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誰做的?”壯漢問道:“不會真是小西施吧?我看她打一開始就對那個鐘大不太一樣,偏三叔又叫她跟那幾個小崽子套近乎。她不會是女生向外,竟假戲真做起來,真的干掉了朱三吧?” “怎么不會?!”老酒鬼又是一聲冷哼,“大個兒,你記住,這世上最不知感恩的就是女人!老子替她找了多好的一戶人家,五千兩銀子呢!她竟戀著那個姓鐘的不愿意!哼,天生的賤種,也不想想這些年都是誰養(yǎng)活著她!還有那個姓鐘的,若不是老子設(shè)的那個局,那東西能那么輕易就落到他的手上?偏他壞了良心,竟想著黑吃黑,有膽子吞了老子的東西!” 見老頭發(fā)怒,大個兒縮了縮脖子,道:“小西施應(yīng)該不知道我們抓了那個姓鐘的。那,那個鐘大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又怎么會淹死在護(hù)城河里?”他低頭想了想,又抬頭道:“我總覺得是青兒把他放出去的?!?/br> “青兒?那丫頭膽子小得連自己的影子都怕,能做出這種事來?”老頭輕蔑地冷哼一聲,又惱火地一跺腳,罵道:“該死的東西,死也就死了,誰管他是怎么死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找到那玩意兒,老子可是花了好幾千兩銀子來布局,這心血不能白費!” 提到銀子,大個兒忙道:“是了,過兩天京城就要來人抬小西施呢。如今人沒了,銀子也沒了,我們該怎么辦?” “笨,”老酒鬼猛地給大個兒一個腦兜,冷笑道:“腿長在咱身上,咱不會跑???!再說,咱匿下了鐘家那幾個小崽子的消息,眼下官府是沒忙得到,等轉(zhuǎn)眼得了空,怕就該來拿咱們?nèi)栐捔?。?/br> “嗯,是啊是啊,”大個兒連連點頭,又問道:“那,我們?nèi)ツ膬???/br> “去哪兒?!”老酒鬼呲著牙,陰森森地一笑,道:“去找那個小賤人和那幾個小崽子!老子的東西,誰都別想吞!” “哦?!贝髠€兒應(yīng)了一聲,默默跟在老酒鬼身后在曲里拐彎的小巷里走了一會兒,忽然又扭頭問道:“三叔,那個鐘大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竟會驚動到紅衣捕頭?” “誰知道!”想著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老巢居然就這么被毀了,老酒鬼一陣痛徹心扉,忍不住咬牙切齒又道:“原先只聽說他是個爛賭鬼,要不是因為他懂西洋話,手上還做著西洋生意,老子要借重他這身殼去騙那些番鬼,也不會……” 他忽然一頓,停住腳,扭頭問那個大個兒:“大個兒,那個姓鐘的說他是什么出身來著?” “這個三叔也信?!”大個兒笑道,“他那是酒后吹牛呢!” *·* 胡子打馬來到城門口時,林敏敏他們的驢車剛好晃晃悠悠地也到了。 因此,林敏敏正好聽到他大著嗓門囑咐那些守城門的衙役們:“好好搜檢,別漏了。” 一個守門的小衙役自恃跟胡子熟,調(diào)笑道:“那個老酒鬼把小西施當(dāng)寶貝一樣藏著,我還沒見過那瘦馬長什么模樣呢,怎么搜檢啊。” 另一個衙役也笑道:“我倒是遠(yuǎn)遠(yuǎn)見過,生的那叫一個白?!?/br> 胡子皺眉喝道:“都你娘的胡扯什么呢?!那可是個會殺人的娘兒們!知道朱三是怎么死的?肚子上叫那娘兒們戳了個血窟窿,有膽子你們盡管上吧!” 守門的衙役們紛紛一伸舌。首先說怪話的那個衙役笑道:“胡爺可別見怪,我們這鎮(zhèn)上八百年都沒出過人命,這不是第一遭嘛,且還驚動到省城的紅衣捕頭都下來了。兄弟們這是心里沒底啊。” “慫樣!”胡子罵道,“不就是搜檢嗎?有什么難的!” 說著,他一扭頭,正好看到林敏敏他們的驢車過來,便沖著那駕車的老漢一揮手,道:“你,過來!” 此時,驢車上的林敏敏早已經(jīng)吐得昏天黑地,趴在那里動彈不得。鐘寧卉和鐘寧嘉不安地圍坐在她的身旁,連meimei鐘寧安也都乖巧地靠在她的肩側(cè),一邊還學(xué)著大人模樣撫著她的背。 駕車的老漢扭頭看看發(fā)出怪味的車廂,一肚子的有苦說不出,只得拉著驢車走了過去。 