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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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兩地的距離隔得較遠,顧惜若所能聽到的,也不過是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響,似刀劍相撞碰擊,又像哀嚎哭喊,心頭驀地劃過一種可能,袖子中的手不由得緊握成拳。 這是——被偷襲了? “是你做的?”她抿了抿唇,眸光明滅不定。 駱宇為她這樣的問話有些不滿,什么叫做是你做的?他怎么聽著有股埋怨不滿的味道? 他想要開口,為段天諶辯解,卻被段天諶舉手打斷,不甘的咽下未出口的話,靜靜的站到了青冥身側(cè),兩人的眼神一來一去,充分表示著自己的無奈之情。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是我做的,咱們又何至于費那么大的心思,又是爬山,又是過鐵索橋的,直接取道偷襲之人的捷徑,不就可以了嗎?”段天諶眉目含笑的看著她,慢條斯理道。 顧惜若不解,轉(zhuǎn)而俯視著下面的情景,偷襲之事愈演愈烈,隱約還能看到飛濺至帳子上的血液,暗自思量著其中的因果起落。 的確,如段天諶所講,若真是他做的,即便是要帶她看好戲,也根本就不會走之前那么折騰的一段路。 而且,從今日這架勢,她似乎可以理解為,段天諶只是單純過來探路,查看情況,并沒有其他的打算。 之前明哲敢對他們放火燒房子,是否就因為身后有著這樣的倚仗,做起事來才那么肆無忌憚? 如此野心,明哲想要自立為王嗎? “你是何時知道這些私家軍的存在的?”她抬起頭,較之以往,神色顯得凝重沉穩(wěn)了些許,可落在段天諶的眼里,卻是一種異樣的驚喜。 其實,他沒告訴她,之所以給她這么多的引導(dǎo),只是因為貪戀上了此時此刻這份不經(jīng)意間外露出來的認真與冷靜。 那是不同于她往日的張揚恣意,在他眼里,與他并肩而立的她,就該有著這樣沉靜的神色和靈動聰慧的頭腦,以及與生俱來的、想要刻意去掩飾卻總是不經(jīng)意顯露出來的傲然之氣。 “當(dāng)初明哲放火燒房子時,我只是想到他會有所倚仗,提前讓人查探出了大概的位置。只是在知道他手中的籌碼是這些私家軍時,還是在方才走上這高坡看到的時候,比你早不了多少時間?!?/br> 他眨了眨眼,纖長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了暗影,一顰一笑皆是說不出的神秘莫測,忽然神秘兮兮的湊過去,俯視著她,顧左右而言其他,“現(xiàn)在知道我為何要在大白天拉著你去休息了吧?” 顧惜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里卻是好一番感慨唏噓。 恐怕明哲這別有野心的人都沒想到,他想要暗算的對象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圖,而且,更反過來利用他的暗算,狠狠的擺了他一道。 這樣的計中計,當(dāng)初他也對段天昊和柳朔存等人使用過,今日再擺出來,實在是i不能不讓顧惜若懷疑,在那些人的眼中,段天諶是否長得太過于溫和無害了? 否則為何一個個的被他算計了,都猶且不知呢? 她伸手撫上段天諶的臉龐,小手在他的腮幫子處胡亂的扯著,低聲咕噥道:“段某人,沒道理??!你明明也長得有模有樣,可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種任人欺負予取予求的小白臉?。楹文切┤司蜎]看到你隱藏在這臭皮囊之下的陰謀詭計呢?” 段天諶扒拉下她的手,盡數(shù)收納于掌中,笑著道:“若若,我可以把你方才的話,當(dāng)作是對我這副臭皮囊的贊美嗎?” 