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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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為何,在聽到最后那一個刻意拖長的“嗯”字,在場的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九姨娘硬著頭皮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她臉上依舊掛著那無害的笑容,周身卻釋放著一股濃烈的寒氣,尤其是那雙眸子像是結(jié)了冰一樣,反射著明亮耀眼的光芒,竟讓人從中窺出了一絲睥睨不屑的威勢。 她暗暗心驚,想著她們終究是小看這位諶王妃了,表面上看起來,笑瞇瞇如溫和無害的小姑娘,可此刻窺出她的本來面目,才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啊!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后悔,領(lǐng)了這樣累人的差事,應(yīng)了那樣愚蠢的事情。 “王妃,”她暗自咬了咬牙,終于還是硬著頭皮走了出去,與那綠衣女子一同站在了一起,字字誠懇道,“請恕奴婢多言。您這么做,著實不妥。前方花園里,諶王爺與諸位大人相談甚歡,若是被人知道了這里的事兒,豈不是落了王爺?shù)哪樏妫吭僬?,這對您和王爺乃至是皇上的聲名顏面也不好??!” 語畢,她又小心翼翼的抬眸,瞥了顧惜若一眼,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正滿臉笑意的看著她,那笑意里有著連她自己都看不懂的意味。 她飛快的垂下頭,雙手下意識的揪著帕子捂著胸口,似乎是想要撫順那加快的心跳。只是卻沒有讓開,那站立的姿勢隱隱透著一股堅持。 顧惜若仰頭,看了看日頭,慢條斯理道:“若是犧牲掉王爺和本妃的聲名,救下正處于水深火熱當(dāng)中的老百姓,那也是值得的。不過,九姨娘可要記清楚了,皇上的顏面,可不是誰都可以肆意議論評價的。此話,以后可不能再說。至于你們的大仁大義,本妃也不會憑白埋沒了去。到時肯定會讓明總督予以表彰,而岐城的百姓自然也會記得你們的恩情的!” 九姨娘眸光一緊,猛地咬住嘴唇,不一會兒就出現(xiàn)了一排整齊的齒印。 這些虛名,于她們這些身處內(nèi)宅的婦人而言,不能吃,不能穿,要來又有何用處? 可這諶王妃軟硬不吃,她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諶王妃的舉動??! “王妃,奴婢有話要說?!蹦鞘嶂档俚呐涌羁钭叩骄乓棠锏纳磉?,膝蓋一彎就直直跪在了地上,淚水在眼里打轉(zhuǎn),看起來頗是委屈。 她朝著顧惜若重重的磕了個頭,柔弱弱弱道:“王妃,您對百姓的仁愛之心,奴婢等人十分清楚,可奴婢等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唯一的指望便在于總督大人的賞賜和府里的月例,您若是全部拿走了,奴婢們拿什么討日子?。俊?/br> 她說得聲情并茂,字字泣血,簡單的幾句話就調(diào)動起了其他女人的心思。 只見原先還站著的姨娘們紛紛效仿她,跪了下來,十八個人齊齊排開,并且隨行的丫鬟婆子還跟著一起,竟然直接將院子門口給堵成了一道人墻,似乎是在表決心似的。 顧惜若依舊是神色不變,靜靜的掃了眼跪著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跪著的人群紛紛變了臉色,終究是嬌生慣養(yǎng)的內(nèi)宅姨娘,不到一會兒就有人咿咿哦哦的抱怨起來,漸漸的,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哀怨遍地。 “你們這是做什么?”顧惜若終于站直了身子,朝著她們走過去,居高臨下道,“方才本妃可是詢問過你們的意見,而你們也都是答應(yīng)了的?,F(xiàn)在又做出這一副模樣,是想要抗議嗎?既然當(dāng)初不愿意,為何不直接說出來,到了現(xiàn)在又反悔,你們把本妃當(dāng)作了什么?可以隨意敷衍的無知女人?” 眾人臉色大變,只覺得這話說得過重了些,可畢竟是她們理虧在先,因此也只能是低著頭沉默著,想要以此來抗議。 