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段天諶，也為了她背后的將軍府和玉府，她可以試著去習(xí)慣這樣的殺戮，可若是有一天，這些支撐都不在了，她又該如何自處？

    想到這里，她暗自苦笑了一聲，兀自搖搖頭。想這些莫須有的事情做什么，就算段天諶真的收了別的女人，她也不該如此消極。

    橫豎她不是還有個手握重兵的將軍爹爹嗎？她那爹爹總不至于不要她吧？

    若真是混到了那個地步，恐怕她也沒有必要再出現(xiàn)在段天諶面前了。

    “段某人，”她忽然松了手，捧起他的臉，輕輕的撫摸著，語氣顯得格外溫柔，可說出的話卻透著透心徹骨的冷，“還記得大婚后的第一日早上，我在馬車?yán)锔阏f過的話嗎？如果你看上了誰，要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我不喜歡勉強你，也不會對你的這番舉動持什么反對的態(tài)度。可是，你一旦這么做了，記得要還我一片清靜和自由?！?/br>
    段天諶擰著眉，握住那雙小手，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味不明道：“若若所說的清靜和自由，是指的什么？為何要我還你，難道我不能給嗎？”

    能的話，還至于這么糾結(jié)嗎？

    顧惜若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雙臂環(huán)胸，靠在了長案上，神色清淡，“你知道的，我一向都很怕麻煩，尤其是跟你們這個時代專會爭風(fēng)吃醋勾心斗角的女人打交道，那更是最厭惡的。你若真是收了別的女人，我這個王妃肯定要應(yīng)付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一天還有些新鮮，日子久了，我肯定受不了的?！?/br>
    段天諶敏感的抓住她話里的某一句，“若若，什么叫做你們這個時代？”

    顧惜若一怔，沒有想到自己下意識就把前世的語調(diào)給扯出來了，眼看著某個人正滿臉疑惑的盯著自己，眸中狡黠的光芒一閃，忽然湊到他跟前，神秘兮兮的，“段某人，你信不信，我是借尸還魂，重生在這一副身體上的？”

    段天諶皺了皺眉，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xì)的打量著她，想要從她的神色里看出一絲說笑的痕跡。

    可自始至終，她都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平白多了幾分穩(wěn)重和深沉莫測。

    透過那雙依舊明亮的眼眸，他頭一次看不出她心底里隱藏的情緒。

    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以至于他有些不確定，到底顧惜若說這句話的目的是什么。

    “其實，你想要知道，也不是不可以，”顧惜若將他鮮少露出的神色看入眼中，忽然又靠在了長案上，有些感慨道，“我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卻不知怎的，在另一個世界死去之后，我就到了這里，成了你現(xiàn)在所看到的這個人。可是，我接受的教育，從來都是一夫一妻制，你要我去和別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很抱歉，我做不到，甚至我還會覺得——臟！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如果有一天，你真那么做了，那么你我之間的這段感情就到頭了?！?/br>
    段天諶霍然起身，雙手扣住她的肩膀，將她困在他和長案之間，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眸色里光影變幻，明滅不定。

    顧惜若也沒有掙扎，抬起頭，望進(jìn)那雙深邃的眸子，看著里面潛藏著的小小自己，無甚表情的面孔，微顯突出的眼瞳里還透著些許的睡眠不足……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

    可不知為何，她自己卻窺出了此刻那個小小自己眸底深處的荒涼。

    她垂了垂眼瞼，撐在案上的雙手緊握成拳，為這樣變化巨大的自己而感到無比心驚，不禁閉上眼，那雙暗沉的眸子似乎也跟著嵌入了腦中，像一個神情僵硬的人，在時刻監(jiān)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拷問著她的良心和靈魂。

