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侯爺夫人放心,” 這中年男子忙道,“我家主子并無不適,只是情緒激動下容易有些狂躁,要服藥后才能穩(wěn)住心神?!?/br> 景云熙:“……” 這還叫并無不適?聽癥狀,難道是有些精神方面的病癥?不過這時也不好多問,只能等事情弄清楚以后再說了。 又歇了一個多時辰,這時就有嬤嬤們來請,說是請賀重瑾和景云熙兩人一起到前廳去。 賀重瑾捏著杯子的手指微微一緊。 “走吧!” 景云熙輕輕握住他的手。 賀重瑾頓一頓,反手握住景云熙的手,兩人一起攜手走了出去。 這石堡的前廳外,有一個向沙灘延伸出去的石廊,石廊盡頭是一個很闊大的石亭,里面有石桌石凳。石亭下就是翻卷的海浪,時不時濺起的海水水星還會落在亭子里。 這時亭子里正坐著那位海龍王,一身薄衫海風(fēng)中看著十分飄逸,神色很是自然,真看不出甚至要服藥壓住激動情緒的樣子。 “坐吧!” 看到景云熙和賀重瑾兩人過來,那海龍王一笑道。 “誠遠(yuǎn)候?” 等兩人坐下,海龍王先是細(xì)細(xì)打量了一下他們兩人后,視線輕輕落在了賀重瑾身上,像是萬分小心一樣聲音極為輕柔道,“賀重瑾,字雙華,是么?” “是!” 賀重瑾眼光也在審視了這海龍王后,點(diǎn)一點(diǎn)頭,聲音有點(diǎn)發(fā)緊。 “你母親叫什么名字?” 海龍王問著,眼底情緒似乎有點(diǎn)壓不住,連忙一轉(zhuǎn)臉看向那邊的大海。 此時漫天的晚霞鋪過來,映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景色十分壯麗,海龍王問完后,就一直盯著那邊的晚霞,好像生怕那晚霞一下子飛跑了似的。 “蘇紈,” 賀重瑾靜靜道,“不過母親也說過,這是她后來的名字,中間發(fā)生過一些事情,她忘了自己的名字?!?/br> 海龍王的眼淚倏地落了下來,卻依舊仰頭看著晚霞。 “她……過世很多年了?” 海龍王聲音有點(diǎn)澀啞。 賀重瑾點(diǎn)點(diǎn)頭:“家母已過世多年?!?/br> 海龍王看著晚霞又道:“你母親,左耳后,可是有一處紅色的胎記,像是一朵蘭花?” 賀重瑾頓了頓靜靜又道:“并不是,家母只在右耳后,有一處紅色的印記,我并不覺得像蘭花,有點(diǎn)像是月牙。我母親只是喜歡蘭花——” 海龍王騰地站起身。 景云熙嚇了一跳,賀重瑾也明顯是一愣。 不等兩人反應(yīng)過來,那海龍王突然從石亭中一躍而出,落在下面的海水中后,又往前沖了一段,直接淹沒在了海浪中。 “快救——”景云熙一急。 “夫人切勿擔(dān)憂,” 一直侍立在石亭外的中年男子忙忙安撫兩人道,“我家主子不要緊的,他只是要去冷靜一下!兩位放心,我家主子在水里待上幾天都是一點(diǎn)事也不會有的!” 景云熙和賀重瑾這才松了一口氣。 又等了大約一刻鐘,那海龍王才全身濕淋淋從水中游了出來,他身上衣服也不知是什么質(zhì)地,風(fēng)吹過似乎就半干了。 他走進(jìn)亭子里時,衣服已經(jīng)不是緊貼著身了,除了頭發(fā)還濕著之外,人也并不顯得太過狼狽,神色又是像一開始一樣很平靜自然。 景云熙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下,心里對這人表示很是佩服。 