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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農家姝在線閱讀 - 第21節(jié)

第21節(jié)

    大妹遂把出使波斯的事情簡要說了一下,聽得溫秀才心花怒放。有道是有心栽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煞費苦心栽培二妹和小妹二人,卻成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反而大妹自己闖出了一片天地。

    想起二妹,溫秀才又開始唉聲嘆氣。

    原來,華歸在兩年前也納妾了,那妾室是華氏的遠房侄女,原先家里也是個富戶,后來家道中落,父親將她賣給一個大官抵債,大官懼內,不敢將她帶回家,而是在外面置辦了個宅院偷偷養(yǎng)著,對外瞞得密不透風。養(yǎng)得時間長了,被家中母老虎發(fā)現(xiàn),帶上身邊的脂兵粉將,氣勢洶洶要去捉拿外室。大官事先得到消息,因華氏侄女已懷有身孕,不能隨意丟棄,無奈家中母老虎來勢洶洶,正焦頭爛額,其下屬愿意接手。

    大官求之不得,于是便將華氏侄女悄悄轉讓給下屬。母老虎找到外宅的時候,華氏侄女已經深藏在大官下屬的深院之中,母老虎奈何不得,幸好悻悻而返。后來,大官乘船進京的時候,被水寇洗劫,尸首陪拋入滾滾江海之后,至今沒撈回來。

    樹倒猢猻散,大官死了,下屬再也沾不到便宜,想要留下女人,卻還要養(yǎng)別人的兒子,算算很虧本,于是將娘兒倆趕出府中。

    父母年邁,兄嫂當家,嫂子不是一個善人,華氏侄女沒有地方可去,于是帶著兒子投奔華氏。華氏覺得自己這個侄女是錦衣玉食里長大的,有學識,有涵養(yǎng),有見地,與貧家姑娘天壤之別,又與自己能說得上話,遂收留了她們母子。

    華歸與這個表妹自小玩到大,及至成人,才減少了往來,但是小時候得情意還在,而且她知風趣,懂詩詞,能陪著他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宇宙洪荒,又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媚態(tài),一近身就有克制不住的飄飄然之感。一來二去,很快勾搭成jian,擇吉日擺了筵席,當著東凌縣同僚們的面,將表妹收入房中。

    溫秀才嘆氣:“你二妹這么軟弱的人,家中再多一個這樣厲害的人物,不定要被欺負成什么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大妹低眉整理箱子的東西,要送給孫大娘的、易嬸子的、二妹的分開放好。溫秀才見她又不接話了,遂只好怏怏地住了口,聽見外頭響起敲門聲,抬起手抹幾下臉,走過去開門,原來是易嬸子。

    易嬸子今天去市集賣雞,回來得晚些,聽過大妹回家,遂過來看看。

    大妹站起身接待,感謝她這些年對溫家的照料。自己姐妹不孝,不能近前侍奉父親,全賴易嬸子的照顧。

    易嬸子笑得憨實,說起溫秀才的不容易,提起二妹的可憐,一開口,就絮絮叨叨停不住,大妹聽得仔細,偶爾禮貌地點下頭。

    溫秀才拉了下易嬸子的衣角,易嬸子這才回過神,住了嘴。

    溫秀才幫易嬸子把大妹送給她的東西抱回她家,易嬸子挨近溫秀才小聲嘀咕:“怎么這次看大妹,好像變了很多?!?/br>
    溫秀才替大妹說話:“她能顧好自己已經很不錯,哪能件件事都顧上。”

    易嬸子不同意,“那兩個都是她meimei啊!”

    溫秀才嘆氣:“她們自己不爭氣,有什么辦法!”

    易嬸子跟著嘆氣,讓他把東西放在凳子上,將家里曬的菜干、筍干等拿出來給溫秀才,難得大妹回家,讓溫秀才多做些本地才有的菜給大妹吃。

    第二天,溫秀才進城里把二妹叫回來。

    二妹抱了兒子一起過來,兒子今年5歲,因為怕生,膩在二妹懷里不出來,怯怯打量著大妹,在一群大人的引誘下叫大妹“大姑姑”,聲音糯糯甜甜,因為缺了門牙,說話漏風。

    雖說被窩里多了個女人,可是二妹這兩年過得異常舒心,她與華氏侄女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但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做飯要多做兩個人的,洗衣要多洗兩個人的,沐浴要多備兩個人的湯水,華氏侄女并不找她的麻煩,而華氏的注意力被她侄女和孫外甥分散,總算不會一天到晚揪著她的毛病罵個不停。