駱宇和青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想要提醒幾句,可又擔(dān)心事后遭了王爺?shù)陌籽坜Z擊,互相劃拳比了下運氣,最后還是駱宇被青冥從身后推搡著,壯著膽子走上前,硬著頭皮勸道:“王爺,王妃,咱們在這里待得夠久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會……” 他話音剛落,正在深情對視的兩人齊齊轉(zhuǎn)頭看向他,驚得他忙不迭的后退幾步,低下頭,盡量無視那幾道或炙熱或不滿的目光。 “走之前,最后一個問題,”顧惜若也不含糊,從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指向下方不遠處混亂喧嘩的地頭,一字一頓的問道,“那些人,若不是你派去的,又會是誰的?” 明哲身為岐城總督,能夠在三州六城里混得風(fēng)生水起,又敢養(yǎng)出這么多的私家軍而不被人舉報出來,很顯然,就算他的能力和手段稱不上絕對的很辣和非凡,卻也有一定的過人之處。 是以,她才會這么好奇,究竟是誰敢在這樣的強權(quán)下做出這般忤逆的事情來! 段天諶側(cè)身看了看不遠處的喧囂,隨即伸手拉住她,往高坡下走去,邊走邊道:“強權(quán)之下,并不一定都是臣服之人。你忘了,當(dāng)日給我送信的人了?” 顧惜若腳步頓了頓,禁不住前方那人的拉扯,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暗自思索著其中的因由。 片刻后,一句句疑惑不解的話語便散落在深山叢林間。 “段某人,你說的是那個晉副將?” “除了他,還有誰?” “……他難道不想活了嗎?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明哲的底線?” “他的家人都被瘟疫弄死掉了,我估計他也活不下去了!” …… 總督府。 明哲雙手撐著桌面,極力克制著情緒。 半晌,他輕呼出一口氣,回頭看著眼前這些坐立不安的人,胸腔中的怒火又蒸騰而上,猛地拂落案上茶盞,怒不可遏的丟下一句,“你們都來跟本官說說,方才諶王所說的,是否屬實!” 在場的官員心神一凜,為他這樣直截了當(dāng)?shù)膽B(tài)度而各自心驚膽寒,暗自思忖著,是要立即站出來說清楚方才的“誤會”,還是沉默以對,以保持自己的堅定立場毫無二心。 一時間,竟也忘記了該如何作答。 明哲見狀,眸光頓時變得幽深起來,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逐一掠過垂首低眉的眾人,心中卻是別有一番思量。 片刻后,他抬起頭,點了點坐在角落里的某個人,沉吟著道:“馮錄,方才諶王是最先提到你的,你是否能夠跟本官以及在場的諸位說一下,你是怎么萌生起以賬簿作為禮物的心思的?” “大人,下官冤枉??!”肥胖的馮錄跌跌撞撞的站起來,誠惶誠恐道,“大人,下官從來就沒給諶王送過什么賬簿的!您可千萬要相信下官??!” 明哲卻是直接無視掉他的驚慌,逼近他身前,一手緊緊的壓在他的肩膀上,突如其來的沉重力道,驚得他雙腿發(fā)軟,一個支撐不住,便直直癱在了地上。 “馮錄,你的意思是,諶王會污蔑你?”明哲蹲下身,狠狠的瞪入他驚慌失措的雙瞳,陰惻惻道。 馮錄很想點頭,可剛垂下一半,忽聽身后一人說起,又猛地頓住,整個身子立即僵直了起來。 “大人,下官以為,馮大人口說冤枉,想必也是有所疑點的。為了以證清白,倒不如直接去取來諶王口中所說的賬簿,是非曲直自然就一清二楚了。馮大人,您說呢?” 馮錄的身子抖了抖,猛地抬頭看向那個說話的人,卻發(fā)現(xiàn)那人竟是平日里沒少給自己使絆子的齊鳴栗。 他只是岐城城駐軍里的糧官,可因明哲的勢力廣泛強大,他所負責(zé)的糧草供應(yīng)調(diào)配,不僅僅是岐城城駐軍的,還有潁城和謨城城駐軍的。 