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章美接著念道:“日月麗乎天,百谷草木麗乎土。重明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 宋齊愈知道他們念誦的是《易經(jīng)》中的句子,也是關(guān)于生之仁,與自己所想不謀而合。 鄭敦在一旁卻問道:“簡莊兄和章美所引這兩句,可是敬順天命、仁以為己任的意思?” 簡莊點了點頭:“孟子言,惻隱之心,仁之端。這天地生春,育養(yǎng)萬物,也是一個仁字。儒者之命,正在推這一點仁心,以合天理?!?/br> 鄭敦忙道:“當(dāng)年王安石竟然說‘天變不足畏’,實在是狂妄無理至極。” 當(dāng)年王安石為推行新法,曾向神宗皇帝進言“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這話成為當(dāng)時及后來人指責(zé)王安石的罪證之一。宋齊愈知道這話說得驚世駭俗,但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要力改時弊,必得有這般氣度才成。 于是他搖頭道:“王荊公這一句并不是要違天,只是不愿人妄測天意??鬃硬灰苍f‘天何言哉’?但自漢代董仲舒講天人感應(yīng),漢儒將之漫延成災(zāi)異讖緯之學(xué),這流弊直到今天仍大行其道。天地變化,本屬自然,人卻附會出許多說法。但你想,這天地這么大,這一年之中總有某處有某種天災(zāi),難不成這天下每時每刻都無德?” 鄭敦立刻反駁道:“當(dāng)年因為變法而生旱災(zāi),我祖父上呈了《流民圖》,神宗皇帝因此罷免了王安石,旱災(zāi)也跟著就消了,這難道不是天災(zāi)警示?” 鄭敦的祖父名叫鄭俠。當(dāng)年王安石說服神宗變法時,天下sao動,群議沸起。但王安石學(xué)問淵博,口才極佳,滿朝反對新法的臣僚群起攻之,他以一敵百,舌戰(zhàn)群僚,沒有一人能論得過他。 當(dāng)時,鄭敦的祖父鄭俠只是皇城的一位門監(jiān),卻心系國家,痛恨新法,他繪制了一幅《流民圖》,將新法實行之后,百姓遭受旱災(zāi)流離困苦之狀,全都畫于圖上,雖然屢遭上司斥罵,他仍設(shè)法將《流民圖》上呈給神宗,神宗見到此圖,心中悲愴,只得罷免了王安石。 鄭俠成為力轉(zhuǎn)乾坤、拯救天下的豪杰,一時間廣被贊頌。 宋齊愈雖然敬重鄭俠的品格,對這件事卻一直有異議,便道:“發(fā)生大旱,令祖父上《流民圖》是熙寧六年,王安石被罷相是熙寧七年,時隔兩年,旱災(zāi)緩解,不是很常見嗎?神宗薨后,元祐太后垂簾聽政,停罷了新法,那兩年同樣有旱災(zāi)、水災(zāi),這天災(zāi)又是在警示什么?” 鄭敦臉漲得通紅:“你是說我祖父借旱災(zāi)誣陷王安石?” 宋齊愈忙道:“令祖父一腔愛國憂民之情,出于赤誠——” “但仍是誣陷?”鄭敦惱怒起來。 宋齊愈知道鄭敦惱怒事出有因,當(dāng)年鄭俠獻圖之后不久,便被王安石親信呂惠卿發(fā)配到海南,病死在窮鄉(xiāng)。鄭敦的父親是被親戚收養(yǎng),才活了下來。 他忙解釋道:“我絕沒有半點這個意思?!?/br> 但鄭敦瞪著他,不再說話,眼中怒氣始終不消。 這時,章美問道:“這天地之變,的確難講,但‘祖宗不足法’也沒有錯么?” 