海龍王像是之前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重新坐下后神色平靜又問賀重瑾一些事情,比如他哪一年出生,生辰又是哪天,他母親當(dāng)年又是怎么樣,平日里都跟他說過些什么,喜歡吃什么…… 很多很多細(xì)事,海龍王問什么,賀重瑾不厭其煩靜靜解釋,兩人的聲音聽起來都是十分平靜。 景云熙在一旁看得嘆為觀止。 接著海龍王又問起賀重瑾老平遠(yuǎn)候的事情,賀重瑾也是一樣問什么說什么,聽不出什么情緒。甚至最后說到老平遠(yuǎn)候臨死前,讓他喝下毒酒的事情時,賀重瑾一樣聲音平靜,像是說著跟他無關(guān)的一個故事一般。 海龍王聽完頓了頓,轉(zhuǎn)身又是一躍而下,又一次沉沒到了海水中。 這一次,景云熙就淡定很多了,繼續(xù)坐在那里,伸手拍了拍賀重瑾的胳臂,賀重瑾握住她的手,兩人對視微微一笑。 等到海龍王再次回來的時候,晚霞早已換成了青靄漫天,一時間暮色合璧,光線也跟著暗了下來。 白天的熱氣退散,亭子里的海風(fēng)更大了,但也更加涼爽,海浪的聲音嘩嘩的,無數(shù)海鳥也在空中盤旋。 “我是你親生父親,” 海龍王回到亭子里后,一坐下就看著賀重瑾道,“你娘不叫蘇紈,她本姓沈,閨名是素琬,是當(dāng)年被前朝那暴君抄家的江南富商沈家的女兒?!?/br> 賀重瑾呼吸一重。 “我叫傅鳳塘,當(dāng)年四君子之一,” 海龍王話說的極快,“沈家抄家時,我?guī)隳赣H一起逃走,路上乘舟遇到惡匪,我們雙雙落水——” 說著一頓,“等我醒過來時,是被一位漁夫救起,卻打聽不到你母親的消息,說是江流湍急,只怕你母親已經(jīng)兇多吉少?!?/br> “后來呢?”賀重瑾靜靜道。 “后來我到處尋訪,卻再也沒有你母親一星半點(diǎn)的消息,”海龍王眼眶通紅,“至此我對這世道再無多少眷念,就一路來到海上,隨著舅父做些生意,我舅父,就是最早那位被稱為海王的人?!?/br> 說著,海龍王又道,“之后,我并未娶妻,也無兒女。只想著這一世四方海上走一走,多去幾處海外見些世面,也就了此一生了!” 這時,海龍王站起身看著賀重瑾又道,“你——肯認(rèn)我嗎?或者不認(rèn)也無——” 說著半句不想說了,顯然這個不認(rèn)無妨的話他并不想說,明顯他太想賀重瑾認(rèn)下他這個父親了。 “不認(rèn)的話,可以等一等,” 海龍王頓一頓又道,“我可以等,你們在這島上只管吃好玩好,我等多久都可!” 景云熙:“……” 合著這是要軟禁逼著認(rèn)親了?!這人神色這么平靜這么自然地在耍賴,這樣真的好嗎?! “父親!” 好在賀重瑾并沒有推阻的意思,聲音澀啞凝重,站起身在生身父親面前輕輕一跪。 “好孩子!” 不等他跪下,海龍灣幾乎是一把將他拽了起來,“跪什么!” 說著眼淚直流下來,“要跪,也是我向你母親跪!” 是他弄丟了自己的妻兒! 景云熙在一旁也不由落淚,賀重瑾自小從沒得到過老平遠(yuǎn)候一絲的親情,長大后為了賀家沖鋒陷陣征戰(zhàn)沙場無數(shù)次生死攸關(guān),到了又被老平遠(yuǎn)候給了毒酒…… 她難以想象賀重瑾當(dāng)年是怎么一天天熬過來的,看到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親人,從心里為他開心。 