只是,這些情況,外人不知,唯有同在一個屋檐辦事的官員才互相知道。 所謂的“賬簿”,說起來或許有些含糊其辭,其實每個人心里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兒,無非就是岐、潁、謨?nèi)堑募Z草調(diào)配記錄,以及某些不為人知的私挪動用筆項。 糧官雖看起來沒那么風(fēng)光,可若是手伸得足夠長足夠謹慎,其中的油水絕對是撈得很可觀的。 這也是為何齊鳴栗一直都盯著他這個位置,恨不得將他拉下來,自己頂替上去的最重要的原因。 他知道,要想證明自己的清白,拿出那本賬簿,便是最有效的法子。 可縱然他有心,恐怕此情此景之下,也根本就是無力回天的。 諶王敢說出那樣的話,必然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此刻賬簿怕是不在他手里了。 可此刻,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蘇晗得令離去,卻不能說個“不”字。 齊鳴栗冷笑了聲,看著頹然灰敗的馮錄,心里卻是說不出的快意。 一旁的蘇靳寅將他的神色看入眼中,暗自嘆息了聲,神色復(fù)雜。 在這個深水般危險渾濁的岐城官場里,馮錄唯一能夠依傍以求安然度日的,除了明哲,不作第二人想。 可諶王放在公開場合之下的那番話,就像是一根懷疑的利刺,刺在了明哲的心里,同時也把馮錄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安然生活”刺破,剎那間,鮮血汩汩如注。 在場的人,恐怕除了明哲,誰都看得很清楚,這不過是諶王的挑撥離間,想要借機利用馮錄,削弱甚至顛覆明哲對他的信任和重視。 說不定,被諶王點到名字的人——他,馮錄,王允,皆是被陰險的利用了的。 不然,諶王豈會那么無聊,在大庭廣眾之下,拿“送禮”一事來大做文? 只是,這些話說出來,只怕在場諸人都要嘲諷他不識抬舉,過于高估了自己。 是以,他不敢說,也不能說,只滿心期盼著明哲能夠理智清醒一些,看清楚諶王的詭計,而不是只知道去責(zé)怪他們。 “蘇靳寅,王允,你二人可有什么好說的?”短暫的沉靜之后,明哲又將矛頭指向了默不作聲的蘇靳寅和王允,尤其是在看到一言不發(fā)的蘇靳寅時,臉色更是陰沉得厲害。 有馮錄的遭遇在前,蘇靳寅和王允再站出來,就顯得淡定從容多了。 但見他二人撩袍跪倒,齊聲道:“大人,下官無話可說?!?/br> “好好好!好一個無話可說!”明哲猛地在原地轉(zhuǎn)圈,抖著手指就叱道,“你們倒是回答得干脆。本官自認待你們不薄,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本官的?” 說著,他寬袖一揮,臨近桌案的茶盞點心齊齊砸到了跪著的三人身上,三人不敢閃躲,生生被砸了個狼狽不堪。 蘇靳寅抬起頭,淡定的拭掉額角滴落的茶水,拱手規(guī)勸道:“大人息怒。下官之所以無話可說,只因下官相信,大人定會明辨是非,相信下官的一片赤誠忠心的?!?/br> 明哲一怔,沒想到他竟會以這樣從容不迫的方式為他自己辯解,激動的情緒稍稍有些緩解,只是那張臉依舊陰沉著,似乎在等著什么。 “蘇大人,你的令牌出現(xiàn)在諶王的手中,難道還想狡辯?你該不會也想說,諶王拿了一塊假令牌來污蔑你吧?”齊鳴栗不遺余力的落井下石,心里卻是巴不得此三人就此失去明哲的信任。 蘇靳寅不悅的皺眉,回頭冷冷的瞪著齊鳴栗,眸光尖銳鋒利得幾欲刺破齊鳴栗的臉龐,看得齊鳴栗無端的感覺到心驚膽戰(zhàn),忙別過臉,不敢去對上他的視線。 “大人,諶王手中的令牌,是真是假,都不重要?!碧K靳寅轉(zhuǎn)頭看向明哲,重重的磕了個頭后,才直起身子,淡淡道,“下官跟隨大人多年,忠心不改,絕對不會做出這般不恥的事情來。大人,請您想想,諶王手下能人應(yīng)該不少,想要得到什么東西,難道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若是諶王心機深沉,想要借此挑撥,那可就……” 明哲聞言,下意識的手握成拳,眸光流轉(zhuǎn)幾變,默不作聲。 