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和氣生財?shù)哪蠓驅Σ∪瞬∏榈耐蝗患又乇硎臼植粷M:“這定是又cao勞了。不是叫靜養(yǎng)的嗎?!” 阿樟知道自家爺又犯了性急的毛病,才帶累得人家病情加重,忍不住向侯爺投過去一道譴責的目光。 鐘離疏避開他的眼,摸著鼻子嘀咕:“又不是紙糊的美人兒燈,誰知道那么不結實……” *·* 于是,從第二天起,林敏敏就發(fā)現(xiàn),這侯府里的眾人對她執(zhí)行了最為嚴格的醫(yī)囑——“靜養(yǎng)”。 首先,便是這個“靜”字。 林敏敏發(fā)現(xiàn),她這小院忽然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靜謐。平時活潑愛笑的彎眉突然變得細聲細氣不說,跟林敏敏說話時都恨不能用上后世的“氣聲唱法”,就生怕聲音大了會叫她的偏頭痛發(fā)作似的。就連無辜的麻雀都遭了殃,才剛作勢要落上墻頭,立馬遭遇到竹竿的無情驅逐。 至于那個“養(yǎng)”字,好吃好喝自然不在話下,彎眉更是替林敏敏攔下了所有的訪客,以至于除了那個莫大夫,她就再沒見過第二個客人。 這還是兩世為人的林敏敏第一次享受到病人的待遇。 說實話,前世的她活得比較慘,以至于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曾經有一次,她高燒到三十九度八,卻只能自己硬撐著獨自去醫(yī)院…… 接受前男友的追求,就是在那次悲涼的事件之后?,F(xiàn)在想來,之所以答應跟那人交往,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怕自己死在家里變成僵尸都沒人知道…… 而事實上,即便是在兩人交往時,她仍是彷徨不安的。她一直拿不準兩人間該用什么樣的距離來相處。遠了,怕冷了對方的心;近了,又擔心會太過侵占別人的私人空間。就在她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段關系,終于覺得好像找到了兩人間最為舒適的距離時,就發(fā)生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其實林敏敏一直都知道,她有一個壞毛病——不小心就會腦補過度。小時候的經歷,使得她已經習慣性地會去腦補一些別人沒有說出口的話。只要沒有證據(jù)證明她的腦補是錯的,她就會一廂情愿地將那些腦補的內容當作是事實認定去cao作…… 前世時的她如此,現(xiàn)在看來,穿越后的她似乎也絲毫沒有任何改進。不管是聽著船上那些人的八卦,腦補出的那個“哈姆雷特”侯爺形象;還是那一聲“敏敏娘”,叫她心甘情愿地相信自己就是個后娘,應該說,一切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望著灰蒙蒙的帳頂,林敏敏以手背覆著額,不禁一陣苦笑。 ……也許,潛意識里不愿意去懷疑那些孩子,還因為她知道,如果一旦對這些孩子起了疑,那她就會和原來世界里一樣,只剩下孤單一人了吧…… 這個世界里的林敏敏——原來的那一個——到底是什么人?!真如鐘離疏所言,是那個客棧老板的女兒,那個“瘦馬”嗎? 而,如果她沒記錯,曾有路人說過,這個“瘦馬”被京城的一個什么王爺以高價買了下來。那么,如果一旦證實她的身份,她是不是就要被“物歸原主”?! 啊,不,大概還輪不到那個什么王爺。如果她真是那個林敏敏,至少在侯爺這里,她還背著個殺人的嫌疑呢……也許不僅僅只是嫌疑。鐘離家五爺死在她穿越過來之前,天知道原來的那個林敏敏有沒有在這件事里插上一腳……如果有,那些人才不管她這具身體是不是已經換了“芯兒”,就算她向人坦白這靈魂穿越的詭譎事兒,怕也不過是由絞刑改為火刑罷了…… 好吧,不管哪種,看來她的前途都很不妙啊。 