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坐在角落里的春麗緊張地望著她伺候了七八年的小姐,心中發(fā)悚。小姐自從嫁人后,變好多,變得很可怕了 春喜心中天人交戰(zhàn)。預(yù)知夢中的她生子之后,在寒冷、黑暗和絕望中死去,因為她的刻意改變,這樣的命運要落到紫姨娘身上了。她天然屬于小姐陣營,預(yù)知夢中并沒有和紫姨娘有什么交往,平日里見了面,也就jiejiemeimei地稱呼一下。她懷孕后馬上就以身子不便,不希望姑爺?shù)剿脑鹤觼?,所以幾乎沒有和紫姨娘結(jié)怨過。 她能提醒紫姨娘小心被去母留子嗎?她提醒后紫姨娘有能力避開嗎?何老夫人允許兒子出現(xiàn)庶長子,其實已經(jīng)得罪了大媳婦和大媳婦的娘家,她會不會默許大媳婦去母留子緩和和大媳婦之間的關(guān)系? 春喜心中暗嘆,雖然何老夫人對紫姨娘有主仆之情,但面對和大媳婦的矛盾,她未必會出手保護紫嫣;姑爺看起來對青梅竹馬的紫姨娘很是維護,可是他風(fēng)流好色,對紫姨娘未必有長情,也許現(xiàn)在只是看在紫姨娘懷有身孕的份上,才維護她的,等孩子生下來……希望姑爺好色歸好色,還能有一點男人的擔(dān)當(dāng)。 ○○○ 一個月時間,春喜臉上的傷口完全愈合,留下一道一指長的疤痕,遠看看不出來,近看就很讓人遺憾。春喜對著鏡子看,感覺還不錯,春麗則為春喜嘆息。 “春喜,姑爺看來是對你沒有興致了,我只怕你以后連小廝都嫌棄你。”春麗道,拿著淡粉紅色的胭脂,試圖把春喜臉上的疤痕掩蓋掉。 姑爺未必真的死心了。 這個月被姑爺何俊華暗中打量好幾回的春喜搖頭道:“不用抹胭脂了,我覺得看多了也蠻順眼的。”她希望自己的這條疤能讓姑爺放過她,自然不能掩蓋起來。她自幼受到父母寵愛,由他們親自教導(dǎo),也看不上大字不識幾個的小廝,更不想兒女一出生就是家生子,所以做個老姑姑也是很好的結(jié)果。 “唉……”春麗深深嘆氣,春喜多么漂亮的一張臉,就這樣毀掉了。 ☆、第14章 十四針刺之刑 春喜對紫姨娘有一些愧疚,她開始糾結(jié)自己是不是該暗中提醒紫姨娘,有人可能要去母留子,可是這樣做的話,她就是背叛小姐,萬一紫姨娘把自己供出來,自己不管是不是正義,都是背叛主子的小人。 也許,她該找個機會,晚上偷偷往紫姨娘的留香院中扔一塊包著磚頭的紙了。 春喜決定了,于是某個夜晚之后,紫姨娘院子清掃的婆子發(fā)現(xiàn)有人從院墻外扔進一個包裹石塊泥土的巴掌大舊藍粗布包。婆子撿起打開之后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張紙,紙上寫著字,覺得奇怪,便把這些交給早起出來散步養(yǎng)胎的紫姨娘。 紫姨娘在老夫人身邊伺候時,由老夫人教導(dǎo)過,粗略認(rèn)識幾個字,看出那幾個歪歪扭扭如同涂鴉的字是:小心被去母留子。她頓時臉色大變,連早膳都沒有吃得下去。 春喜默默關(guān)注留香院,她不知道紫姨娘是否會找何老夫人和何大公子求助,只知道三天后,紫姨娘獲得何老夫人允許,把她的母親接到留香院暫住,就近照顧她。 還是有親人在身邊安全些呀。 春喜羨慕紫姨娘。 為了表示尊重主母,紫姨娘帶著自己的母親過來拜見正房劉玉芝。劉玉芝看著紫嫣之母頓時眉頭微蹙,因為她覺得此婦人面相很橫,是個會撒潑罵街的主兒。 兩個中年婦人,紫嫣之母和薛奶娘寒暄,唇槍舌劍指東說西,鄉(xiāng)間俚語都出來了,看得從未見過此番情景的劉玉芝和基本沒有出門上街的幾個丫鬟目瞪口呆。 五月中旬一個休沐日,何俊華來到擷芳院,讓劉玉芝幫他準(zhǔn)備沐浴。劉玉芝笑道:“知道大人今日要沐浴,我早就讓廚房燒好了熱水?!