可惜,這些女人太不了解顧惜若的性子了。 作為囂張了十幾年的將軍府嫡女來說,別的估計不擅長,可在囂張行事和讓人失望走投無路這兩個方面,她發(fā)揮得倒是淋漓盡致。 但見她袖子一揮,指著院門,沖著青朵怒道:“青朵,你去前方的花園里,請王爺和諸位大人過來。本妃倒要看看,惡意敷衍欺騙本妃,并以此不堪行徑來威脅本妃,到底是錯還是對!莫不是本妃在你們這些姨娘面前,還需要對你們百般忍讓?你們把自己當(dāng)成了什么人?” 青朵早就看不慣這些姨娘不識趣的性子,此刻得到顧惜若的吩咐,立即福了福身,抬步就要往院門處走去。 跪著的女人們頓時慌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恐懼。 若是此事鬧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怕是她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更甚至,以總督大人那愛面子的性子,能不能留在府里,還是個未知數(shù)呢! 九姨娘也是慌了神,咬著唇紅著眼睛,泫然欲泣,楚楚堪憐。 她此刻才知道后悔,本來就不該去招惹諶王妃的。 這回可好,進退維谷! 她咬了咬牙,看著青朵那漸行漸遠的身影,眼里閃過一抹堅決,猛地起身叫道:“且慢。王妃,不過是一點小事兒,何必去驚動王爺和諸位大人?奴婢方才想了想,既是為著百姓,奴婢就是將自己房中的物事兒拿出來,又有何不可?” 青朵停了下來,回頭猶豫的看著顧惜若。 顧惜若回了她一記眼神,隨之饒有興味的看著九姨娘,臉上并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靜靜的看著她半晌,忽然笑著搖頭:“九姨娘真是這樣想的?” 九姨娘猶豫了下,揪了揪手里的帕子,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 一旁那梳著牡丹髻的姨娘見狀,眸光閃了閃,悄悄的拉了下九姨娘的袖子,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九jiejie,三思??!若是被大人知道了此事,怕是要埋怨咱們愚蠢無知,辦事不利的。到時候丟了大人的顏面,咱們都擔(dān)待不起?。 ?/br> 九姨娘心頭一動,眼里光彩一亮,可片刻后就變得黯然起來。 她又何嘗不明白其中的輕重關(guān)系? 可此事關(guān)乎明哲的顏面和尊嚴(yán),她絕對是不敢馬虎的。 更何況,諶王妃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兒,與其讓明哲和她們在眾多官員面前出丑,倒不如直接關(guān)起門來接受明哲的懲罰。 只要不是將事情擺在大庭廣眾之下,那么自然就還有回旋的余地,以明哲的威懾力和手段,想要控制住府內(nèi)下人的嘴巴,還是綽綽有余的。 思及此,她拍著那人的手背,若有所思道:“十meimei,不必?fù)?dān)心。你若信我,便也跟著一起吧!” 十姨娘眼里劃過一絲惱怒,只是想到了什么,又微微抬眸去看了看顧惜若,卻發(fā)現(xiàn)她正滿臉笑意的盯著自己,那雙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輝,如利劍般直接射入她的心底,冷淡而漠然,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和目的一樣。 她心神頓時一凜,飛快的低下頭,眼里卻是多了幾分不甘。 這邊,九姨娘已經(jīng)重新跪了下來,只是比之方才,她的態(tài)度顯得恭敬了許多,眾人見她都妥協(xié)了,身子皆是不可抑制的抖了抖,等待著九姨娘的最終決定。 “王妃,此前是奴婢等人不識大體,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還請您見諒。”九姨娘道,“王妃說得對,府外的一些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當(dāng)中,奴婢等人沒有其他的辦法盡上綿薄之力,唯有自愿籌募錢銀,希望能夠幫上一些小忙?!?/br> 她話音剛落,其他人紛紛見風(fēng)使舵,忙不迭的磕頭附和。 顧惜若倒是沒有作聲,在她們表了好一會兒的態(tài)之后,才慢慢走到眾人面前,涼涼問道:“都想好了?” 語氣是一如既往的簡潔干脆。 