而,就算最后證實她是清白的,鐘離家也不會將她“物歸原主”,她這樣一個有著張妖孽臉的女人,又該如何在這兩眼一抹黑的世界里生存? 這個世界,顯然沒有人才市場,更沒有什么招聘網(wǎng),就算哪家字號需要什么客服代表,大概也不會雇用一個女人…… “今兒府里發(fā)喪?!睆澝级酥埐诉M來,以那種奇怪的“氣聲唱法”稟道。 林敏敏不由閉了閉眼。即便是出了這么多的事,她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個念頭,仍然是那些孩子。她差一點就要順口打探那幾個孩子的情況了。 只是,如今的她,已經沒有任何立場再去過問這幾個孩子的事了。既然她不是他們的家人,那她遲早是要離開他們的。既如此,就應該早些讓孩子們適應她不在他們身邊的日子…… 想到這,林敏敏不禁又是一陣苦笑。這么說似乎有些自大,孩子從來都是忘性大的,她憑什么就認定那三個孩子會一直依賴著她?!顯然人家的七叔,那位侯爺,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糟糕,只要給雙方時間,讓孩子們和他漸漸熟悉起來,她相信,那幾個孩子漸漸也會接受這個男人的。 那個男人…… 想到那位侯爺,林敏敏不禁又是一陣發(fā)怔。 她發(fā)現(xiàn),這位侯爺?shù)男惺伦髋伤坪蹩偸浅龊跛囊饬?,叫她越來越拿不準他那副海盜皮囊下到底藏著一個什么樣的人。 一開始,當她聽到他訓斥手下時,她還以為他好歹還算是個正直的人,可下一秒,他就對她提出那種無恥的要求。她都已經做好了魚死網(wǎng)破的準備了,偏偏這人又出人意料地放了手,任她領著孩子們離開。 在侯府再次相遇,他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一個貴勛藐視眾生的冷酷無情,可轉眼間又叫她發(fā)現(xiàn)了他那不為人知的孩子氣。他明明可以當眾揭穿她,令她無地自容——畢竟她身上還背著殺害他兄長的嫌疑,卻又意外地選擇了私下里提醒她,讓她自己去發(fā)掘真相…… 那人老說她是個奇怪的女人,其實在她看來,他才是個奇怪的男人! 啊,不,這叫她覺得矛盾的侯爺,其實并不是真正的侯爺,只不過又是她腦補過度的產物! 林敏敏忽地一搖頭。她又犯了老毛病,又開始對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展開了想像。她要切記,以后再不可如此! 或許,這莫名其妙的穿越不是沒來由的,或許這是上天看她上輩子活得太憋屈,給她的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叫她拋開原來那個滿心想在別人身上尋找存在感的林敏敏,活出另一番模樣! 既如此,那她不妨拋開過往,活得恣意一些! 吃完早飯,想通了的林敏敏不顧彎眉的阻止,硬是下了床。 三天來,她頭一次走出她的房門。許是配合五爺夫婦的喪事,天色陰陰的,林敏敏好不容易忍下叫彎眉去叮囑那幾個孩子帶上雨具的沖動,扭頭看著墻角那快要傾頹的藤蔓。 藤蔓上的花苞依舊仍是花苞,一點兒也沒看出想要綻放的意思。 林敏敏望著花苞出了一會兒神,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扭頭問彎眉,“可有紙筆?” 彎眉愣了愣,才道:“莫大夫囑咐了,叫林娘子千萬不能cao勞?!?/br> 林敏敏搖頭,“我也不做什么,只是閑著難受。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我尋些紙筆來?不需要太好的紙,鉛……呃,炭筆也成?!?