這一條宋齊愈早已想明,隨口應(yīng)道:“何謂祖宗之法?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法,還是我大宋太祖所設(shè)之法?若是前者,堯舜禹湯文武代代不同,各有損益。若只守祖宗之法,周公何必制禮作樂?何不死守堯舜之政?若是后者,我大宋之法并非太祖一天之內(nèi)憑空設(shè)立,也是因襲唐制,有所增損。太祖之后,太宗、真宗、仁宗又皆有更張,這世上可有萬古不變的祖宗之法?” 章美答道:“各代之法,雖有增損,卻難違天地常理。如節(jié)用愛民,即便萬世萬代,也不可違逆。這常理便是祖宗萬古不變之法。” 宋齊愈見他應(yīng)得好,提起了興致,立刻回?fù)簦骸巴醢彩兎?,何曾違背這節(jié)用愛民的道理?正因冗官、冗兵、冗費拖得國用不足,百姓疲弊,百年祖宗之法已難革其弊,他才創(chuàng)制‘民不加賦而國用饒’之新法?!?/br> 簡莊聽到,冷聲道:“民不加賦而國用饒?這田地有限,人力有數(shù),生財有度,不加百姓賦稅卻能增加財富,天下豈有這憑空生財?shù)姆ㄐg(shù)?難道不聞巧婦難為無米炊?要生國家之財,除去剝扣百姓之財,還有第二種辦法?” 宋齊愈知道簡莊這見解來自于其師程頤及司馬光,宋齊愈也早已想過,立即答道:“這財不但要會生,更要會省,會用。同一斗米,笨婦人和巧婦人兩個,吃進嘴里的數(shù)目大不同。笨婦人不會儲藏,被老鼠偷吃掉一些,霉掉一些,淘米撒掉一些,又煮煳一些,吃到嘴里恐怕半斗都沒有。王荊公便是那巧婦,還是這一斗米,他盡力將那些偷掉、霉掉、撒掉、煳掉的米都救回來存好,這便是民不加賦而國用饒?!?/br> 簡莊一時語塞,章美接過來問道:“說來固然好聽,但王安石新法中哪一條做到了不加民賦?” 宋齊愈答道:“方田均稅法、青苗法、均輸法、免役法,皆是民不加賦之良法。頭一條‘方田均稅法’更是立竿見影。天下田地,官吏豪強占了十之五六,卻有不少隱匿瞞報,或是逃避稅賦,或?qū)①x稅轉(zhuǎn)嫁于小農(nóng)。而下戶小農(nóng)就算想瞞,那區(qū)區(qū)幾畝地又怎么能瞞得?。坎欢嗍找咽侨f幸。方田均稅法重新丈量天下土地,根除隱匿,增加賦稅。這豈不是民不加賦而國用增?但這一條首先觸怒了這些大田大地的官吏豪強,所謂怨聲載道,其實大多是這些非富即貴者貪酷無理之怒。真正的百姓民聲又怎么能輕易傳到天子耳中?” 江渡年早已不耐煩,不等章美答言,搶過話頭:“果然是說著好聽。你難道不知那些胥吏?他們到鄉(xiāng)間丈量土地,官吏豪強不敢碰,只對下戶小農(nóng)百般刁難,任意妄為,不是增了稅,便是減了田畝,這些年竟開始追究田契,多少農(nóng)戶田地被指為違律,田產(chǎn)被強行收歸官府?” 宋齊愈最不喜這樣首尾顛倒、本末不分,立即反問道:“這究竟是法之錯?還是人之過?法若錯了,便來論法;法若沒錯,便是執(zhí)行人有過。將人之過歸罪于法,豈不是因噎廢食?司馬光以來,眾人非議新法,大多都是這樣不問根本,因人罪法?!?/br> 章美道:“好,你要論法,我們便來論法。你方才說怨恨新法者,只是富貴之人。我來問你,怨青苗法的,也全都是富貴之人?朝廷既已收了百姓賦稅,又生出這謀利之計,與市儈爭利,這便是你所言民不加賦之良法?” 宋齊愈答道:“判斷法之對錯好壞,當(dāng)看它設(shè)立的緣由。