    這兩日來，一直被刻意壓制的情緒忽然沖破了她的防線，如海上的驚濤駭浪不停翻滾沸騰，維持許久的冷硬和倔強也在海浪的沖刷下盡數(shù)崩塌。

    她忽然不去想所謂的“唯一”，不去想如果段天諶真的收了其他女人，她要如何去應(yīng)對。

    那些東西太累贅，就連看一眼都覺得是一種力氣上的浪費。

    想到這里，她忽然有些懷念沒出蒼京之前那種渾渾噩噩的小日子——不用管家，不用勾心斗角爭風(fēng)吃醋，每天月上林梢時，抱著小枕頭鉆被窩里呼呼睡去，又在鳥聲嘰喳中伸著懶腰揉著眼睛惺忪醒來。

    看似很沒出息，可至少每天她都過得很開心很簡單。

    再一回想此刻的“狼狽”，她突然就失去了談?wù)摰男那?，用力扒下段天諶的雙手，沒精打采道：“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br>
    說著，她就轉(zhuǎn)過身，想要離開，皓腕卻于這時被用力扣住，她只覺一股自己的身子被一股極大的力氣狠狠拉扯旋身，在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整個人便被籠罩在一片陰影當(dāng)中，雙唇也被另一張微涼的薄唇覆住。

    若是以往，或許她還不會有什么大的反應(yīng)，可這幾日經(jīng)歷的事情歷歷在目，原諒她無法不對此刻所做的事情產(chǎn)生一種抵制情緒。

    她看著眼前這張俊美得人神共憤的臉，睫毛撲閃了下，張嘴就對著那薄唇重重咬了下去，一股濃重的血腥氣頓時彌漫在了唇齒之間。

    段天諶半瞇著眼，看著沾染在她唇邊的殷殷血跡，眸光一暗，非但沒有退離開，反倒是趁勢撬開她的貝齒，侵占她的領(lǐng)地，一路攻城略地。

    牙齒輕叩，舌尖觸碰，一個個親密曖昧的動作，帶起陣陣酥麻的極致感受，迅速流竄至全身。

    顧惜若身形微顫，臉頰發(fā)燙，開始劇烈掙扎。

    偏生段天諶似乎也與她較上了勁兒，粗礪的大手滑落在了她的腰際，觸手纖細(xì)柔韌，他舍不得放開，稍一用力就把懷里的嬌軀貼近了些許，仿佛是用了自己所有的熱情和力氣去吻她，想要通過這熱烈而癡迷的一個吻，把她暫時從這幾日的彷徨煎熬所導(dǎo)致的各種胡思亂想全部拋開。

    顧惜若的身子被他禁錮在懷里，動也不能動，漸漸也放棄了掙扎，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暫時沉淪在他為她編織的世界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段天諶的雙唇才退離些許，靜聽著彼此紊亂而略顯急促的氣息，他不禁勾唇一笑，額頭抵著她的，就那么靜靜的看著她，眸色幽黑，神情溫柔。

    顧惜若睜著明亮的雙眸，極其不爽這樣子的他，把她弄得心緒紊亂之后，他自己卻在一旁優(yōu)雅的看著她的狼狽。

    她憤恨咬牙，對著那張薄唇，又狠狠的咬了下去。

    “嘶——”

    段天諶皺著眉，倒吸了一口冷氣，剛想把她推開一些，不經(jīng)意間卻望入她那雙明亮的眸子，像是被天地靈氣洗過一般，比之以往更多了幾分靈動之氣，只一眼，便將他的整顆心瞬間俘獲。

    唇上的疼痛依舊清晰的傳入大腦，可他卻忽然不動了，雙手就那么環(huán)在了她的腰身上，微垂下眼瞼，癡癡的看著她。

    顧惜若見狀，沒趣的退離了他唇邊，懶懶抬起眼瞼，小眼瞪大眼。

    “不咬了？”段天諶挑眉問道。

    顧惜若懶懶掀起眼皮——這人吻出毛病了！

    她又沒有“咬人上癮癥”，若不是他硬著來，自己又怎么會浪費力氣去咬人？

    “你這模樣，還真像一只發(fā)狂的小獸。”見她不語，段天諶又低笑了一聲。

    顧惜若頓時怒目圓瞪——穿越客對“小攻小受”神馬的，總是敏感而又浮想翩翩的。

    段天諶直接無視掉她的抗議，伸手就撫上了她的嘴唇，水潤而微微紅腫，其上還殘留著少許的血跡，愈發(fā)襯得鮮紅欲滴。

    他用指腹輕輕的擦拭著，不疾不徐，直讓顧惜若以為自己的唇被一根羽毛掃過，酥癢難耐的電流四處流竄，驚得她臉紅心跳，快速退離后，抬起袖子就粗魯一抹，末了還挑釁的沖他揚眉。