/br> 她這古怪的要求,令彎眉不解地偏了一下頭,卻到底沒再多問什么,只恭敬地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結果,可能是侯府里根本就沒什么不太好的紙,彎眉拿來的,是一疊上好的宣紙,還有一匣子大大小小粗細不等的毛筆,甚至還有一套國畫顏料。 看著這一套齊全的家伙,林敏敏不禁摸了摸眉。其實她是打算在印象消失前,畫出那個客棧里放火女孩的肖像而已,只需要一張普通的紙和一支炭筆就好,卻是沒想到彎眉居然會拿來這么一大套的東西。 前世的林敏敏,因為工作需要,曾特意進修過繪畫的課程。但那也是有針對性的,學的也是她工作中需要用到的部分——也就是說,她的素描都不過是個業(yè)余水平,對于國畫就更是全然無知了。 她犯難地看著那匣子毛筆,從中挑出一根最細的,捏在指間轉了轉。她隱約還記得,當年去買畫筆時,曾在畫具店里見過這種筆。這筆似乎還有個名字,叫“須眉”。她之所以記得,是因為當時這名字曾叫她聯(lián)想到古人拿它來描眉的情景…… 林敏敏驀地一搖頭。以前的工作,或許需要她的想像力,但現(xiàn)在的她,最忌的就是她這過于豐富的想像力。 鋪開一張雪白的宣紙,費力地捏著那根“須眉”筆,林敏敏開始試著在宣紙上畫下她曾看到過的、那個不知姓名的女孩……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因為毛筆不稱手,林敏敏花費了兩天的時間,才終于完成了一副符合她印象中放火女子模樣的肖像畫。 鑒于她的偏頭痛已經不再發(fā)作,那位莫大夫也已經不再來復診,她便決定結束這“靜養(yǎng)”,出門去溜個彎兒。 而直到這時,林敏敏才發(fā)現(xiàn),她好像又被古人給耍了。 望著那兩個不知何時再次出現(xiàn)在她院門外的門神婆,林敏敏才終于醒悟到,原來這所謂的“靜養(yǎng)”,說穿了,不過是軟禁! 虧她還以為那個侯爺是良心發(fā)現(xiàn),才突然對她如此體貼照顧起來! 瞪著那兩尊畢恭畢敬卻毫不退讓的門神婆,林敏敏不禁一陣怒吼:“去,把你們侯爺叫來!” 在她身后,彎眉秉承著一貫的恭敬,叉手道:“祭莊離長寧有些遠,且還要做些法事,這一來一回,侯爺怕是還要有個七八日才能回來?!闭f罷,又特意強調道:“侯爺早就留了話,娘子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奴婢們定會盡心盡力。” “我要出去呢?!”林敏敏怒道。 頓時,彎眉和那倆婆子都垂下眉眼裝起死來,直把林敏敏氣得個仰倒。 雙方正在小院門口僵持著,忽聽院墻外一個聲音慢悠悠地道:“我鐘離家什么時候有這樣的待客規(guī)矩了?” 隨著話音,呂氏扶著那個吊梢眼丫環(huán)的手,仿佛電視劇里的老佛爺一般,分花拂柳地走了過來。 倆婆子不由就不知所措地和彎眉對視一眼。 呂氏則看都不看她們,望著林敏敏笑道:“聽說你病了,便想著來看看你?!?/br> 林敏敏也不完全癡傻,接到呂氏的眼風,頓時機靈起來,笑道:“怎敢勞動老夫人,原該我去給老夫人請安才是?!?/br> 兩人一邊寒暄著,一邊仿佛沒看到彎眉和那倆婆子一般,相互拉著手兒地進了小院的院門。 來到院中,呂氏略有些驚訝地打量了一番那幾乎叫人轉不開身的小院,道:“這老七也真是,怎么把你安排在這里?” 林敏敏一臉微笑地聽著,卻是謹慎地并沒有搭話——連續(xù)吃虧的她決定,從這一刻起,不管遇到任何古人,她都會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誰說古人“稟性純良”來著?!和這些古人一比,當初公司里那些爭權奪利、汲汲營營的小手段,簡直就是些不值一提的小兒科! 何況,原本的那個她,就不是個擅長勾心斗角的人。 林敏敏將呂氏讓進屋。她的屋子——或叫囚室——跟院子一樣,都不大,只分了內外兩間。她請呂氏在外間落座,呂氏卻并沒有坐下,而是很不見外地挑起臥室門口掛著的門簾,往臥室里張望了一下,一邊道:“我聽說了,你居然叫那三個孩子給騙了?