般。他忙撇開這個開局不利的話題,轉(zhuǎn)變話題道:“剛才我也跟寶哥兒說了,明兒你們好好休息一天,從后天起,你們?nèi)齻€都要去族學(xué)里上學(xué)。寶哥兒……” “等等,”林敏敏抬手打斷他,“侯爺?shù)囊馑?,連meimei也要去?meimei才三歲。” “是……是……四歲。”卉姐兒瞥著林敏敏的臉色,訥訥道。 林敏敏一怔,這才想起這些孩子居然連meimei的歲數(shù)都在騙她,當即臉色一陣不好看。 鐘離疏不由幸災(zāi)樂禍地看了林敏敏一眼,道:“都說三歲開蒙,這小丫頭也該學(xué)著懂事了。何況她們女孩子只有半天的課,下午還是可以跟你在家里學(xué)些亂七八糟的東西?!?/br> 說完了要說的話,他便站起身來打算離開,卻不想寶哥兒忽然橫出一步,攔在他的身前,抬頭望著他笑道:“最重要的事七叔還沒說呢。” 說著,鐘離嘉扭頭望著鐘離卉,兩眼閃亮地道:“七叔幫我們把老宅拿回來了!” 頓時,鐘離卉倒抽了一口氣,沖過來一把抓住鐘離疏的衣袖,巴巴望著他道:“真的嗎?真的嗎?” 被這倆孩子當英雄般圍著,鐘離疏頓覺一陣滋味復(fù)雜。他從沒有跟孩子打過交道,也從來沒被人以這種純凈的、不帶一絲雜質(zhì)的眼眸巴巴地望著過。這眼神,頓叫他理解了林敏敏為什么會在孩子們面前顯得那么軟弱和沒有原則。 他別扭地閃開眼,“鑰匙和地契我已經(jīng)給寶哥兒了,你們隨時可以回去看看?!钡人磻?yīng)過來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仿佛有自我意識般地落在了鐘離嘉的頭上。 看著小家伙那受寵若驚的模樣,鐘離疏只覺得更加不自在了,忙匆匆咕噥了一句便要走人,卻不想眼前又攔出一人。 “我有事要跟侯爺講?!绷置裘粽?。 鐘離疏默默詛咒了一句,只得轉(zhuǎn)身坐回椅中,道:“講?!?/br> 林敏敏卻看看那三個孩子道:“能私下講嗎?” 見丫環(huán)們把三個孩子帶了下去,林敏敏這才將龐氏要提親的話說了一遍。 鐘離疏沉默著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忽然道:“你打算就這么護著他們一輩子嗎?” 林敏敏一愣。 “我知道了?!辩婋x疏沖她揮揮手,示意她站過一旁,又抬頭吩咐門外:“叫卉姐兒和寶哥兒過來。” 林敏敏再次一愣,“你找他們干嘛?” 鐘離疏抬眼看著她,“你能護得他們一時,可能護得住他們一輩子?!這是他們的事,應(yīng)該由他們自己做主。” 林敏敏下意識地就要反駁說他們還小,卻不想鐘離疏忽然一沉臉,不耐煩地低吼道:“閉嘴!給我坐一邊聽著!” 頓時,林敏敏被他吼得一陣惱怒,剛要回吼過去,卻被人在肩上輕拍了一下。她一扭頭,只見“塞巴斯醬”沖她搖了搖頭,再回頭看看鐘離疏那透著陰冷的眼,想著這件事還要靠他,她只得按下性子,生氣地退到一邊。 不一會兒,孩子們過來了。鐘離疏將事情向二人說了一遍,又對鐘離嘉道:“明兒你舅舅來提親時,我會叫你自己出面,答不答應(yīng)都由你做主,這是你作為家里唯一的男孩該承擔起的責任?!?/br> 林敏敏忍不住就要起身說話,不想阿樟的手再次放上她的肩頭。阿樟搖搖頭,低聲道:“相信侯爺?!?/br> 相信他?!林敏敏正要反唇相譏,卻被阿樟那平和的眼看得心頭一突。她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在這個問題上,她對這人的感覺很矛盾。一方面,她覺得此人不可信,可另一方面,在某種程度上,她又本能地信任著此人…… 那邊,鐘離嘉的小臉早已氣得通紅,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不會答應(yīng)的!我爹和我娘也從、從來沒有答應(yīng)過這樁親事,這都是我舅母在胡說!” 鐘離疏歪著頭,微瞇著眼望著鐘離嘉,“你可想好了,雖說你舅舅舅母手頭沒有任何證據(jù),但只要她咬死這是你們父母的遺命,你這一拒絕,就有可能會背上個不孝的罪名。何況,她請的媒人是你大伯母,你有可能連族長也一同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鐘離嘉猛地站起身,握拳道:“若是我答應(yīng)了,那才是真正的不孝不義!我不會答應(yīng)的,我jiejie、我jiejie才不會嫁到他們家!” 鐘離疏挑挑眉,又扭頭問一直低著頭的鐘離卉:“照理說,這種事情不該問你,但這到底關(guān)乎著你的終身,你怎么想?” 鐘離卉掙扎了一會兒,抬頭道:“明兒若舅舅來提親,請七叔答應(yīng)我,讓我自己去拒絕他們?!?/br> 鐘離疏的眼不由又是一瞇,上下看了卉姐兒一眼,緩緩問道:“為什么?” 鐘離卉含淚道:“如七叔所說,若是弟弟去拒絕,很有可能會被人戴上‘不孝’的罪名,我寧可自己背上這罪名,也不能拖累了弟弟。” “你可以答應(yīng)下來?!辩婋x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