    與他方才的優(yōu)雅動作相比，簡直太沒形象太不堪直視了。

    他無奈的搖頭，自喉嚨深處溢出一道溫醇的笑聲，低下頭，緊緊鎖住她的雙眸，柔聲道：“若若，心情好些了嗎？”

    顧惜若微怔，有些不明所以的抬眸看他，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一直緊繃著的神色微微動容，心虛的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若若，你聽好了，不管你是借尸還魂，還是離奇重生，我永遠(yuǎn)都只認(rèn)這么一個事實：你是顧惜若，是我的王妃，將來還是孩子的娘親，誰都不能帶走你！”段天諶字字鏗然道，下一刻，便見他欺身上前，唇齒蹭著她的，目光卻是少見的澄澈清明。

    顧惜若鼻頭微微發(fā)酸，低下頭，兩只食指互絞著，糾糾纏纏，一如她此刻感動中糟亂紛雜的心情。

    短暫的調(diào)整后，她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只是抬頭看到他笑得瞇眼的神色，誠心不想他如此霸道得瑟，仿佛不打擊他一下，心里就極其不舒服，“你說什么呢？帶不帶走這事兒，可不是我能夠決定的。萬一真正的顧惜若魂魄飄了回來，要我給她騰地方呢？”

    “你笨啊，平常教你的武功都忘記了，難道不會打回去？”段天諶恨鐵不成鋼的賞了她一記爆栗，環(huán)著她腰身的手又緊了緊，滑膩而微涼，手心似乎已經(jīng)出了汗。

    他的神色看似格外輕松，就連剛才那句話都是調(diào)笑著的，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勁兒，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多想。

    他這個小妻子，腦袋缺根筋，如此嚴(yán)肅的問題，居然也這么沒大沒小的說出來，且不說事實是真是假，單是讓旁人知道，后果都很不得了。

    “若若，答應(yīng)我，如果真出現(xiàn)你所說的那種情況，一定要記得使出渾身的解數(shù)，把那個真正的顧惜若打跑，知道嗎？”他湊到她的眼皮子底下，神色有些局促，“你是我的王妃，我從來都只認(rèn)定了你?！?/br>
    顧惜若怔了怔，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段天諶，說話像個孩子，神情里隱隱透著一股緊張，時刻讓她感覺到自己被疼愛在乎的幸福感。

    可莫名的，她卻想起了那些無辜受死的女人，想著她們是否也渴望著這樣的疼愛和關(guān)心，是否可曾想過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紀(jì)就葬送在了森冷寒刀之下？

    既然是她做的選擇，她就不會后悔，可從來沒想過，有一日會因為所做的選擇而給自己帶來良心的譴責(zé)！

    段天諶見她的小腦袋越來越低，眼里滿滿的都是心疼，伸手將那顆小腦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低聲誘哄著：“若若，你在想什么？可不可以告訴我？”

    這一句話，卻恍若一顆炸彈，瞬間將顧惜若死死防守的堤壩炸開一個缺口。

    她緊緊的揪著段天諶的衣襟，低著小腦袋，斷斷續(xù)續(xù)的哭泣聲便傳了出來。

    “段某人，我不是故意要害死那些人的，是那個人逼我……”

    “……可我也不想交出那塊令牌，我知道我很自私……”

    “嗚嗚……我成為了我討厭的那種人……”

    “……段某人，我恨那個人……”

    ……

    清冷的月色從雕花鏤空的窗子里照進(jìn)來，斑駁陸離，落了一地的白霜，低而壓抑的哭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響，燭火曈曈，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搖曳在窗紙上。