那幾個小渾球,跟他們叔叔一樣的膽大妄為?!?/br> 林敏敏不禁一陣苦笑,“別提了,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br> “或者應該說,你是太過宅心仁厚了?!?/br> 呂氏一邊說著,一邊全然不知避諱地挑開簾子進了林敏敏的臥室。 雖然好話人人都愛聽,但她這失禮的行徑,還是叫林敏敏皺了一下眉——這些世家子,與其說是不懂禮貌,不如說他們就沒把和他們不同階層的人當作是平等的對象來看待! 進了臥室,呂氏又嫌棄地看著床上那灰撲撲的帳幔搖了搖頭,道:“這里真小,還破破爛爛的。要不,你搬到我那里去住吧。” 林敏敏眨了一下眼,沒有貿然接話。且不說她才剛連吃了古人的兩個虧,就算是沒有這前車之鑒,呂氏臉上那總是帶著幾分詭譎的笑容,也叫人不敢輕易靠近。 顯然,這呂氏也就那么隨口一說,并沒想要她的回答。她“嘖嘖”了兩聲,接著又道:“老七這么對你,也太失禮了。” 這略有挑撥嫌疑的話,不禁叫林敏敏又眨了一下眼。 其實,她在轉念間也就明白了那個“猴兒爺”的意思。作為殺害五爺?shù)南臃?,他沒有轉手把她交給六扇門的人,而只是軟禁了她,這已經是一種優(yōu)待了——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至于一向通情達理、很會替人著想的她,為什么突然覺得不能接受那人如此粗魯?shù)膶Υ?/br> 算了,還是不要細究的好。 林敏敏搖搖頭,掀開門簾,吩咐仍呆愣在門外的彎眉倒茶,待她轉回頭來,就只見呂氏站在窗下的書桌旁,隨意翻看著桌上的那些畫稿。 “這是誰?”對比著那幾張草稿上的人像,呂氏扭頭問林敏敏:“這都是同一個人吧?” 好吧,能有此一問,可見這像畫得還不算太過失敗。 林敏敏接過一張畫像,有些不甚滿意地嘆道:“我也只能畫成這樣了。如果換作是以前慣用的紙筆,可能效果會更好一些?!薄上Я?,這時代還不知道有沒有鉛筆呢。她忍不住想。 呂氏卻忽地一抬頭,問道:“你記起以前的事了?” 林敏敏一怔,裝傻地“???”了一聲。 呂氏看看她,又低頭看看那些畫,低聲一笑,道:“你會畫倒也不稀奇。聽說像你們這樣的女子,都是從小就要學琴棋書畫的?!?/br> 林敏敏不由又是一陣眨眼。顯然,就算是知道了她并不是孩子們聲稱的那個人,呂氏也一樣認定了她是那種出身——不過回頭想想,所謂“瘦馬”,不就等同于是呂氏說過的那種專業(yè)妾室嗎? “我看你這畫,好像有些西洋畫的味道。如果你想要的是畫西洋畫的工具,我倒是知道城里有一家筆墨鋪子里有賣?!笨粗钱嬒瘢瑓问想S口笑道:“這長寧城,雖比不得杭州城的繁華,卻勝在是港口城,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能找得到。” 她這漫不經心的一番話,卻是叫林敏敏心頭一動,驀地抬頭道:“恕我冒昧,能煩請老夫人陪我去一趟嗎?” 她是弱勢群體,強不過那倆門神婆,她就不信她們也敢壓呂氏一頭! 其實這兩天,在畫那女子的肖像之余,她也一直在思考著自己的未來。之前的她以為自己是鐘離家的寡婦,心里多少存了“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心思,關注的重點多是孩子們和鐘離家,對周遭的環(huán)境多少有些疏忽。而如今既然已經知道這世上沒有一棵大樹可以讓她乘涼,那她就需要盡快調整對策,做好面對未來的準備。 第一步,自然是要從這深宅大院里出去。 見她那副急切的模樣,呂氏只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不由就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