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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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六寸滿,肩胛十五寸,繡帶二尺長。 好在他緊閉的雙眼里看不見她的滿眶淚水。 他的腦門都是坯料,她的手摸上他的臉,“內(nèi)司,我給你化個妝?!?/br> 她的手在他的眉峰上勾了一道……他本該眉如遠山。 又沿著眉中,直下鼻梁……他的鼻子很高挺。 四指拍上左臉頰,又蓋上右臉頰……他的臉很瘦。 她的手捏住他的尖下巴,拇指婆娑上他的嘴唇。 她不悲不喜的輕笑開來,“內(nèi)司,給你化了一個女人妝,還算湊合,可惜你看不到,不然該得夸夸我了?!?/br> 隔著坯料的調(diào)戲,早已讓他魂不附體。 她的手又開始在他胸口劃起來,他好不容易憋出兩聲咳嗽。這一咳,坯料巴著喉結,疼的要命。 她知他不滿,解釋道,“我向來公事公辦,可不會渾水摸魚占你便宜,內(nèi)司盡管放心。剛才起的是稿樣,還得用更深的黃蔑灰在上面描一遍。這才是定稿。” 他癢的悶哼不已,她下手的更加用力,“呶,定稿自然得加把勁?!?/br> 好不容易結束了酷刑,她用單折的棉紙,剪成胸口一樣的大小形狀,用手將紙輕輕地按到他的胸膛上,再以手指甲輕輕的在紙背后磨擦。 她有足夠的耐心給他解惑,“你們不自己動手的人,不知道做瓷的辛苦。摩了這個圖樣下來,還能用上好幾次?!?/br> 盞子里已經(jīng)備好了線條料,她把毛筆淬了進去,“我自幼沒怎么讀書,寫的字都丑兮兮的,跟內(nèi)司自然是比不得的,不過這勾線我可是很有一套呢,畫坯師傅說,筆桿執(zhí)穩(wěn),用中鋒筆法,速度均勻適中,片刻不能停,才能勾出粗細一致、厚薄相等的分水線。就跟你們寫書法的文人一樣,這可受不得半點干擾。內(nèi)司,這筆頭淬到身上,肯定會癢癢,你可得咬緊牙關,不得讓我分心絲毫,不然就是前功盡棄了!” 周內(nèi)司咳了一聲表示明白。 她大筆一揮,在他的胸口洋洋灑灑的落筆。 他看不見她的神情,卻也能想象她的專注和美好。她是天生做瓷的人。 勾線完,便是分水,她用筆淬了一下頭濃,“內(nèi)司的眉毛自然要英武濃黑,得用頭濃?!?/br> “內(nèi)司的高鼻薄唇,得用二濃?!?/br> “我聽秀棠說,臉是能化小的,只需腮幫用的顏色比臉頰深,便可以了。內(nèi)司的腮幫就用正淡罷,臉頰用影淡?!?/br> 筠娘子撲哧的笑出聲來,“我怎么忘了,男人臉寬才好看了,內(nèi)司的臉原本就瘦,被我這么一化,豈不成了狐貍精了?” 筠娘子分水結束,一桶釉槳倒在了周內(nèi)司的身上,把他綁在了樹上,拍手輕笑,“等你風干了,再烤烤,就是白地藍花了?!?/br> 伴著銀鈴聲而去的,是她心口無盡的愴涼,她伸出臟污的雙手,手上依稀有他的體溫。 她抬頭看天空,喃喃道,“周內(nèi)司,你當真以為我放過秀玫,是因為你的骨rou么?這條黃泉路,我怎么可能讓她插在我們的中間?我做好了所有的部署,獨獨漏算了一點,你不是周內(nèi)司。” ** 翌日,大老爺、大夫人、二老爺、二夫人、姑夫人、二少爺、二少夫人、祁大老爺、四少爺、大四少夫人、小四少夫人,帶著一干燒瓷師傅,濟濟一堂,筠娘子向他們展示了釉下彩,差人把上好釉的瓷器端進了饅頭山。 筠娘子笑道,“這白地藍花的燒法也很有講究呢。光這窖爐,都跟尋常的窖爐不一樣,你們都跟我進來?!?/br> 筠娘子朝宋梁打了個臉色。 一行人都聚在了火膛口。 這些人心里得意著呢,整個瓷窯的人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諒她也使不出幺蛾子! 霎時。 窯門嘭的一聲合上。 火膛里的火光紅了他們的臉。 火折落地。 正中隱埋的火藥口。 呲……呲……嘣! 轟! 轟! 轟! “是你們自尋死路,白地藍花是我娘,誰都休想搶走!” “娘!女兒不孝!女兒沒能讓白地藍花傳世……女兒死不瞑目!” “啊!” “??!” 她整個人站在火藥口,炙焰把她的心肺生生的炸開,她的軀體隨之四分五裂……骨rou分離的痛苦也不過如此。 她的靈魂飛升上天,俯視著自己的最后杰作。 