闭f完,她開始分派院中的丫鬟婆子們布置浴房,抬熱水。 寢室外間,何俊華的小廝青書剛要上前替他拔掉發(fā)簪取下發(fā)冠,何俊華擺手道:“你去青硯那邊看看浴桶干不干凈,水溫合不合適?!?/br> 青書微微一愣,立刻躬身道:“是,大公子?!闭f著,他快步退了出去。 劉玉芝笑吟吟道:“大人,還是為妻幫你梳發(fā)吧?!边@也是情調(diào)。 何俊華溫和道:“玉芝,這些事情怎么能讓你動手呢。春喜,過來替我梳發(fā)。” 他這話一出口,在房中的劉玉芝主仆頓時都變了臉色。何俊華的日常有青書青硯兩個小廝伺候,春喜和春麗主要伺候劉玉芝,在他們的寢室中鋪床疊被整理房間,頂多給他端茶送水,有時候聽他吩咐跑個腿傳個話,并不接觸他身子。 劉玉芝明白何俊華這樣說的意思了,苦澀地說道:“春喜,你還不快過來給姑爺梳發(fā)?”春喜破相了,他還沒有放下對她的念頭。 春喜臉色蒼白,貝齒輕咬唇瓣,無奈道:“是,小姐?!彼叩胶慰∪A的身后,微微顫抖著手拔掉何俊華發(fā)簪,取下他帶著戴的白玉發(fā)冠,解掉發(fā)繩,拿過梳妝臺上的黃楊雕花木梳,慢慢梳理他披到背部的長發(fā)。 何俊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直口方,是個俊美的男子,只是春喜看透他了,對他心生厭惡。 “春喜,等一下你伺候我入浴。”何俊華貌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 春喜手一顫,艱難道:“姑爺,男女有別,請莫要為難奴婢?!?/br> “玉芝,等一下讓你的丫鬟伺候我如何?”何俊華面對鏡子說道。 劉玉芝立刻強笑道:“春喜,既然是姑爺讓你伺候,你就伺候吧?!彼旖俏⑽⒊榱藥紫?,交握的雙手指尖捏得緊白。 “ 春喜呆著了,用力抓在梳子,仿佛要把梳子抓斷掉,不一會兒,她毅然退后三步,向劉玉芝和何俊華跪下,堅定道:“小姐姑爺,請恕春喜不從?!?/br> 陪嫁丫鬟居然拒絕小姐姑爺?shù)拿睿?/br> 春喜頓時驚呆了,環(huán)視眾人,畏縮著不敢出聲。 見她公然違抗自己的命定,劉玉芝頓時勃然大怒,“賤婢,姑爺看得起你,才讓你伺候他,你別不識好歹!” “小姐,請恕奴婢抗命不遵?!贝合舱f著,深深叩頭,將頭壓在地面上。 何俊華陡然起身,冷冷地對劉玉芝道:“這就是你的陪嫁丫鬟!”說完,他拂袖而出,叫外面的青書青硯伺候他沐浴。 等何俊華走出房門,心中窩火的劉玉芝猛地上前對著春喜的肩膀就是一腳。 春喜蜷曲著身子跪地,被她這一腳踢得頓時翻倒在地。她迅速爬起來,繼續(xù)跪著。 “賤婢,你是賣斷終身的丫鬟,主子叫你做什么你就必須做什么!”劉玉芝惱怒道,“等一下,你捧著姑爺?shù)囊挛镞M去伺候姑爺更衣!” 春喜低著頭,堅決道:“小姐,請恕奴婢不從?!?/br> 見她再次違抗自己的命令,劉玉芝立刻道:“春喜,把縫衣針拿來?!?/br> 春麗驚魂未定,聞言立刻哀求道:“小姐,別這樣,春喜只是一時糊涂,她很快會想明白的?!?/br> “拿來!”劉玉芝怒叱道,兇狠地瞪了春麗一樣。 春麗頓時驚懼起來,不得不去針線籮中取來一枚干凈的縫衣針。 劉玉芝拿起縫衣針直直地扎進春喜的肩膀,然后迅速拔出再扎。 “??!嗯……”春喜蜷曲著身子忍耐針刺之痛。 “賤婢,賤婢!”見春喜不求饒不哀叫,劉玉芝更加憤怒了,對著春喜的手臂大腿臀部這些rou多的地方一針又一針地猛扎。 鮮血迅速從針眼冒出來,在春喜青色的丫鬟服上暈開。 “小姐,小姐,不要再扎了,春喜會死了?!贝蝴惪粗鴼埲?,終于沖過來抓住劉玉芝的手跪下哭求。 “放手!”劉玉芝怒道。 春麗哭道:“小姐,春喜已經(jīng)渾身是血了,你就饒過她這回吧?!