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阿宴見此,也就不再問了,只是心里暗自琢磨,好好地怎么做了這么一個夢呢。 過了半響,阿宴聽著容王沒動靜,還以為他睡著了,誰知道卻忽而聽到他硬聲道:“我不想說,說了,也許就是真的呢。” 阿宴聽著他那略顯孩子氣的話,忽而就笑了,溫柔地撫摸著他剛硬的臉龐:“你如今怎么越活越傻氣,往日里原本不覺得你小,如今看來,果然就是小呢?!?/br> 容王繃著個臉:“我小嗎?” 阿宴肯定地點頭:“小!”小三歲呢,可不就是小,這心性,怎么有時候跟個孩子一般呢。 容王慢騰騰地翻身,將她反壓下去。 黑沉沉的眸子盯著她,淡淡地開口道:“阿宴,我確實不太愛說話,不過我并不小。” 接下來,他決定身體力行,來告訴她這件事。 他一點不小,不但不小,而且很大,大到足以讓她求饒。 **************************************** 而此時的仁德帝,先是來到了皇后的寢宮之中。此時的翊坤宮里,已經(jīng)早早地燒起了地龍。 仁德帝走進去后,卻是不喜,他是馬上得來的江山,邊塞的嚴寒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載,此時秋風的蕭殺,便覺得聞起來倒是帶勁。而皇后此舉,越發(fā)讓他覺得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他受不住翊坤宮宮里那香軟細膩的熏香味道,那熏香在這暖烘烘的氣氛中,越發(fā)的媚人。 仁德帝一進去就皺了眉,負手而立,淡望著跪在眼前的孝賢皇后:“這是怎么了?” 以前這孝賢皇后倒是明白自己的,從未曾弄這些熏香之物,不曾想如今懷了身子,倒是熏成這個味道,也不怕沖撞了身子? 孝賢皇后也是沒辦法的,本來月中原該仁德帝過來的,可是他卻沒過來。若說是她有了身子的緣故,可難道不是更應該過來看看她和腹中的孩兒嗎? 自從她陷害了自己meimei后,仁德帝不但貶謫了阿凝,就連顧府眾人也都一概貶謫。如今滿朝文武怕是猜測紛紛。 偏生這仁德帝還以她懷了身子為名,順勢摘去了他掌控六宮之權,卻讓那柔妃代理六宮。 孝賢皇后開始感到不安了,她覺得她總該是做點什么,為了自己,為了父親母親,更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見這仁德帝更不喜歡,當下忙跪在那里道:“皇上,此香并不同于尋常熏香,這是安神解疲的,原也問過太醫(yī)的,說是于胎兒并無妨礙。臣妾想著皇上為國事cao勞,所以特熏此香,只盼著能為皇上消解疲憊?!?/br> 仁德帝卻是越發(fā)皺眉:“你既懷著孩子,就不必想那些了,安心養(yǎng)胎是正經(jīng)。至于宮里內(nèi)外的事兒,你一概不必cao心了?!?/br> 這話一出,孝賢皇后頓時心都涼了,這分明是要架空她這個皇后的樣子? 想到那個失了孩子,卻意外得到六宮代理之權的柔妃,孝賢皇后心里開始氣苦。 不過她還是硬著頭皮道:“皇上,今日天也晚了,臣妾已經(jīng)為皇上備下膳食,全都是皇上素日愛吃的,有雞皮鱘龍,八寶野鴨,陳皮牛rou,紅燒赤貝。除了這些,還有一些西北特色小點,諸如馉饳面和油馓子。臣妾知道昔日皇上在邊塞時愛吃這些,便特意命人做了來?!?/br> 仁德帝淡淡地瞟了皇后一眼,卻是道:“皇后費心了?!?/br> 說完這個,他停頓了下,語氣一轉(zhuǎn):“可是朕知道,皇后并不愛吃這些。” 仁德帝的口味和孝賢皇后完全不同。 孝賢皇后萬沒想到仁德帝會這么說,忙笑著道:“但凡皇上喜歡,臣妾也會喜歡的?!?/br> 這句話,若是一般的夫妻間說了,那做夫君的自然是會歡喜,可是仁德帝聽了,卻是面無喜色。 他垂眸掃了一眼孝賢皇后,卻是吩咐道:“皇后安心養(yǎng)胎,多想無益。今日朕要去柔妃那里就寢,就不在翊坤宮里用膳了?!?/br> 說完這個,他也不曾理會孝賢皇后,就這么大步離開了。 孝賢皇后跪在那里,臉色驟然變白,她的手輕輕顫抖著抓緊,指尖都是沒有什么血色的。 從未有現(xiàn)在這么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仁德帝心里,連一個結(jié)發(fā)妻子的位置都沒有了。 