亭子外等候的那中年男子,很明顯是海龍王的心腹,這時候看到父子相認(rèn),這心腹激動地哭的抱著欄桿跟個淚人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在認(rèn)親。 這時候,海龍王又問起賀重瑾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賀重瑾也略略一說。 海龍王走過來,忽然沖著景云熙就是深深一揖,嚇了景云熙一跳,連忙躲開他這一禮…… 這可是賀重瑾的親生父親,那也就是她長輩了,她怎么敢生受這樣的大禮。 “還有那位唐兄,以及我摯友陸子璋,” 賀重瑾跟著又介紹了一下唐棣和陸子璋,繼而道,“我能見到父親,也多虧他們二位?!?/br> 唐棣勸他南邊走一走尋緣,陸子璋更是在他最初中毒時救下他一命…… 無論怎么說,這兩位于他而言也是不一般的情誼。 他之所以這時格外強(qiáng)調(diào),也是聽唐棣之前說,似乎唐棣和他父親之間,鬧得有些不愉快。 “那位大師啊……” 聽賀重瑾說起唐棣,海龍王神色難得有點(diǎn)尷尬,很有一種一言難盡的樣子。他咳嗽了一聲,那中年男子忙過來,跟賀重瑾和景云熙兩人才說起了唐棣的事情。 原來唐棣一來到南邊這些沿海的地方時,走到哪里就問哪里的人海龍王的事情,已經(jīng)被海龍王的人給盯上了。 盯了之后發(fā)現(xiàn)這和尚貌似也沒什么惡意,本來想要撤人不再盯梢時,卻偶爾看到了唐棣行李中的一副畫像…… 竟然是他們海龍王年輕時的畫像! 后來那盯梢的人故意說有海龍王的消息,引的唐棣向他盤問,接兩人攀談之時,這人就問唐棣,這畫像上到底是誰,這畫像又從哪里來的。 結(jié)果唐棣直接說,這畫像是他看中的美人,他還跟這位美人十分投機(jī),且很遺憾沒有一起睡過…… 這頓時讓海龍王的人十分厭惡。 回報(bào)回去后,立刻叫人將唐棣帶到了島上,誰知唐棣見了海龍王后那神情十分驚艷,連呼美人—— 這一下又捅了馬蜂窩。 唐棣被關(guān)在島上好幾天,一直等人問清了情況,又跟他談過,才知道原來是這和尚性子古怪。就是這畫像,說是誠遠(yuǎn)候賀重瑾的,這才叫海龍王吃驚不已。 唐棣又說,海龍王面相上是有子嗣的諸此等等,海龍王就留下唐棣,好在這和尚每日除了想見海龍王,跟海龍王暢談之外,也并無過分舉動。因此對他還是照顧有加,在島上給他的待遇也好了一些, “唐棣性子就是如此,” 賀重瑾忙道,“為人卻是光風(fēng)霽月,并非心存惡念之人。且學(xué)識廣博談吐風(fēng)雅,雖非真心入釋,也有大師風(fēng)范?!?/br> 景云熙也連忙替唐棣解釋。 海龍王點(diǎn)點(diǎn)頭,神色依舊有點(diǎn)尷尬:主要是唐棣每次看他那眼神……這大師的性格他真是不好恭維。 海龍王和賀重瑾父子相認(rèn),這邊島上似乎都?xì)g騰起來了。 嬤嬤們一個個都滿臉是笑,見了景云熙和賀重瑾就叫“少主”“少夫人”,一時間,叫的景云熙也覺得好笑。 賀重瑾似乎一時還不習(xí)慣,偶爾看向大海時,神色還略略有些忡怔。景云熙猜測他大約是又想到了他的母親,只走過去輕輕抱住他的腰。 賀重瑾反手?jǐn)堉?,兩人不說話,一起看著窗外暮色中的波濤澎湃。 晚宴十分豐富,除了海島上的各色海鮮,各種從南洋西洋弄來的食材也堆滿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