其他人面面相覷,雖心中不愿,可還是連忙點頭應(yīng)是,就怕應(yīng)得遲了,成了顧惜若用來震懾眾人的倒霉鬼。 顧惜若暗自冷笑不已,又別有意味的看了眼十姨娘,隨即抬步往前走去,跪在地上的女人們頓時讓開一條道,青朵也帶著人便跟了進去。 顧惜若等人走入的房間,正好便是九姨娘的居所。 眾人心中忐忑,又想起似乎顧惜若沒有說過不能跟著進去,互相看了一眼后,紛紛站到了九姨娘的身后,大有她一進去,她們便跟著一起的意思。 九姨娘神色晦暗不明,低頭思索了會兒,便扶著身旁丫鬟的手,快步走了進去,身后還跟著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嬈女人。 甫一踏入,顧惜若就大略掃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整個房間并不是很大,正面的墻上掛著山水墨畫,畫下面則是一張正正方方的紫檀木桌案,上面擺放著顏色鮮艷的瓜果,左右兩側(cè)皆垂掛著珠簾,珠簾之后便是賞心悅目的仕女圖,阻隔住了外面之人的視線。 不過是匆匆一瞥,她揮一揮手,青朵等人便躬身候命。 “青朵,城北的百姓衣不蔽體,記得多拿些好料子,待會兒命人去裁剪制衣。” “記住了,能搬就搬走,不能就留下來給姨娘們?!?/br> “……別磨磨蹭蹭的,記得動作要快點,別讓本妃賞你們一頓飯……” “……” 清脆響亮的聲音傳來,那些跟著進來的女人齊刷刷的看向走在最前頭的九姨娘,待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閉上眼睛,扯著帕子低聲抽泣起來,才悻悻然的收回視線,或滿面擔(dān)憂,或幸災(zāi)樂禍。 顧惜若挑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隨即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指揮這個指揮那個,偶爾見到嵌在桌案上的寶珠,還猛地剎住腳步,彎腰低頭摳下來,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吹了吹,眼神兒賊亮賊亮的,完全是一副小財迷的模樣。 諸多姨娘見之,頓覺寒氣自腳底竄起,看著顧惜若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獸,趕緊退了出去,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一時間,東跨院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 總督府的花園里。 顧惜若等人走了之后,段天諶便揮退了其他官員的女眷,留下一眾或老或少的官員,氣氛卻不是很融洽。 眾人忍不住提起氣來,小心翼翼的瞥了眼上首自斟自濁的人,各自打著自己的小心思。 明哲暗自詫異,且又身為岐城總督,便也站出來,不解道:“王爺,請恕下官愚鈍,今日本是您和王妃的接風(fēng)宴,為何您卻……” “相信諸位大人都很清楚,本王此次南下,是為著被東梁國奪去的三座城池。若不是晉副將將書信遞到本王的手上,本王也不會插手岐城的事務(wù)?!倍翁熘R緩緩轉(zhuǎn)動著手中的酒杯,話鋒陡然轉(zhuǎn)冷,“但是,本王既然來了,就不會袖手旁觀。” 這是什么意思? 要以王爺之尊,插手岐城的事務(wù)? 明哲一張臉頓時拉長了下來,雙眸里似是燃燒著兩簇火苗,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了話,“王爺,您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下官,還是借機奪了下官的權(quán)?下官知道您是當(dāng)朝王爺,身份尊貴,可也不能以強權(quán)壓人??!” 語畢,其他官員紛紛交頭接耳起來,無不是表達了對明哲此話的贊同,只是在瞥到段天諶似笑非笑的神情時,心頭沒來由的發(fā)怵,議論的聲音也小了些許。 “明總督是何意思?王爺身負(fù)皇命,自然不可能干涉岐城的事情。更何況,您是岐城的總督,對岐城的事務(wù)也最為清楚,王爺慧眼,又豈會看不清這一點?”舒旭施施然起身,走到與明哲并肩的位置,朝著段天諶拱手,“王爺,您說,下官分析得可對?” 他一臉的笑容可掬,溫和有禮,清秀的面龐棱角分明,勾勒出獨屬于男子的剛毅之氣。 