青苗法之前,每年開春及秋收之前,農(nóng)戶新陳不接,衣食難繼,沒有余錢買種,只得向富室商人借貸,利息往往翻倍。借兩斗還三斗,已是看顧了鄉(xiāng)里情誼。青苗法正是為解民困而設(shè),青黃不接之際,官府借給農(nóng)戶錢,只收二分利息。這救急之法,有何不當(dāng)?” 章美反駁道:“你可知各地官府以借貸之?dāng)?shù)來評定優(yōu)劣,州縣官為爭個優(yōu)評,不管農(nóng)戶需不需要,強行借貸,等要還貸時,又百般催逼,多少農(nóng)戶因還不了這錢,賣屋賣田,賣妻賣兒,甚而流亡逃難?” 宋齊愈笑起來:“你這又是本末不分,將法之對錯和法之施行,又混為一談。施行失當(dāng),該去查問州縣官員,豈能將這些錯全都?xì)w之于法?” 田況一直捏著兩枚棋子不住揉搓,發(fā)出的聲響越來越刺耳,這時,他猛地停住手,也加入論戰(zhàn):“借本鄉(xiāng)本地商人的錢,多少還念些人情舊誼。借了官府的錢,則容不得半分通融。下戶小農(nóng),寧愿借商人倍息的錢,也不敢碰官府這二分利。這樣的法,不管好壞,最終都是給州縣官吏一個施虐于民的新由頭。” 宋齊愈回?fù)舻溃骸耙粋€治病的良方,因為庸醫(yī)胡亂用藥,害到一些病人,便要連這方子也一起毀掉?” 樂致和原本極少說話,這時也忍不住高聲道:“是藥三分毒,即便是扁鵲、華佗,也不敢在倉促之間,胡亂開出一道方子,隨意讓人用。何況這天下之大,僅憑王安石一人,妄造出這些新法,是非對錯未曾檢驗明白,便大肆推行于世。這不是貽害天下是什么?” 宋齊愈立即反問:“若是一人病重垂危,請到扁鵲來醫(yī)治,他開出一道方子,你用還是不用?” 郎繁在一旁厲聲道:“區(qū)區(qū)王安石,豈是治世之扁鵲?他不過是拾法家貪酷之術(shù),撿漢武奪利之技?!?/br> 宋齊愈笑道:“豈不聞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只要有利于國,有利于民,何必分儒法道釋?” 簡莊雖然神色極難看,但畢竟修為甚高,他緩緩道:“君子非不言利,卻慎言利?!睹献印烽_篇即言,‘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醢彩畲笾^,在于眼中只有一個‘利’字。小民爭利,尚要先顧些仁義是非。堂堂一國之宰,卻開口閉口只知言利。上行下效,這天下便只剩個‘利’字。利欲之下,誰還顧禮義廉恥?若沒了仁義,這人間還成什么人間?遍天下盡是逐利的禽獸而已。卻不知,若無仁義,這利也是難逐到,就是逐到,也難長久。只看新法施行已幾十年,究竟利了誰?國用仍是不足,百姓仍然困頓,只營造了些宮觀,平地起了座艮岳……” 宋齊愈聽了,銳氣頓減,他低頭默想了片刻,才開口道:“王安石一生清素,雖貴為宰相,衣衫臟舊卻從不介意,吃飯也只夾面前那道菜。他于自身,何曾有過半點利心?他言利求利,也只是為救時弊,盼著能富國強軍。” 章美又冷笑了一聲:“若民不得安寧,這利要它作甚?” 宋齊愈反問道:“他何時不要百姓安寧了?” 郎繁搶過來答道:“本朝行募兵法,兵農(nóng)分離,兵衛(wèi)國,農(nóng)耕田,各不相擾,互助互利,本是莫大良法。王安石卻興出一條保甲法,每戶男丁兩個抽一個,強迫練武習(xí)戰(zhàn)。