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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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暢皺了皺眉,看著自家主子渾身散發(fā)出的煞氣,心頭劃過一抹復(fù)雜。 微微躊躇了會兒,他才斟酌著開口,“主子,查探的事兒,自有屬下cao心,您受了傷,此刻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歇息啊!” 不想,他的主子并沒有這個“好好歇息”的覺悟,但見那人仰頭思考了片刻,便猛地轉(zhuǎn)身往旁邊的桌案走去。 快速旋身帶起的輕微的衣袂簌簌聲,如夜半烏鴉的叫聲,寂寥里帶著不可掩飾的瘆人之感。 言暢以為他是沒有聽到自己的規(guī)勸,忙跟了上去,動了動唇,只是在看到遞到面前的書信時,又很識趣的閉上嘴,一臉不解。 “你現(xiàn)在立即去柳府,將這書信親自交到柳國舅手上,他看了之后,會懂得該如何做的。還有,關(guān)于今日柳屹暝追蹤其后的事兒,你也順便提提,留意下柳國舅的神情變化。” 一說是正事,言暢連忙收攝心神,雙手恭敬的接過書信,又猶豫的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嘴唇翕動了幾下,最后還是重重嘆了一口氣,恭謹?shù)耐肆顺鋈ァ?/br> 只是,不到一會兒,又見他匆匆忙忙的折返了回來,臉上卻是難得的疑惑,“主子,蒼朝宮里來人了。” 那人聽了,如女子般秀氣的眉毛難得的挑了挑,為那艷絕天下的無雙容顏增添了幾分動感,須臾,卻見他笑了笑,眸底深處快速的劃過一絲嘲諷,“帶進來吧。至于我交代你的事兒,即刻就去辦?!?/br> 言暢忙不迭的點頭,立即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瞥了眼那銀色的面具,那人眸光微暗,卻還是緩步走過去,將面具重新戴在了臉上,轉(zhuǎn)而裹緊了身上的衣衫,一步一步走到首位上坐下。 片刻后,一人披著黑色斗篷,邁著小碎步自門口走入,低著頭,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情,可步履行走間若隱若現(xiàn)的纖細腰肢,卻足以讓人分辨出對方的性別。 這人,是個女子。 那女子蓮步輕移,曼妙的嬌軀裹在寬大的斗篷下,隱約現(xiàn)出一方嫩黃色的裙角,隨著她輕緩的走動而與下身斗篷交纏相撞,漾出了漣漪般的弧度,裊裊婷婷,風(fēng)情魅惑,柔弱中透出一抹難以名狀的獨特韻致。 “參加主子?!蹦桥幼呱锨埃莸?,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 她的聲音婉轉(zhuǎn)綿軟,像情人間調(diào)笑的吐氣如蘭,又像是夜半枕邊軟綿綿的溫情耳語,想要撩撥起人內(nèi)心深處潛藏最深的*。 蒙面人淡淡掃了眼,露在外面的狹長雙眸平靜無瀾,只那么靜靜的看著那趴伏在地的身子,一言不發(fā)。 那女子低垂的頭微微抬起,眼神在掠過上首那一方深藍色的衣角時,驟然變得驚慌起來,只是礙于縈繞在自身周圍的陰寒,并不敢隨便亂動。 半晌后,蒙面人才收回了視線,仰著頭握著拳,聲音里透著一抹撩人心弦的慵懶之氣,“說吧,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兒,竟值得你深夜出宮?!?/br> 女子心神微動,眼角微掀,有些恍惚的瞥了眼那方衣角,斟酌了片刻后,才恭敬回道:“主子,屬下得到消息,蒼帝要于后日在宮里舉辦七夕宮宴,特來請示主子,是否需要屬下出手?” 本來,這七夕宮宴是由皇后來主持的,只是今日皇后被禁了足,三個月都不能走出那座鳳儀宮,她直覺這是個機會,是以才冒險讓人帶她出宮,躲過暗處無數(shù)的監(jiān)視,方才到了他的面前。 又或許,她也是為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潛藏著的某些不為人知的心思…… 蒙面人冷笑了聲,冷而輕的鼻息,一聲一心思,落地沉重便成威嚴(yán)的痕跡。 女子身子顫了顫,不自覺的把頭埋得更低,想要用黑色厚重的斗篷遮掩住那份透明——在蒙面人面前無法保留的透明。 “你想出手嗎?”半晌,蒙面人道,“你可別舍本逐末,忘記了自己的職責(zé)所在。這些事情,我自有安排,你就不用cao心了。王三那奴才,可有傳來什么消息?” 女子撐在地上的手蜷成拳,努力壓制著沁透手心的寒氣,誠惶誠恐道:“回主子,屬下并未得到任何有關(guān)于他的消息,恐怕是兇多吉少。待屬下回宮后,是否需要派人查探一番?” 其實,她所說的這些話,也不過是徒勞而已。 就算沒有她擺出來的這條渠道,自然還會有其他的途徑,來獲取王三的消息的。 能夠把手伸得那么長,且直至今日都不被別人發(fā)覺,足見他的心思有多可怕,本事又有多么大。 蒙面人瞇著眼,暗自思忖了半晌,忽而道:“你先回去,七夕宮宴也不必插手,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有時間,就多研究醫(yī)術(shù),若是蒼帝有個小病小痛的,你也好派上用場,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女子聞言,腦子里有片刻的空白。 待那種無形的暈眩感消退后,她才慢慢理順了自己的思路,心神頓時一凜,貝齒咬起下唇,朝著蒙面人重重的磕起頭來,“是,屬下遵命!屬下一定會謹守本分,不敢誤了主子的大事。屬下告退?!?/br> 語畢,她便雙手撐地,緩緩起身,只是那脊梁并未挺直,而是維持著一個微微彎腰的姿勢,頭低垂,背對著門口,直直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門口,她才轉(zhuǎn)身看向腳下的路,自始至終低垂著的頭終于抬了起來,于搖曳燭火里漾出一抹瑰麗而魅惑的側(cè)臉弧線,光潔如玉;朱唇一點,紅艷如一朵半盛開的花,搖曳在清朗的月色下。 …… 月上林梢時分。 段天諶從上書房出來,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一步一步,穩(wěn)健而有力。 琉璃宮燈下,他頎長的身影被斜曳出小徑的枝葉微微掩映,風(fēng)起,枝葉飄搖擺動,唯有那道身影傲然挺直,如蒼松翠柏,說不出的雅致肅穆。 想到方才蒼帝的話,他心神有些恍惚。 在沒發(fā)生那件事兒之前,他和他父皇之間的關(guān)系,還不是如現(xiàn)在這般惡劣。素日里,爬上他父皇的膝玩耍,騎在他父皇的肩上,也是常有的事兒。 那個時候,他、母妃和他的父皇,就如平平凡凡的一家三口,有著皇宮諸人羨慕嫉妒的溫馨和真情。 可這一切,全部終止在了十七年前的那個夜晚里。 從此,他永遠失去了疼他愛他的母妃;那個陪他玩耍、教以他本事的父親,也一并消失在了當(dāng)年的煙云里,父子關(guān)系,日漸惡劣。 他的父皇告訴他,總有一日會懂得那番話的意思。如今想來,無非是所謂的“良苦用心逼不得已”,借口而已,不是么? 他不想懂,也沒有那個必要去懂得了。 “王爺,宮門到了?!鼻胺綀?zhí)掌宮燈的宮人停了下來,轉(zhuǎn)身行了個大禮,舔著笑臉道。 段天諶猛地回神,環(huán)顧了下四周,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得過于入迷,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走出了重重殿宇,回首看去,連綿如海的屋脊如倦極酣睡的巨龍,盤踞在晨晨暮色里,說不出的清冷和寂寥。 他深呼吸了下,揮退了隨行的宮人,便大步往宮門處唯一的一輛馬車走去。 之前離得較遠,只隱隱約約看到個人影在車前晃動,待走近了些,才發(fā)現(xiàn)這走來走去的人不是誰,卻是他的小妻子。 妻子—— 心頭劃過這個詞兒時,他忽然全身都放松起來,夜風(fēng)拂過,身子還不自覺的顫了顫,有股莫名的暖流在眼瞳里氤氳流轉(zhuǎn),有些陌生,卻又足夠讓他歡喜,歡喜寂寞相伴數(shù)十年,終于在長路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人,披著月色頻頻回首來回踱步,只為著等待他的歸來。 他眼里露出愉悅的笑意,腳下步子又加快了許多,踩著月光欣喜迎了上去。 顧惜若出宮后,聽說蒼帝留下了段天諶,便特意等在了這里,饒是駱宇和青擎各自勸說,她都無動于衷,固執(zhí)的堅守著宮門的一方陣地。 