瓷窯里慌亂一團,饅頭山轟然倒塌,里面?zhèn)鱽硭劳龅穆曇簟?/br> 她看見了誰……看見了被她綁起來已經(jīng)僵硬的瓷人向瓷窯奔來! 他對天呼喚:“筠娘,你為什么不聽話,我就要娶到你了……” 靈魂還會哀傷嗎,她輕盈的展開翅膀,對他告別,“武娘、司輔、內(nèi)司,我不能由著娘親落在這些惡人的手中,我……我同樣不能在經(jīng)歷這么多背叛過后,還能若無其事的做你的妻……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136 大結局 她是死了嗎? 她親眼看著自己的胸口被炸開,四肢斷成節(jié)藕,脖頸斷裂頭顱飛出。 死了怎么會感覺? 她的手摸到的是滑膩的被面,屋里的精巧擺設被紅帳遮的朦朧片。 是她京郊四合院的房間。 秀棠端著熱水進來,腳步聲聽的很真切,她很自然的張口,啞著嗓喚了聲秀棠。秀棠喜極大呼,“醒了!” 秀嬌、宋福家的、宋梁家的……瓷窯里的嬤嬤丫鬟們羅貫而入。 秀嬌推搡著:“才醒,你們吵著,怎么養(yǎng)身?” 筠轉(zhuǎn)了轉(zhuǎn)脖,雙手動了動,她的身體好端端的,就是些心力交瘁后的疲乏。 切就像場夢境,她意識的問道,“爹呢?爹爹怎么來看?” “真的還活著么?明明看到自己被炸的骨rou裂開……很疼又像是解脫……死了還能還陽么?” 宋福家的跪了筠的面前,抹著淚道,“已經(jīng)睡了三天了,老爺……果然是父女連心……是老爺替……” 筠秀棠的攙扶坐了起身,秀嬌擰來帕給她擦臉。 筠捂著鈍痛的胸口,聲嘶力竭道,“是讓你們都瞞著爹爹么?爹爹走了,誰來給親燒白地藍花?爹爹!” 兩行淚。 宋福家的從袖中抽出本簿冊,“老爺臨走前終于燒出了完整的白地藍花,是白地藍花的要訣?!?/br> 宋福家的揉著她汗?jié)竦念^發(fā),“老爺管事假,到底是父女連心,是老爺吩咐們把你藥倒帶走……要哭,老爺走的很安詳,說生欠了青和你,做了樁,青就會原諒了。今天剛好三日大殮,老爺?shù)氖恚€等著入棺。” 收斂到的殘肢被白布包著,筠抱懷中,放進棺材里,整撐住,口血嘔了出來。 筠秀棠的攙扶,身孝服,隨吹吹打打的們?nèi)ピ帷?/br> 葬回來已經(jīng)是月上中天,筠雙眼如沉潭,秋天的夜說涼就涼,冷風吹動孝衣,整弱禁風,又似乎堅可摧的力量。 筠淡淡發(fā)問,“吉宅是誰給爹爹卜的?” “回,是輔?!?/br> “輔?”筠聲音沉,冷的令發(fā)憷。 “是……” “大皇沒追究,父親能安生葬,輔是是又拿了宋家白地藍花給大皇討了大好處?回……是真的管拜品嘍!” “……大皇,,該稱太了,太已經(jīng)顧上宋家白地藍花了,因為……旻王反了!” “旻王?” “也知旻王的兵馬從哪里來的,禹州、衢州,京城的四面八方如同雨后春筍的冒了出來……樞密院掌兵籍和虎符,卻擅打仗,又與楊家互相忌憚,朝堂上都吵成團糟,旻王那頭東錘西榔頭,就跟朝廷兵馬玩老鷹捉小雞呢。京城封鎖了城門,輔的用兵之法駁倒了樞密院和楊家,朝廷用之際,只能拘格。國庫空了,也撥了多少餉銀,輔膽也真大,就領著五千兵馬出了京城,跟旻王翰旋?!?/br> “呵……” “,輔差來話說,等立了功,就回來娶你?!?/br> 九月月。 輔與楊驃騎帶兵鎮(zhèn)壓旻王。 旻王的兵馬都是盤踞附近各地的瓷礦和釉鄉(xiāng),鄉(xiāng)民都被驅(qū)逐。加上京城鎖城,行商止步,心惶惶。 太已經(jīng)把太宮里的干物什砸了七七八八,憤恨道,“旻王畜生大逆道,本太都上奏了父皇多少次了,就是以旻王小打小鬧為由,以國泰民安的說辭,說來說去就是想出兵鎮(zhèn)壓!本太也是惠妃的兒,父皇就是偏心!” 程琦心事重重,也給了什么諫言。 太頹廢的坐了來,“你也看到了,本太算什么,父皇就是稱病理朝政,樞密院本太使動,楊家與本太對盤,本太到底只是掛虛名!” 其實崇慶帝也沒法,旻王的星星之火,已經(jīng)燎原。輔與楊驃騎前去撲滅,也只是無用功。 也是崇慶帝心存忍,當初得了旻王私承包瓷山釉鄉(xiāng)進行屯兵之時,就該掐滅火種。 蘇公公回來稟報,崇慶帝稍稍心寬,“到底是惠妃的兒!還知道以民為天、禍及百姓……是逼朕吶,朕生愛民如,又豈會大動干戈涂炭生靈?就讓輔和楊驃騎跟耗著罷。朕倒要瞧瞧,多大能耐,能撐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