可段天諶見之,心頭沒來由的一堵,想起他的小妻子三番五次受了此人的影響,狹長的雙眸里頓時淬入了冰,手中的酒杯也重重的擱在了桌案上。 “啪”的清脆聲響,瞬間傳入了諸位官員的耳朵,幾乎所有人皆是心神頓凜,繃直了脊背,低垂著頭,靜觀著兩個權(quán)柄極重的男人的對峙與抗?fàn)帯?/br> “舒侍郎,本王記得,父皇派你跟隨南下的意思,可不是在此附和明總督的?!倍翁熘R手肘撐著桌案,手指緩緩的轉(zhuǎn)動著,在空中劃過優(yōu)美柔雅的弧線,“更何況,本王為著戰(zhàn)事而來,岐城又是我朝的屏障,若是此處百姓暴亂傳到了前方戰(zhàn)線上,影響的是什么,你們可清楚?” 明哲一時被噎住了,暗暗思忖了會兒,定了定心神,才慢慢道:“王爺所言極是,是下官疏忽了。既如此,下官這便讓人盡快處理好城北瘟疫區(qū)的事情。” 他心中已經(jīng)了然。 估計是諶王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在此事上的意見與自己相左,可若是斷了暴亂的根源,自然是一切的事情都很好說。 正如舒旭所說的,諶王南下的目的,是為著戰(zhàn)事,此次逗留在岐城,無非是晉海昀搞的鬼。 此前,他或許有過除掉諶王的想法,可在經(jīng)過昨晚接二連三的事情之后,他也看清了局勢,明白那不過是自己的癡心妄想。 橫豎前方戰(zhàn)事吃緊,諶王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岐城。等這尊礙事的大佛走了之后,其他的事情還不是他說了算? 他自以為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只可惜從頭到尾段天諶都看得很清楚,便是半句情面話都不肯給他留,“明總督有此想法,自然是最好不過的。正好,本王也了解了一些情況,想出了相應(yīng)的對策。趁著諸位大人都在,本王就直接宣布了吧?!?/br> 眾人暗自心驚,紛紛揣測著,諶王此舉的目的。 舒旭也忍不住皺了皺眉,定定的看著段天諶,眸光里帶著恐怕連他自己都沒發(fā)覺的審視意味。 段天諶雙眼一瞇,直直對上舒旭的打量目光,彼此視線于半空中交匯碰撞,隱約能察覺到驟然升騰的溫度和噼啪的火花…… “明哲,本王命你立即帶人,將城北瘟疫區(qū)的圍墻推倒,把不曾感染瘟疫的百姓放出來,單獨辟出地方來安置。至于感染了疫病的百姓,著大夫為其醫(yī)治?!倍翁熘R抿了一口酒,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神色漠然而冷淡。 可此言一出,在場的官員立即沸騰了起來,也顧不上身份地位,幾乎是所有人都跪了下來,苦口婆心神情誠懇的規(guī)勸。 “王爺,不可啊!城北瘟疫感染極其嚴(yán)重,若是推了墻,便會引發(fā)一系列的恐慌暴亂,到時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 “就是啊,王爺。明總督已經(jīng)下了決心,想要將那些人盡數(shù)燒掉,下官等人以為,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法子了。” “……” 東跨院里。 顧惜若懶懶的靠在廊柱上,嘴里叼著一根不知道從哪里摘來的草,一會兒跳到這邊,一會兒蹦到那邊,小小的臉蛋紅彤彤的,不時還掏出帕子,擦拭了下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倒是玩得不亦樂乎。 看著從房中抬出來的大小箱子,那十八位姨娘心境凄涼得只剩下哭泣,一張張嬌媚動人的臉蛋慘白慘白的,娥眉也緊緊蹙著,仿佛抬出來的不是死物,而是從她們身上割下來的rou一樣。 可不是嗎? 這些家當(dāng),可真是她們明里暗里爭奪的對象,可奪到手還沒來得及享受,卻被眼前這個魔鬼王妃給擄奪了,偏偏她們還得心甘情愿,連個“不”字都不敢說。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姨娘,身子一仰,白眼往上一翻,暈倒攤著雙手雙腳,倒在了身后婢女的懷中,接著又是好一陣的手忙腳亂聲嘶力竭。 十姨娘站在人群里,看著行事不拘小節(jié)上竄下跳的顧惜若,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時竟看得愣住了,就連顧惜若若有似無的審視都沒注意到。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