    易嬸子想讓二妹同大妹說說自己的難處,但是二妹覺得自己目前這樣挺好,沒什么可抱怨。

    因為要回家做飯,過了巳時,二妹便帶著兒子回去了。

    在家里又住了一個晚上,大妹留下些銀子,然后進縣城雇馬車回上京,家里又只剩下溫秀才孤零零一個人。

    牢獄

    北方的冬天冰天凍地,積雪蓋有三尺厚,盡管待在這里已有些年頭,大妹和蘇慕亭仍然不耐寒,進了屋子離不開火盆,出了屋子就要里三層外三層包裹,尤其是蘇甜,都快要把自己包裹成一個大rou粽。

    沒什么事的話,大家都不愿出門,只是蘇慕亭如今挑了李繡男的擔子,不得不時時往外頭跑。這一天,蘇甜跟著她一起出門,回來之后一直說晦氣,原來在街上被一個小混混摸了荷包,當時正逢衙差巡街,立時抓住小混混,卻沒找回荷包,好在小混混也沒得到好果子,被衙差關進了大牢。

    蘇甜慶幸道:“幸好沒帶太多銀子,要不然成了打狗的rou包子?!闭f完從袖筒里抽出一個紙袋子,芝麻花生酥還冒著熱氣。

    蘇甜將花生酥分給眾人吃。蘇甜是繡莊里有名的饞貓,大家有意讓她,要么推說自己不要,要么拿了一小塊意思意思,蘇甜搬個小板凳放在離火盆最近的位置,抱著剩下的花生酥細嚼慢咽,開心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大妹見蘇慕亭自進門便沒說話,而且時不時轉頭打量她幾眼,遂問道:“怎么了?”

    蘇慕亭搖搖頭,若有所思道:“就是覺得那小子眼熟。”

    桂子捏著樣粉紅色的東西進來,推了下瞇眼的蘇甜。

    蘇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桂子,不解道:“怎么了?”

    桂子無奈道:“你這個大迷糊,自己丟東西都不知道,這樣子丟三落四,遲早要把你家小姐敗光?!闭f著,攤開手,出現(xiàn)一只粉色繡著□□蝶圖樣的荷包。

    桂子繼續(xù)說道:“要不是我在你院門口撿到……”

    “糟糕!”蘇甜突然大叫,快速站起來,緊張地看向蘇慕亭。

    蘇慕亭皺眉嘀咕:“冤枉好人了。”拿起架子上的大氅,往門外走去。

    蘇甜將花生酥往桂子手里一塞,叮囑道:“不要吃完。”跑過去拿衣服,火急火燎地邁出門檻。

    大妹心念一動,也快步跟上了她們。

    自離家之后,小妹走南闖北,靠做苦力和教書為生,拜過師學過藝,扛過麻袋做過鏢師……雜得估計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因知道大妹就在上京,小妹從來都是避開上京。

    教書沒有做苦力賺得多,但苦力不收女人,每到夏天,小妹就穿回女裝,梳起辮子,應聘去做大戶人家的西席,到了秋冬時候,厚衣服一裹,就去賣勞力。這一次,她在牧場找到份送皮革的活,因為是跑長途,所以給的報酬比較高。哪知道接到的第一單生意就是送往京城,小妹想要跟牧場管事?lián)Q一換,但是牧場管事不耐煩,讓她要么別干,要么別說。因舍不得工錢,小妹咬咬牙,覺得自己運氣不至于會壞成那樣,遂和同牧場的老伯一起,趕了馬車來到京城,將皮革交到一位年輕的皮貨老板手上,收了錢,看著天色昏暗,又有好大一場雪要下,她和老伯兩人找了個小旅店歇腳,打算第二天就走。小妹出門買吃的,老伯先開了他自己的房間。

    小妹走到一個包子鋪前,因抬頭查看天氣,與一對主仆撞了個正著。小妹連忙道歉,那位小姐倒不在意,只是小丫頭不滿地嘟嘟囔囔,大抵是嫌棄她身上衣服又臟又亂。小妹翻了個白眼,去包子鋪買包子,想不到小丫頭也進了店鋪。