贝合惨呀?jīng)痛得渾身哆嗦了,只是她性子倔強,死不肯開口求饒。 劉玉芝冷厲道:“她當(dāng)她是夫人小姐嗎?一個賤婢而已,居然敢違抗我的命令?!?/br> 春麗哭道:“小姐,春喜除了伺候姑爺這事情,她哪一次違背你的命令了?小姐,你饒了她吧?!?/br> 劉玉芝被自己信賴忠心的丫鬟哭著勸說,又看到春喜匍匐在地上滿頭大汗,手臂上肩膀上不斷有血污出現(xiàn),便恨恨道:“看在春麗幫你說情的份上,我饒你這一回。下一次你再拒絕姑爺,我就把你賣進青樓,讓你伺候幾百幾千個男人!” 她把滿是鮮血的縫衣針往地上一扔,命令道:“到院子里跪著去?!?/br> 春喜手臂大腿臀部都在疼,疼得渾身直冒冷汗。聞言,她掙扎著起身,顫聲道:“謝謝小姐開恩。春麗姐,謝謝?!闭f完,她佝僂著身子慢慢走出寢室,來到院子里,跪在青磚地面上。 寢室里的春麗的求饒哭訴外面的丫鬟婆子都聽到了,看到春喜蹣跚走出來,手臂肩膀臀部的衣裳上暈開一朵朵紅色的血花,知道她被大夫人體罰了,各個噤如寒蟬。餓飯、關(guān)柴房、掌嘴、針刺、打板子,這些是內(nèi)宅婦人最常見的懲罰手段。 何俊華沐浴完從耳房中出來,望見春喜跪在院中,便對站在周圍角落里圍觀的丫鬟婆子們道:“告訴大夫人,我去紫姨娘那兒了。我何家向來賢孝仁慈傳家,春喜再跪半個時辰就可以了?!比绻淹裙驈U了,就變得又丑又殘,他以后就少了很多樂趣。 “是,大公子。”圍觀的丫鬟婆子們立刻道,很快有人去屋里給何大夫人劉玉芝報信。 劉玉芝得知何俊華去紫姨娘那邊,對春喜愈加憎惡起來。 半個時辰后,春麗急匆匆跑出來,招呼一名婆子和她一起把搖搖欲墜的春喜扶了起來。“春喜,小姐不想見你,我扶你回房把身上的傷處理一下?!贝蝴愓f著,讓那婆子和她一起扶著春喜蹣跚走進她和春喜的房中。 那婆子出去打熱水,房中,春麗幫著春喜一點點把衣服脫去。 “嘶……”因為血干了黏在皮膚上,拉下來是有些牽動深深的針眼,春喜忍不住低聲抽氣。 “春喜,你是何必呢?你和我都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小姐讓我們怎么做我們就要怎么做呀?!贝合埠蹨I道。春喜雪白的肩膀和手臂上全是紅腫流血的的針眼,膝蓋一片青紫色血瘀。 “春喜姑娘,你是不是心中有人了?”打水的婆子進進來,聽到春麗這樣問,便忍不住詢問道。擷芳院里的人現(xiàn)在都知道,姑爺想收春喜做通房丫鬟,春喜不愿意,當(dāng)著姑爺?shù)拿婢芙^,讓她的小姐大發(fā)雷霆。只有心中有人的丫鬟才會不想成為年輕英俊主子的通房丫鬟,所以她和其他婆子媳婦竊竊私語時都說春喜可能心中有男人了。 “春喜,是不是這樣?你我日益相處,我都不知道你心中有喜歡的男子了?!按蝴惒桓抑眯诺卣f道。 “春麗姐,杜mama,我不管是在黃林知府府上還是在京城何御史府上,都一直在后宅走動,很少單獨,哪有機會認(rèn)識男子?”春喜虛弱地解釋道。 “你說的對。”春麗道,接過杜mama絞得半干的毛巾替春喜一點點擦拭血跡,然后涂抹春喜臉受傷是用得剩下來的刀傷藥。 春麗不明白,春喜既然沒有喜歡的男子,這般拒絕是何苦呢?姑爺又不是丑得讓人惡心。順從小姐和姑爺,混得好說不定還能母憑子貴,一生衣食無憂。 ☆、第15章 十五誰心悸動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而且春喜遭到何大夫人針刺懲戒后還在院中跪了一個多時辰,這事很快就在后院傳開了。后院傳開,前院逐漸就知道了。 后院中,何老夫人皺著眉頭對身邊的丫鬟婆子們說道:“怎么又是那個春喜?玉芝是怎么管治丫鬟的?關(guān)于春喜這人的事情我不想再聽到了?!?