齊鳴栗在看到他有些動容時,暗道不妙,連忙沖著蘇靳寅道:“蘇大人,下官有一疑問,還請你代為解答。你說,諶王就算是要挑撥離間,為何旁的人不選,偏偏就選中了你、王大人和馮大人三人呢!” “這……”蘇靳寅怔了怔,雙手胡亂擺了擺,只差沒抓撓起滿頭的長發(fā)來,而這也正是他沒想明白的地方,一時間竟也有些語無倫次,“大人,說不定……說不定諶王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目的,想要利用下官等……” “蘇大人,能夠利用,顯然是有利用的價值。齊某不才,敢問您的利用價值在何處?”齊鳴栗得意的追問,眼里同時劃過一絲狠戾,眼角余光瞥到明哲快要爆發(fā)的怒氣時,忍不住火上澆油,“哦,齊某忘記了,蘇大人手里可是掌握著岐城城駐軍的兵力,想來諶王也是看上了……” “齊大人,請你慎言!” “該閉嘴的人是你!” 明哲陰鶩的瞪著他,雙目赤紅宛如被充血,綠豆眼也被撐得極大,讓人擔(dān)心眼珠子是否就會立即蹦出來一樣,看得蘇靳寅沒來由的驚恐不安,神色慌張得就要開始解釋。 可明哲根本就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狠狠的踹了跪著的三人幾腳,便朝著蘇晗吩咐道:“把這三個人帶下去,每人杖責(zé)一百,關(guān)入總督府的大牢,革職查辦,沒有本官的允許,任何人不準探視。” “大人……” 跪在地上的三人齊齊驚呼,就連其他作壁上觀的人都忍不住大吃一驚,怎么都沒想到,明哲對蘇靳寅等人的懲罰居然會這么重。 可從中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生氣了。 思及此,其他人也紛紛噤若寒蟬,就連一直落井下石的齊鳴栗都閉緊了嘴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更別提為他們?nèi)饲笄榱恕?/br> 蘇靳寅看著走到自己身旁的人,神色掙扎不安,張嘴欲要多說,只是明哲卻絲毫不給他機會。 他的眸光頓時黯淡了下來,也不用身旁的侍衛(wèi)押著,和王允、馮錄二人一起站起身,無聲行了一禮后,便退了下去。 在他們?nèi)俗吆?,明哲又開始商討起其他的事情。 此時,門外的庭院上,早已經(jīng)擺好了板凳棍杖,蘇靳寅三人趴上去后,那些執(zhí)行杖刑的護衛(wèi)便開始動起手來。 王允和馮錄先后忍不住,嗷嗷嗷的叫出聲,唯有蘇靳寅咬緊牙關(guān),硬是沒哼唧一下,待一百杖刑結(jié)束,他的唇角也留下了一道殷虹的血痕。 蘇晗在一旁看著,于心不忍,忙上前扶起他,關(guān)切的問了幾聲,又從袖中偷偷的拿出一個瓶子,塞到了蘇靳寅手里。 其他官員正好走出來,看到蘇靳寅等人狼狽的模樣,或上前敷衍問候一番,或直接掉頭走過,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蘇靳寅對著蘇晗歉意一笑,隨即上前攙扶起王允和馮錄,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去。 他常年在軍中磨練,知道此次杖刑,比之軍中的處罰,實在是太不值一提了,倒也沒有表現(xiàn)得多痛苦,只是有人卻見不得他好過。 “蘇大人,請留步?!碧K靳寅步履沉重的攙著其余兩人,正要往府外走去,冷不防聽到齊鳴栗的聲音,腳步不由得一頓,隨即又邁開了步子。 齊鳴栗三步并作兩步的走上前,與其保持著同樣的步伐,得意洋洋道:“蘇大人,齊某還真是為你感慨唏噓啊!真是想不到啊,往日里你威風(fēng)凜凜,不想也有今日被杖責(zé)入獄的一天??!蘇大人估計也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