    小妹先到,掏了十個銅板買四個包子,小丫頭隨后,要了兩個,要付賬的時候,一摸腰間,大喊有小偷,揪住將要出門的小妹不讓走。

    小丫頭大叫大嚷引來衙差,咬定就是小妹偷走荷包。

    小妹百口莫辯,除了信誓旦旦保證自己沒有偷之外,沒有他法。衙差自是不信,從穿著判斷,一個出自富貴之家的人怎么可能為了一二兩銀子隨隨便便誣陷別人?再看小妹裝扮,不是痞子就是無賴,遂將她押進大牢。

    小妹原先心里想著:進大牢就進大牢吧,幸好還沒來得及與掌柜的要房,算是省下一晚上的住宿錢??墒且魂P進來,就后悔了。在這個冷冰冰的季節(jié)里,牢房冷得像個冰窖,就算將破棉被都裹在身上,也抵不了寒,三人高的牢頂上有個腦袋大的窗口,呼呼往里頭灌冷風。

    小妹欲哭無淚,裹著棉被走到牢門處,抬腳一個勁地踹門上鎖鏈,大聲喊“冤枉。”但是沒人理。

    喊得多了,隔壁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不耐煩地飛過來一只破鞋,罵道:“能不能安生點!冤枉?誰不冤枉!”

    嗓子確實痛了,小妹嘆了口氣,將破鞋塞回隔壁,裹著被子走到墻角窩著,稍稍避開窗口吹進來的冷風。

    中飯是兩個凍得硬邦邦的饅頭,小妹扶著木欄,央求送飯的衙差道:“我真的是冤枉的,煩請大哥幫我跟你們頭兒說說,我愿意重謝?!?/br>
    衙差抬眼斜她一下,輕聲問道:“多少?”

    小妹賠笑道:“你們定,我一定按規(guī)矩給?!钡搅巳思业仡^上,不得不低頭,只能破些財免災。

    衙差拉長聲調道:“等著!”先給牢里的囚犯都發(fā)了午飯,這才提著食桶出去。

    小妹繼續(xù)窩到墻角,一邊啃窩窩頭,一邊等監(jiān)獄長放自己出去。

    不成想不但監(jiān)獄長來了,連最不想見的人也來了。

    鎖鏈聲響起,牢門打開,小妹把頭埋進臂彎里,當做沉睡中的陌生人,希望能躲過一劫。透過臂彎,看見一雙繡花鞋子走到自己跟前,她不抬頭,來人就不開口。

    小妹熬不下去,在定力方面,她一向比不過大妹,遂只好挫敗地從臂彎里昂起頭,喚道:“大姐?!?/br>
    大妹打量她幾眼:瘦了,黑了,也糙了,可見吃了不少的苦,折磨得眼里的銳氣都少了幾分。

    大妹柔聲道:“走吧?!睆澭鼘⑺銎?。

    蘇慕亭和蘇甜均站在門口,蘇甜更是羞愧得抬不起頭,誠懇地抱歉:“溫二姑娘,都是我的錯,讓你受苦了。”

    小妹哼了一聲,沒有搭理她,見門口有輛氣派的馬車,知是大妹她們的,遂抬腳輕輕松松躍上,坐進車里。

    大妹見蘇甜低頭扭著衣角,情況可憐,遂說道:“舍妹來氣快,去氣也快,今晚睡上一覺就會沒事。”

    蘇甜這才快活起來,催著蘇慕亭和大妹上車,她要回去找好多好吃的送給小妹,希望她能早點消氣。

    找活

    大妹去了封信給溫秀才,告訴他小妹已經找到。沒成想入睡前還親眼看著小妹進屋,一覺醒來人又不見了。

    天還未亮,小妹就金出了銀繡莊大門。鵝毛大雪下了一整夜,路面積了厚厚一層,因有月亮照明,四周看起來并不昏暗。小妹徑直去了小旅店,卻被告知與她同來的老漢因見她犯了官司,怕受到牽連,昨天下午就回去了。

    上京距離牧場有挺遠的一段路,饒是馬車也得走一天。去哪里都要路費,小妹想了又想,終于決定留在上京打工,等到明年開春再作打算,這段時間盡量避開金銀繡莊的人,上京這么大,不至于天天被大妹逮到。

    金銀繡莊在北城,她偏往南城走,這里逛逛,那里看看,寒風似刀,她裹緊了自己,買了兩個包子充饑,路經昨天送皮革的店鋪,看見墻上貼了個告示,說是要招工。鋪門開了一半,掌柜的小哥在里頭拿雞毛撣子除皮貨上的灰塵。

    小妹三兩口吃完包子,伸出手揭下告示,把關閉的半扇門也推開,進去問道:“是你這里招人嗎?”