農(nóng)人盡力耕田都未必能養(yǎng)家糊口,再抽掉一個男丁,這不是擾民是什么?你難道沒有聽說有農(nóng)夫為逃保甲,不惜斷指自殘?” 宋齊愈忙道:“保甲法練武習(xí)戰(zhàn)都是在農(nóng)閑期間,并不會妨農(nóng)。何況,本朝承平百年,人不知戰(zhàn)事,一旦強虜攻來,如何應(yīng)付?” 江渡年高聲道:“每年耗費億萬國庫,養(yǎng)兵用來做什么?” 宋齊愈答道:“養(yǎng)兵自然是備戰(zhàn)衛(wèi)國,但兵未必能處處防護得到,就如眼下東南內(nèi)亂,若百姓平日習(xí)戰(zhàn),到這時便能防衛(wèi)鄉(xiāng)里?!?/br> 章美道:“保甲法已行了幾十年,這東南依然被方臘肆虐席卷,何曾見到什么防衛(wèi)?” 宋齊愈道:“那只因平日練習(xí)不夠。” 七子被他噎得說不出話,全都鐵青著臉,半晌,簡莊才緩緩言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宋君既然無視百姓怨憤,執(zhí)意推崇新法,便是與天下萬民為敵,也是與我們幾位為敵。我這陋宅難留宋君,宋君請!” 宋齊愈頓時愣住,沒想到簡莊竟至如此,再看其他六子,都冷著臉,齊齊瞪著他。他知道沒有回還余地,只得站起身,勉強笑了笑:“今天爭得過于執(zhí)著了,還請諸位諒解,那我就先行告退?!?/br> 眾人都低下眼,并不看他。宋齊愈又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了簡家。 第十五章 空宅、毒殺 人多昏其心,圣賢則去其昏?!抖踢z書》趙不尤搭船前往應(yīng)天府。 章美和郎繁都去了應(yīng)天府,一死亡,一失蹤,而消失的梅船也來自應(yīng)天府。目前疑團重重,必須親自去查訪一下。 下船后,隨便吃了些東西,便租了匹馬,騎著前往簡莊說的那個地址——復(fù)禮坊朱漆巷。應(yīng)天府雖不及汴梁繁華,畢竟是大宋南京,也是天下一等富庶之地。走了半個多時辰,才找到朱漆巷,巷子不寬,不過青石鋪路,十分清幽。趙不尤見巷口石墩子上坐著一位老者,正在曬太陽,便下馬向他打問。 “梁侍郎家?巷子里面那棵老榆樹邊就是。不過你不必去了,他家沒有人。” “哦?是搬走了嗎?” “搬走半年多了,全家都回南邊家鄉(xiāng)去了。那院宅子一直空著,托給南街的蔣經(jīng)紀(jì)替他們典賣,至今還沒有合適的買主?!?/br> 趙不尤望向那棵老榆樹,樹邊那院宅子大門緊閉,門前積著些落葉,果然是許久沒人住了。他謝過老人,剛要走,但轉(zhuǎn)念一想,又回身問道:“老人家是住在這巷子里?” “是啊,就在梁侍郎家斜對過?!?/br> “老人家,我再請問一下,這一陣都沒有人去過梁侍郎家嗎?” “有倒是有,寒食前幾天,蔣經(jīng)紀(jì)帶了兩個人來,那兩人住了進去,我還問過蔣經(jīng)紀(jì),他說那兩人賃了那宅子。不過,那兩個人看著有些不尷不尬,并沒有什么家什,只帶了幾條鋪蓋,才住了沒幾天,就走了?!?/br> “哦?他們是哪天離開的?” “似乎是清明前一天。” “他們住在里面的時候,有沒有其他人去過那宅子?” “有。前前后后好幾個人。” “有沒有一個身穿白襕衫,太學(xué)生模樣的年輕男子?” “幾個都是年輕男子,太學(xué)生模樣的倒沒見?!?/br> 趙不尤想章美或郎繁就算來了,穿的恐怕也是常服。