胡子探頭往沒掛車簾的驢車?yán)镆煌?,差點被那味道熏了個跟頭,忙捏著鼻子問道:“什么人?要去哪里?” 兩個大孩子還沒來得及答話,最小的鐘寧安已經(jīng)抬頭對那胡子叫道:“敏敏娘病了,要吃藥?!?/br> 胡子低頭一看,果然見驢車上匍匐著一個盤發(fā)的婦人。他剛要叫那婦人抬起頭來,那婦人卻忽然向前一撲,將頭伸出車廂,又吐了起來。 林敏敏吐出幾口黃膽汁,心頭一陣惶恐。她知道自己這是腦震蕩的癥狀,但她的常識只告訴她腦震蕩需要休息,卻沒告訴她萬一這腦震蕩得不到休息,她會落得怎樣的下場。眼下這世界里看起來可不像是已經(jīng)發(fā)明出ct掃描儀的樣子。 她這一吐,卻把胡子嚇了一跳,趕緊躲出老遠(yuǎn)。駕車的老漢則又“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不等鐘寧卉他們說話,駕車?yán)蠞h替他們向胡子求情道:“哎呦官爺,趕緊放他們走吧,這一家子的娘們小子,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那個小西施啊。哎呦官爺,快快快,我這車都要被熏臭了!” 雖然如此,胡子還是盡職地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 不待孩子們答話,駕車的老漢又搶著答道:“去西津碼頭,人家老子在碼頭等著一家子團(tuán)聚呢,官爺快些吧,我看這娘子大概是又懷上了。” 胡子看看車上的幾個孩子,再看看吐得連頭都抬不起來的林敏敏,想想也覺得他們不可能是嫌犯,便一揮手,道:“既這么著,快走吧,別堵著后面。” 老漢跳上車,正要駕車離開,那鐘寧嘉卻好奇地探頭問道:“你們是要抓什么人?” 胡子看這孩子生得體面,卻偏偏嘴角一塊瘀青,忍不住指著那塊瘀青道:“怎么了?” “沒事,”鐘寧嘉伸手捂著那瘀青又問道:“你們要抓什么人?” “殺人犯?!焙記_著鐘寧嘉做了個兇狠的嘴臉,逗得那孩子呵呵一笑,他自己也哈哈笑了起來,揮著手道:“快走吧,照顧好你娘。” *·* 林敏敏醒來時,只覺得整個頭都似乎大了一圈般的沉重發(fā)木,那不知從哪里射來的光線也刺得她兩眼生痛。 她抬手遮在眼上,忍不住微笑起來。 宿醉。 宿醉的感覺說是痛苦,其實也甜蜜,因為她是被那些關(guān)心她的閨蜜們給灌醉的。 其實,人的一生未必就非得要有個男人不可,但無論如何都必須得有幾個閨蜜——林敏敏這么想著,睜開眼,打算把這一感悟分享給閨蜜們。 但…… 她眨眨眼,望著那張幾乎緊貼在她鼻尖前的小臉蛋,頭腦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這是誰家的孩子?”她啞聲問道。 那趴在她身上的孩子見她睜開眼,忽然用力一壓她的胸口,幾乎壓得她一口氣喘不上來,“敏敏娘醒了。”孩子歡叫著,撲上來摟住林敏敏的脖子,掐得她幾乎再次上不來一口氣。 “你……醒了?” 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女孩跪坐在林敏敏的身旁,閃爍著眼眸望著她。 在那女孩的一側(cè),是個留著壽桃頭的小男孩。 男孩不安地扯了扯那個大女孩的衣袖。 林敏敏那落在額上的手忽然往下一移,蓋住眼睛。她想起來了,她是林敏敏,卻又不是原來的那個林敏敏。 “敏、敏……娘?”鐘寧卉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林敏敏從眼上拿下手,硬擠出一個微笑,又伸手拍了拍幾乎要勒死她的meimei,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辩妼幓艿?。頓了頓,她又問道:“敏敏娘,你想起來自己是誰了嗎?” 林敏敏嘆了口氣,抱著猴子一樣掛在她脖子上不肯下來的meimei坐起身,又無奈地抹了抹額,道:“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鐘寧卉和鐘寧嘉的笑容忽然燦爛了起來。 “娘睡了一天,肯定餓了,我去給你弄些吃的?!辩妼幓艿?。 “我也去!”鐘寧嘉叫道。 “meimei不去,meimei陪著敏敏娘。”鐘寧安掛在林敏敏的脖子上嚷道。 ☆、第六章 看著那姐弟倆推門出去,林敏敏扭頭打量了一圈這不到十五個平方的窄小房間,視線立馬被那盞嵌在艙壁上的煤油燈給吸引了過去。 那盞燈約有拳頭大小,燃燒著的燈芯罩在一個球形玻璃罩內(nèi),玻璃罩的上方飄著淡淡的黑煙,以至于整個房間里都充斥著一股煤油的味道。 “這是哪里?”盯著那盞燈,林敏敏喃喃自語。 “大船上?!眒eimei吊在她的背上,快活地答道。 船? 配備著煤油燈的古代客船?! 林敏敏眨眨眼。 她到底淪落到什么地方來了?! 按著仍在隱隱抽痛的額角,林敏敏不由一陣兩眼發(fā)直。 *·* “姐,等等我?!?/br> 鐘寧卉才剛走上樓梯,就聽到鐘寧嘉在她身后大叫。她不由一皺眉,扭頭嚴(yán)厲地瞪了這個總是冒冒失失的弟弟一眼。 鐘寧嘉一吐舌,急忙追上她,又小心看看她擰著的眉,吞吞吐吐地道:“我們……我們就這樣一直騙著她嗎?”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鐘寧卉不悅地道。 “可是,”鐘寧嘉道,“騙人是不對的?!?/br> 鐘寧卉站住,扭頭望著弟弟,正色道:“如果就我們這幾個小孩單獨出行,你以為最后會怎么樣?” 鐘寧嘉想了想,小聲嘀咕道:“被拐……” “看吧,你也知道。”鐘寧卉轉(zhuǎn)身繼續(xù)往船尾的廚房走去,一邊道:“爹以前常說,事急從權(quán),眼下就是這樣?!彼峙ゎ^盯了弟弟一眼,囑咐道:“你可千萬別說漏了嘴?!?/br> “哦?!辩妼幖螞]精打采地應(yīng)了一聲。 鐘寧卉看看他,嘆了口氣,又道:“其實要說起來,如果不是爹突然出了事,說不定她就真能成為我們的娘呢?!?/br> 鐘寧嘉抬頭看看她,“你不是不喜歡她嗎?” “那又怎樣?”鐘寧卉也看他一眼,板著臉道:“事急從權(quán)?!?/br> “可是,如果有一天她想起來了呢?” “如果有一天……”鐘寧卉停住腳,瞇眼思量了一會兒,咬牙道:“只希望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回歸本家了。到那時候,就算她怪我們騙她,大不了給她一些錢就是!就當(dāng)是我們雇她一路護(hù)送我們回家的?!鳖D了頓,她仿佛自我辯解般地又道:“她不是老在我們面前說想要離開那個鎮(zhèn)子嗎?我們也算是給她一個離開的機(jī)會呢?!?/br> 鐘寧嘉伸手抓抓頭,忽然又道:“那,你為什么騙她說meimei是她生的?” “不這么說,萬一她半路丟下我們跑掉呢?只有這樣她才會以為她跟我們是一家人。而且,大人都不會把小孩的話當(dāng)話聽,等將來回到本家,我們還需要她護(hù)著我們,替我們說話呢。”鐘寧卉握拳道。 鐘寧嘉到底比鐘寧卉小了三歲,這些話他只聽了個半懂不懂。但他一向知道這個jiejie的能耐,故而也不再提出疑問,只是跟在她身后嘟嚷道:“我還是覺得騙人不好?!?/br> 鐘寧卉猛地一轉(zhuǎn)身,盯著他的雙眼威脅道:“從現(xiàn)在開始,你要從心里覺得她就是我們的娘,知道嗎?!要是從你這里被拆穿了,看我怎么治你!” 她沖他揮了揮拳頭。 鐘寧嘉一縮脖子,嘀咕道:“知道了?!?/br> 鐘寧卉滿意地轉(zhuǎn)身,卻不防正撞在一個人的身上。抬頭看去,卻原來是船老大。 船老大正跟船上的伙計講著話,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便扭頭看過去。見是那個喜歡板著臉裝大人的小姑娘,他不由笑了,彎腰望著鐘寧卉道:“你娘好些了嗎?” 鐘寧卉警惕地倒退半步,點頭道:“我娘好多了?!?/br> 鐘寧嘉從她身后探頭出來,望著船老大笑道:“我娘餓了,我們打算去廚房給我娘買些吃的?!?/br> “啊,這就好,”船老大直起腰,又故意板著臉望著鐘寧卉道:“我還在想,要是你娘還不好,下一站就得送你們下船了呢?!?/br> 鐘寧卉的小臉頓時一白。 鐘寧嘉則笑嘻嘻地道:“伯伯才不會呢?!?/br> 船老大看看他,再看看把他的話當(dāng)了真的鐘寧卉,忽然繃不住笑開了。他伸手揉了揉鐘寧嘉的壽桃頭,望著鐘寧卉道:“你這小丫頭,小小年紀(jì),老是繃著一張臉,累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