    小哥打量小妹一眼,婉言道:“要上下搬貨,會很累?!?/br>
    “工錢多少?”小妹問道,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小哥打量小妹的身板:雖然寒衣裹得圓滾滾的,無奈還是太小。正想找個不傷她自尊的借口拒絕,誰知小妹直接把告示拍在柜臺上,開口道:“一個月一貫錢,包吃包住。

    吃住不是問題,可是……

    小哥為難,商量道:“這個價錢比行情貴多了?!?/br>
    小妹一只手就抬起門口的□□袋,往柜臺上一放,頓時灰塵滿屋,嗆得小哥連連咳嗽。這一麻袋的皮革,通常需要兩個人抬的,可見眼前這個黑乎乎的男子確實值這個價。

    小妹見小哥左盤算右盤算,眉頭皺起來能夾死個蒼蠅,遂不耐煩道:“行不行一句話,婆婆mama像個娘們?!?/br>
    小哥心不甘情不愿地答應:“好吧?!毕M@個月能多賺點吧。

    小妹舒了口氣,緊接著問道:“有吃的沒?”

    小哥看著告示上油膩膩的幾個手指印,不解道:“你不是剛吃完嗎?”

    “兩個包子哪里夠!”小妹邊說邊往店鋪后門瞧,打探廚房在哪里。

    小哥擔心道:“你食量很大嗎?”可別他給吃窮了。

    “還好?!毙∶煤滢o,指著東北角的小房子問他:“那里是廚房嗎?有吃的沒?”

    小哥點點頭,坦誠道:“還有兩個饅頭?!狈旁阱伬餃刂?,本來是他的午餐,但是……哎,中午再另做吧。

    小哥姓于,單名一個安字,父親早亡,這房子本來是他舅舅的,是個小小四合院。他舅舅未娶妻生子,老了想回家鄉(xiāng),臨走前以一文錢將房子賣給他,帶著他母親回老家養(yǎng)老。他舅舅以前在別人那里做皮貨,于安跟著他學了些手藝,于是將臨街的這個房子墻體打破,裝上門,改建成了店鋪。

    跟四合院一樣,這個店鋪也小得可憐,除了裝門的這面之外,其他三面通通放了貨架,什么皮靴、皮鞭、皮帽子、皮腰帶將架子塞得滿滿的,因為放不下,還把屋頂都利用起來,幸好她個子不高,要是長得跟于安一樣,一站直就磕到腦袋,長久以往不得把人給磕傻了?

    于安坐在小板凳上,將新收到的一批皮貨按照大小和品次好壞分類放好,規(guī)劃哪些是做什么的。小妹坐在柜臺前等客戶上門,可是守了一上午,只守到又絮絮揚揚下落的雪花,不見半個人影,不由唉聲嘆氣。

    于安抬頭笑了下,說道:“生意哪有這么好做的?!?/br>
    到了中午,于安進廚房做飯,小妹繼續(xù)守著鋪面。等著于安做好面條端過來,兩人圍著柜臺開吃。

    簡簡單單的兩大碗白菜條,素得連油星子都沒有,于安不好意思道:“不太好,但是管飽,鍋里還有?!?/br>
    小妹哧溜哧溜吃了一大口,有了熱乎的東西墊肚,全身都變得暖洋洋起來。出來幾年,什么苦沒吃過?小妹不介意有沒有rou,而且這面條做得確實不錯。

    按理來說,年關將近,大家應該都忙著置辦年貨,可是店里的生意卻比外頭的天氣還要冷,小妹問于安:“你干嘛不買好一些的皮革?”好一點的皮革價錢并沒有高到哪里去,但是做出來的東西賣相卻有很大差別。

    于安解釋道:“那些好的皮革大多是從青壯年的馬啊、牛啊、羊啊身上扒下來,就為了身上一點穿的,要過早地剝奪他們生命,何其忍心?”

    小妹翻了個白眼,對他酸腐嗤之以鼻,“殺什么不是殺?老牛老馬老羊的命就不是命?就算你不買,人家牧場照樣殺,照樣有人買去做漂亮的皮貨,擊垮你的丑貨?!?/br>
    于安看著好說話,卻是一個筋,堅持道:“起碼年老的活夠了年頭?!?/br>
    小妹不想在這個無意義的話題上糾纏,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叭绻野训昀锏臇|西都賣出去,你愿不愿意另外多給我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