此刻見到他終于走了出來,一顆心也落回了肚子,急急忙忙迎上前,拉扯著他的衣擺,渾身上下就查看了一番,之后才拍著小胸脯,長長吁了一口氣,“段某人,你沒事真好。我在這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出來。要是遲會兒,指不定我就要沖進宮里去了?!?/br> 段天諶唇角勾了勾,伸手撫上了她的發(fā)頂,輕輕的摩挲著柔軟順滑的青絲,眼里溢出了滿滿的笑意,“你把皇宮當(dāng)成什么了,居然說得那么恐怖,生怕我被吞食了似的。更何況,父皇也不會拿我怎么樣,你啥時候變得那么小心翼翼了?” 顧惜若聞言,不贊同的癟癟嘴。 皇宮里的人,一個小小的宮人,估計都藏著彎彎道道的腸子,又有哪一個是善茬了?更何況,蒼帝是這個王朝里最尊貴的人,手掌所有人的生殺大權(quán),說是不會拿他怎么樣,她死也不會相信。 不然,眼前這人額頭上的傷口,又是怎么來的? 真把她當(dāng)成傻子了嗎? “走啦,以后這皇宮,能少來就少來?!彼鸲翁熘R的衣袖,像老牛拉車一樣,使勁兒的將他拉到馬車上,末了還指著那巍巍殿宇重重樓閣,十分鄙夷道,“你瞧這黑夜籠罩下的重樓殿宇,哪里有半點白晝里的金碧輝煌?往后啊,一定要趕在天黑之前離開,誰知道這陰森森的地方里漂浮了多少冤魂呢!” 段天諶無奈的搖頭,想著敢光明正大的說出這番話的人,也只有他這個王妃了。 旁人莫說是談?wù)?,便是聽到都要嚇個半死的。 “若若,等了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先閉上眼歇息下?”今日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心里都覺得有些煩躁無力,更別提她了。 再者,她此前還被那人打了一掌,雖說及時服下了治療內(nèi)傷的好藥,可終究也是件極其耗損元氣的事情,千萬馬虎不得的。 聽他這么一說,原本還神采奕奕的顧惜若瞬間蔫成爛了菜葉的小白菜,整個人就那么直挺挺的躺了下去,拉過身側(cè)的軟毯就闔上了眼睛,有氣無力道:“段某人,今天我可累死了?;厝ブ?,我一定要狠狠的睡上三天三夜,你一定不能來叫醒我,知道嗎?” 段天諶一怔,隨之輕笑出聲,心想這恐怕不行,后日便是所謂的七夕宮宴了,三天三夜的美夢,怕是不能實現(xiàn)。 但是為了她入眠時的心情著想,他倒是可以考慮將這個消息往后推遲點再說。 顧惜若沒聽到他的聲音,以為是他答應(yīng)了,最憂心的一件事兒也隨之落地,毯子往頭上一拉,偏過腦袋就要醞釀睡意。 可誰想,明明眼睛就要睜不開了,合上后神志卻是無比的清晰,分毫的睡意都沒有。 某女近乎抓狂的咬牙,扯下被子露出那張憤憤的小臉,左右看了看,總算明白自己為何睡不著了。 尼瑪,她超級無敵貼心溫暖的小枕頭呢? 誰給她扔了? 沒有那個小枕頭,她要怎么睡得著? “若若,為何不睡了?”段天諶看過去,見她這副郁悶至極的模樣,一顆心頓時緊了起來,快速挪到她身旁,摸著她的額頭急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若真是不舒服,可千萬別硬撐著,直接跟我說出來?!?/br> 顧惜若大窘。 她當(dāng)然不敢說沒有枕頭就睡不著,可是一時間也找不到一個好的理由,便佯裝咳了幾聲,不自然的別過臉,意圖遮掩住自己的尷尬。 只是,她這模樣,反倒是讓段天諶愈發(fā)心急了,掀起車簾就沖駕車的青擎喊,“青擎,加快速度回府。另外,提前讓駱宇去王府候著,一會兒給王妃檢查下身體狀況?!?/br> 顧惜若眨了眨眼睛,聽到青擎那低沉的應(yīng)答聲,砸巴砸巴嘴,剛想說自己沒事兒,不想,清脆的揚鞭聲驀然傳入了耳中,緊接著馬車一陣搖晃,她還沒來得及抓穩(wěn)車壁,整個身子就往后倒去。 “小心?!倍翁熘R揪起了眉頭,快速的挪到她身后,雙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很快就穩(wěn)住了她后退的趨勢,只是這樣一來,兩人的距離就變得格外微妙起來。 感受著身后那結(jié)實溫?zé)岬男靥?,顧惜若頓覺血氣上涌至臉頰,渾身開始發(fā)熱,像是要把她蒸得不知東西南北似的,腦袋里只剩下一片飄飄然。 她挪了挪身子,拉開了點距離,才緩緩轉(zhuǎn)過頭,有些口干舌燥道:“那個,謝謝?。∑鋵?,我什么事兒都沒有,你沒必要這么大驚小怪的。再者說了,我這么生龍活虎的,像是病人的模樣嗎?” 