便又問道:“老人家,那位蔣經(jīng)紀(jì)住在哪里?” 老人指著南邊街口:“那里有家汪大郎茶坊,蔣經(jīng)紀(jì)常日在他家混,你過去一問便知?!?/br> 趙不尤又謝過老人,牽馬走到南街口,果然有間茶坊,旗招上大大一個“汪”字。他將馬拴在店口木樁上,剛要走進茶坊,無意間一扭頭,見身后不遠處一個路人猝然停步,迅即閃到旁邊一棵粗榆樹后,只露出一小截身子,穿著石青綢衫。趙不尤心里微有些起疑,正在張望,茶店店主笑著迎了上來:“客官喝茶?” “我是來尋一個人,蔣經(jīng)紀(jì)?!?/br> “那就是——”店主指了指窗邊座上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正在和對面一個老者下棋。 趙不尤便走了進去:“請問你是蔣經(jīng)紀(jì)?” “是。你是……”蔣經(jīng)紀(jì)拈著棋子抬起頭。 “抱歉,打擾兩位了。我想請問一件事?!?/br> “什么事?” “前幾日,是否有人經(jīng)你的手租賃了梁侍郎家的宅子?” “是?!?/br> “他們是什么人?” “他們只說一個姓胡,一個姓……對,姓楊,名字我也不知道。” “賃屋都要找保人、簽契書,他們沒有簽?” “那兩人說是替自家主人尋宅子,他家主人挑剔得很,得先住幾天試試看,還要找道士相看風(fēng)水,中意了才簽約。他們只交了五天的保銀,我想著反正宅子空著,就讓他們先住住看。清明過后,我去尋他們,竟已經(jīng)走了,連院門都沒鎖。奇怪——” 趙不尤仔細(xì)留意蔣經(jīng)紀(jì)語氣神色,應(yīng)該沒有說謊。 簡莊是從朋友處得來的梁侍郎家的住址,他恐怕并不知道梁侍郎一家早已南下歸鄉(xiāng)。照蔣經(jīng)紀(jì)所言,那兩個人來租賃梁侍郎家宅子,卻只試住了幾天,日期又恰好是寒食、清明,而梅船、郎繁、章美、宋齊愈……幾樁事件也正好在這幾天內(nèi)發(fā)生,這是巧合?那兩人究竟是什么來歷?真的只是來試住房子?他家主人又是何人? 趙不尤道過謝,出了茶坊,向那棵榆樹望了一眼,樹后那人已不見了。 趙不尤來應(yīng)天府前,曾去找過顧震,顧震寫了封引介信給趙不尤,讓他去應(yīng)天府尋一位掌管船戶戶籍的主簿,姓回,是顧震的故友。 趙不尤到府里打問,找見了回主簿,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樣子十分和善。他讀了顧震的信,忙叉手致禮:“久聞趙將軍威名,只是一直無緣得見,幸會!幸會!” “回兄言重了,”趙不尤回過禮,問道,“在下此次來,是想打問梅船船主梅利強的訊息?!?/br> “幾天前收到顧震的信,我已經(jīng)去查問過了,梅利強去年就已經(jīng)死了?!?/br> 趙不尤一驚,清明那天死在新客船上的船主并非梅利強?那他是誰?他為何要冒充梅利強?那個叫谷二十七的船工為何要說謊? 他忙問:“去年什么時候?如何死的?” “是去年臘月。據(jù)他妻子說,夜里喝醉跌進水里淹死的?!?/br> “他的船呢?” “他妻子和兩個兒子都不愿再經(jīng)營那船,已轉(zhuǎn)賣給他人了。” “賣給了什么人?” “是一位杭州的船商,有賣契,我抄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