/br> 當(dāng)劉玉芝帶著春麗和雪玲過來給何老夫人請安,何老夫人很直接地說道:“既然那丫鬟不知好歹,你不如早點把她發(fā)賣或者配給小廝算了,省的她把俊華的后院鬧得不得安寧?!眱鹤雍笤簝?nèi)如果惹出什么事情來,傳到外面會影響他前程。 劉玉芝聽了心中暗自高興,趕緊道:“婆婆說的是。”她回去會告訴何俊華,老夫人生氣了,他最好斷了收春喜做通房的念頭。至于春喜是發(fā)賣還是配小廝,她要想想,畢竟春喜是她從娘家?guī)н^來的。 何老夫人屏退左右,很和藹地說道:“玉芝,我打算過幾日進宮的時候,請御醫(yī)過來給你號號脈,開些藥給你吃。作為正房夫人,你必須早些生嫡子才行?!?/br> “婆婆,媳婦的身子還行,不用勞駕御醫(yī)的?!眲⒂裰バ闹幸徽?,遲疑道。 “身子還行?你的奶娘每個月從后院偏門出去,到濟民堂做什么?”何老夫人嘆氣道,“諱疾忌醫(yī)可不好?!眲⒓抑髌桶延犯娜水?dāng)瞎子嗎?她只要派人去濟民堂問問,自然就知道薛奶娘配得是什么藥丸,何人所需。 劉玉芝臉色微微一變,立刻起身朝何老夫人跪下,道:“婆婆,媳婦身子微恙受孕艱難,還請婆婆寬恕。”斷夫家子嗣是人妻大罪,夫家完全可以用這個理由把媳婦休回娘家。 何老夫人伸伸手,慈祥道:“你且起來?!钡葎⒂裰テ鹕?,她委婉地道:“我兒俊華已經(jīng)年過二十五,名下該有孩子了?!?/br> 劉玉芝立刻聽明白何老夫人話語中的警告了,低著頭弱弱道:“媳婦知道了?!?/br> ○○○ “喂,趙哥,你確定那個春喜丫鬟不是對你一見鐘情,要為你守身?”和趙明堂關(guān)系很好,婆娘在后院廚房幫工的侍衛(wèi)許淺拉住白日沒事就愛擦刀的趙明堂詢問道。 趙明堂抬頭望向他,黝黑的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后院傳聞,大公子要收春喜做通房丫鬟,春喜跪地拒絕,大夫人大發(fā)雷霆,拿著縫衣針將春喜扎得遍體鱗傷,還威脅下一次再拒絕,就把她發(fā)賣到妓院去?!痹S淺啰嗦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就找個媒婆去和大夫人說說,給那春喜丫鬟贖身,娶過來當(dāng)婆娘算了。你不想要老婆你娘想要兒媳婦呀!” “許兄弟,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壁w明堂悶聲道。 “為什么不可能?”侍衛(wèi)許淺驚訝道。他婆娘都替他打聽清楚了,春喜是大夫人娘家從普通人伢子手中買過來的,不是朝廷的官奴,可以被贖身。 趙明堂低頭不語,一心一意地擦他的佩刀,仿佛這刀才是他一生至愛。 在耳房中休息的其他兩個侍衛(wèi)聽著搖頭,趙哥只是臉受傷,下面沒有受傷,為什么對女人就沒有興趣呢?郎心似鐵,辜負了人家姑娘一片情。 ○○○ 劉玉芝現(xiàn)在見到春喜就是滿肚子氣,不想春喜在夫婿面前出現(xiàn),她把雪玲調(diào)到自己身邊和春麗一起伺候自己,讓春喜去做雪玲的事情——喂鳥遛鳥,擦房中地板,清洗主人貼身衣物。 春喜也樂得不在姑爺面前出現(xiàn),開心地接受這個安排了。只是這樣,她就能擺脫姑爺?shù)挠J覦之心嗎?看到姑爺偶爾從自己面前經(jīng)過,目光在自己身上流連,春喜就知道,姑爺現(xiàn)在是對她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心理,很可能玩她幾次就拋棄她,連通房這個卑微低賤的名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