    許久之后，顧惜若哭得累了，偎在段天諶的懷里就沉沉睡去。

    段天諶拍了拍睡得不安穩(wěn)的顧惜若，待她眉宇舒展了些，才看向窗外，雙眸如結(jié)冰的湖面，跳躍其中的燭火居然也無法融化。

    片刻后，他才攔腰抱起懷里的人兒，大步走了出去。

    ……

    第二日，顧惜若起了一個大早，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招搖過市。

    駱宇實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了，從懷中慢吞吞的拿出了一個小瓶子，說是可以消腫化瘀的，一涂就見效。

    遞出來的時候，他還是滿臉的不愿意，仿佛只要顧惜若猶豫上一秒，他就會立即把瓶子收回去。

    不想，某女向來都秉持著“別人的好東西，不拿白不拿”的原則，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已經(jīng)快速的奪了過來，不僅奪了，還當(dāng)場仰起頭，慢條斯理的涂抹起來。

    駱宇當(dāng)即捂著心口別過臉，不愿意再看下去。

    謨城長街上，顧惜若背著手走著，左邊跟著眼珠子骨碌碌直轉(zhuǎn)的小巴，右邊跟著一只狗，狗尾巴搖啊搖的，兩人一狗悠哉悠哉的晃蕩著。

    想起一路上看到的情景，顧惜若的兩根小眉毛忍不住高高豎起。

    十日即將過去，謨城的戰(zhàn)事也要打響，是以，長街巷道里幾乎不見行人，偶有一人騎馬穿過，噠噠的馬蹄聲急促如驟雨，震得那些剛伸出頭察看情況的百姓又立即縮了回去。

    滿城戒備森嚴(yán)，長街巷道寂寥無人，說不出的冷清凄涼。

    顧惜若本來就心情不好，想要走出驛站散散心，起初段天諶還不同意，最后拗不過她楚楚可憐的請求，百般勸告了后，又將大部分的龍鱗衛(wèi)撥給她，才滿臉擔(dān)憂的看她出門。

    可如今看到這樣的情況，她忍不住含淚凝噎——她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想逛街都不行，這日子簡直是沒法過了！

    于是，顧大小姐立即打道回府，兩人一狗依舊慢悠悠的踱步往回走，卻在轉(zhuǎn)過一個拐角時，一道人影突然沖了出來，當(dāng)場驚得人飛狗跳，汪汪聲起。

    顧惜若想也不想就打了出去，那人影剛往她所在的方向沖過來，冷不防就挨了她這么一招，居然也沒有口吐鮮血什么的，而是直接直挺挺的仰躺在了地上。

    短暫的平復(fù)后，兩人一狗才神魂歸位。

    卻見顧惜若當(dāng)即卷起袖子，渾身戒備的看著某個罪魁禍?zhǔn)祝淅溥车溃骸罢l走路沒長眼睛？沒看到姑娘心情不shuangma？居然還敢撞到槍口上來，是不是嫌日子過得太清淡了？”

    “請王妃恕罪，小民是逼不得已的?！蹦侨肆⒓垂蛟诹祟櫹裘媲?，雙手趴伏在地，頭頂一個旋兒溫圓可愛，看得顧惜若手心發(fā)癢，想要抬手摸一摸的沖動特別強烈。

    不過，她也不是不懂得身份分寸，尤其是在注意到這個人對她的稱呼時，心里疑竇頓生，負(fù)手身后，俯視著那個小旋兒，面無表情道：“你抬起頭來?！?/br>
    那人聞言，身子驀地一僵，而后才緩緩抬起頭，約莫十一二歲，娃娃臉，眉目清秀，目光澄澈稚氣，看人時恍若明鏡照面，可以讓人從中窺出干凈與骯臟的區(qū)別。

    看起來，倒是個挺正直的少年！

    可她搜尋了半晌，卻發(fā)現(xiàn)記憶中不曾見過這個人，那么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突然沖出來攔住她，又有何目的？

    她蹙了蹙眉，耐下了性子，不解道：“你是何人？多大了？家住哪兒？為何要攔住我？”

    －－－－－－題外話－－－－－－

    我終于也早更了一回啊……不容易啊……明天繼續(xù)……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