段天諶皺了皺眉,狐疑的看著她,半晌后,卻見他伸出雙手扳正了她的小肩膀,并捧起那張笑得沒心沒肺的小臉,額頭抵著她的,低聲著聲音道:“若若,但凡是關(guān)于你的事情,從來就沒有比不必要這一說法。之前我一時疏忽大意,讓那個人鉆了空子,傷到了你,我已經(jīng)十分內(nèi)疚。我在這里跟你保證,日后絕對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了。所以,以后你就不要說有沒必要的話了,好嗎?” 顧惜若眨了眨眼,為他突如其來的鄭重而狠狠的吃驚了一把。 說得這么深情,算是……表白嗎? 某女絞盡腦汁想著自己該有的動作和神情,可片刻后,向來靈光的那顆腦袋卻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木著一張臉,吶吶的問了句狗血通俗的話,“段某人,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如此反常的舉動和話語,完全跟素日里尊貴優(yōu)雅的諶王爺靠不上邊,似乎也只有這個較為牽強的理由可以解釋清楚了。 如此看來,某人不僅發(fā)燒了,還燒得十分厲害,瞧這滿口深情的話,都能趕得上瓊瑤阿姨里的言情臺詞了。 段天諶哪里曉得好端端的一番話,飄入她耳朵竟帶來了這樣的反應(yīng),這顯然跟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他哭笑不得的捏了捏那張小臉蛋,感受著手下光滑細膩的肌膚,頗是無奈的搖頭,隨之靠在了馬車板壁上,有些懶懶的道:“若若,趁著留在蒼京里的為數(shù)不多的日子,趕緊把病養(yǎng)好了。不然,要多受很多罪的。” 顧惜若郁悶了,兩根小眉毛幾乎要倒豎起來,搞不明白這個男人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忽然間,腦袋里靈光閃過一個疑問,讓她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連忙蹭蹭的挪到他身旁,捅了捅他的胳膊,神秘兮兮的問道:“哎,段某人,我走了之后,你們都談了些什么?還有,皇上把你留了下來,意欲何為???” 段天諶唇角微勾,見如愿將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不由得竊喜,只是面上依舊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模樣,也不立即回答,只就那么靜靜的看著她。 車廂內(nèi)光線微暗,馬車疾馳間車簾微微掀起,透入一絲絲亮光,照在他俊美無雙的面龐上,隱約能夠窺見斑駁的光影,一眼看過去,更像是夜半盛開的曼陀羅花,竟是說不出的神秘和妖冶。 顧惜若看得癡了,覺得此刻若是有一支筆,她一定要把他這樣的神情畫下來。 與此同時,身隨心動,那一雙小手四處的摸索,待觸到堅硬的車板時,才猛地回神,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某個人正眉目含笑的盯著她,目光灼灼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看得她臉紅到了脖子根兒了。 “咳咳,”她有些不自然的輕咳了幾聲,努力的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熱視線,低著頭,努力繼續(xù)著剛才的話題,“咳咳,你還沒跟我說,在我走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呢?!?/br> 段天諶心情大好,伸手將她拉到自己的身旁,柔聲解釋道:“南部邊境傳來的八百里急報,說是東梁國叩邊挑釁,我軍節(jié)節(jié)敗退,已經(jīng)丟了三座城池了。父皇召集滿朝文武,就是為了選出合適的人選,前往南部邊境主持大局。” 顧惜若對了對手指,小腦袋止不住的點著,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湊到他面前,扣著他的肩膀就叫起來,“皇上該不會是選中了你這個人選吧?” 千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