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更濃。

    諶凌煙小心翼翼的走下玉階，站在院中恣意感受飄雪的冰涼，任憑雁玉如何勸都不離去，眾宮人嚇壞了，連連跪下磕頭。

    容玉連忙拿了傘為她撐起一片小小的天，擋住了落下的小雪。

    諶凌煙發(fā)著呆，心亂如麻，五味雜陳，他為何這么做？他是個睿智英明的皇帝啊，他應(yīng)該知道，如今形勢嚴峻，他如此做法，更讓月逸清等叛臣更加理直氣壯的說他是昏君，一個被女色所迷的昏君。一切的一切，對他都是毫無利處的，他為何要這么做？

    諶凌煙微微一笑，今日是她的生辰，他這么做，是否就是他所說過的驚喜？呵呵，的確很驚喜，諶凌煙心中漸漸泛起了甜蜜，但不乏有些擔憂，站在院中好一會兒才回暖閣去等著。

    不過一會兒，宮里上下的嬪妃紛紛登門拜訪，皆是來探消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恐懼和哀怨，她們不懂，為何皇帝要這么做，為了皇后，他可以放下后宮眾多佳麗嗎？

    哀怨的同時也在羨慕，羨慕他們之間的情，羨慕他們之間的甜蜜。

    諶凌煙交代了雁玉不接見任何嬪妃，眾嬪妃在正殿坐了會兒，見諶凌煙避而不見，憤憤的便也一一離去了。

    待一眾都離去后，諶凌煙披了大氅便去了蕙蘭殿找崔初柔，這段時日因為身子的原因，總不得去見她，如今這么大的事情出來，她心里有些擔心崔初柔。

    這宮里，或許唯一純凈的人便是她，偏偏她也是愛著皇帝，得知要遣散后宮，不曉得她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蕙蘭殿她很少來，事實上后宮的宮室她雖然能叫得出名字，卻有多半沒有去過，蕙蘭殿比起她去過的宮殿，一點都不起眼，簡單的陳設(shè)，庭院也不種植好看的花草，簡單的甚至無法讓人聯(lián)想到這是一個妃子的居住地。

    諶凌煙降臨蕙蘭殿，宮人慌忙前來迎接，崔初柔拖著病怏怏的身子出來，諶凌煙忙上前扶住她，嗔道：“你身子不好還出來做什么?！?/br>
    崔初柔虛弱一笑，道：“娘娘前來，臣妾應(yīng)該接駕?！?/br>
    諶凌煙命宮人扶著崔初柔進了內(nèi)殿，自己上了正坐去坐，等宮人奉了茶才看向崔初柔笑道：“本宮也是閑來無事，昭陽殿又待得悶了些，便來meimei這里討些茶果吃?！?/br>
    崔初柔今日只穿了件半成新的玉色織錦宮裝，襯得她越發(fā)的柔弱可人，她微垂了眼瞼，輕聲說道：“臣妾雖然深居簡出，今早的事情卻也聽說過了，想必娘娘前來，不是來討茶果吃那么簡單吧?！陛p柔的嗓音徐徐開口，聽者心酸。

    諶凌煙尷尬的笑了笑，隨后輕嘆一聲，望著崔初柔靜靜問道：“若是皇上真的要散了后宮，你會如何？”

    崔初柔怔了怔，然后凄慘一笑，道：“宮里宮外，于臣妾來說都沒有分別?！彼曋R凌煙，忽然欣慰一笑，“皇上對娘娘的情，實在讓人羨慕，臣妾伴在皇上身邊多年，從未見皇上對哪個女人如此動心，散了也好……”

    蕙蘭殿內(nèi)的宮人早就退下了，殿門卻沒有關(guān)上，諶凌煙透過門望著窗外雪白，有些歉然的看著崔初柔，“本宮會讓皇上為你安排好地方靜養(yǎng)身子?！?/br>
    崔初柔輕輕搖頭，嘆道：“臣妾這身子是老毛病，再怎么靜養(yǎng)也是這副樣子出宮也好，這么多年，臣妾一直盼著能到宮外走走，過些平凡的日子?！?/br>
    諶凌煙嘆息道：“許多女子想進宮，偏偏你要出宮?！?/br>
    崔初柔恬然一笑，“或許只有經(jīng)歷過，才明白，哪些是自己真心想要的?！?/br>
    諶凌煙輕輕點頭，忽然抬頭笑看她，“賢妃可還記得在東宮那座牡丹亭？”

    崔初柔一怔，然后點頭，笑道：“自然記得，當年此亭也是因娘娘而命此名的?！?/br>
    諶凌煙笑吟吟道：“當年意氣風(fēng)發(fā)，受了些氣也總是沉不住，現(xiàn)在回想起來，總覺得好笑得很?！?/br>
    當年她與崔初柔、薛芝琴同游安禧園，隨后巧遇當時還是皇子的幾位王爺，大家各自互不相服，暗中較勁，硬是比試了一場詩會。那個時候都還不懂得收斂自己，諶凌煙抿著嘴一笑，崔初柔亦是笑了起來，“當年娘娘還留了一首詞，也不知如今譜出來沒有。”

    言及此，諶凌煙心中一暖，淺笑道：“譜出來了?！?/br>
    “真的？”崔初柔眼睛一亮，直直看著諶凌煙，喜道：“當年娘娘的詞臣妾甚是喜歡，一直在可惜無人能譜出曲子來，沒想到真的有人譜出來，此人是誰？”

    諶凌煙低低一笑，回道：“是皇上，也是前段時間把譜子交給本宮的。”那首曲子，諶凌煙事后也用古琴彈過，琴曲流暢，纏綿之中又帶著期盼，配上古琴的空靈，薛驍譜出的曲子當真是妙。

    崔初柔定住，然后感嘆道：“皇上通曉音律，熟悉樂理，能譜出此曲也不意外?！?/br>
    諶凌煙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本宮今日來便帶了曲譜來，賢妃若喜歡，本宮就贈予你，也不枉咱們姐妹一場?！彼钦嫘牡南胨徒o崔初柔，這個女人實在讓她欽佩，她雖然待在宮里的日子最長，但她的心卻是最純凈無瑕的，她理應(yīng)得到寵愛，卻可嘆情之一物。

    崔初柔眼中浮出瑩光，喉嚨輕輕動了動，似在哽咽著什么，許久才艱難回道：“多謝娘娘厚愛，可臣妾不能奪人所愛，曲子本是皇上為娘娘所譜，臣妾是萬萬不能要的。”

    諶凌煙沉了沉眸色，道：“這是什么話？你既喜歡，便拿了去，若是真的要出宮，它也可陪伴著你。”

    崔初柔堅決的搖頭，不容置疑道：“臣妾是不會要的，請娘娘莫要再如此了，有些東西，放在心中便是了，臣妾又何必隨身帶著呢？”

    一席話，讓諶凌煙更加佩服這個女子，她嘆道：“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勉強了。”

    崔初柔見諶凌煙不再堅持，恬然笑了笑，命人再重新泡壺?zé)岵?，二人閑談起了別的話題，一時之間，殿內(nèi)熱氣潺潺，好不愜意。

    從蕙蘭殿回來，諶凌煙直接去了乾清宮，到了乾清宮才知薛驍去了御書房，想來今日朝上反對的人太多，下朝后他便去處理這些事情，這般想著諶凌煙便不再去找他了，徑自回了昭陽殿靜靜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