以前他雖不喜,可是到底是尊她為皇后的,如今呢,他卻是半分情面都不給自己了。 這到底是哪里有了什么不對嗎? 孝賢皇后努力地回想,柔妃小產(chǎn)的事兒,不是已經(jīng)推給了阿凝嗎?那么除此之外,她到底做了什么讓仁德帝不滿? 孝賢皇后就這么想著,一籌莫展。 一旁的王嬤嬤見此,屏退了左右,上前道:“皇后,有句話,也不知道當說不當說,說了,傳出去總是不好??墒侨羰遣徽f,這件事皇后不知道,倒是怕萬一出了什么幺蛾子,皇后卻不知道,那更是難受?!?/br> 此時孝賢皇后一臉落魄,神情木然地道:“你說。” 王嬤嬤湊過去,小聲地道:“皇后還記得,那敬舒宮是昔日皇后住著的宮室嗎?前兩年皇后曾說,那是皇上喜歡的,便想派幾個人手過去安插著,在那里打理。誰知道那敬舒宮真?zhèn)€如同鐵桶一般,籬笆扎得緊,根本安插不進去人手?!?/br> 孝賢皇后點頭:“是了?!?/br> 王嬤嬤說到這里,面有喜色:“前些日子,我在宮里認的干兒子,那個叫曉安的,他這小子啊,結(jié)了一個對食,偏巧了,那對食竟然有個老鄉(xiāng),就是在那敬舒宮當差,做些灑掃工作的?!?/br> 孝賢皇后此時已經(jīng)有些不耐,不過還是道:“到底是有了什么事?” 王嬤嬤按奈下心里的歡喜:“前幾日,那個灑掃的老鄉(xiāng)無意間發(fā)現(xiàn)書架下面有一個女子的小衣。你說若是普通的小衣也就罷了,偏生那小衣用的料子,皇后你是知道的,就是那籠霞余暉,那可是當日有人進貢上來后,只得了那一匹,其后便賞給了容王妃的?!?/br> 孝賢皇后一聽這個,頓時眼前亮了:“這意思是說?” 王嬤嬤面中有鄙薄之意:“去那書房的人,無非是容王和皇上罷了。聽那意思,應是容王和容王妃在那里時無意間遺留下的,后來還派人找了好久呢,怎奈那小衣輕薄,就這么黏在書架后面,一般人還真難找到呢?!?/br> 孝賢皇后眸中有了冷意:“是了,定然是這樣的。萬不曾想到那阿宴竟然是如此□□之人,竟然勾著容王在那書房之中干此勾當。這事兒若傳出去,也是一個笑話!” 王嬤嬤卻搖頭道:“皇后啊,雖說那阿宴賤婢和容王在書房干事兒,傳出去是個笑話,可到底是年輕夫妻,便是做了,又能如何呢?別人無非是笑話幾句,這聽在皇上耳朵里,怕是還要氣惱別人拿他弟弟的房事做文章。你也知道的,這皇上素來是個護短的,把個容王護得如同寶貝一般?!?/br> 孝賢皇后沉思片刻后,眼前忽而一亮:“有了,這小衣,原該流出宮外,交到個男子手中的!” 王嬤嬤聽此,這才笑著點頭:“皇后這個主意,倒是妙。” ********************************** 卻說那顧凝求進顧府而不得后,只好依令來到了尼姑庵中,就此削發(fā)為尼,可是她哪里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呢,每日里雖也是在和尋常姑子們一般念經(jīng),可是心里卻時不時想起前塵往事。 每每想到自己上一世的風光,掌控六宮的榮耀,再想到這一世的落魄,心中便猶如梗著一個什么般,寢食難安。便一心想著該怎么利用自己前世的記憶來大鬧一場,怎么也要博得一個榮耀加身,再把那阿宴狠狠地拉下馬,萬萬不能讓她這般風光! 可是該怎么辦呢,她恨只恨自己實在是恢復記憶得太晚了,她每日苦思,卻一直不得法。 原本庵里知道這是一個宮里的妃嬪獲罪過來的,也并不敢怠慢于她,她不愛念經(jīng),也只能隨她去了。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盼著她不要惹出什么事來。 這一日,容王和自己的王妃溫存一番,心中那冰冷的不安總算是被王妃溫香軟玉般的小意服侍給撫平。于是到了第二日,他便縱馬前往這城門外的翡翠山的十梅庵來。 到了庵外,他招來了那監(jiān)視之人,先問了下,知道了顧凝在庵中的大致情景。 當下他擰眉沉思一番,便吩咐道:“將她帶出來見本王?!?/br> *************************************** 顧凝原本正在假裝念經(jīng),一邊念經(jīng),一邊拿眼睛到處亂灑,看著那來庵里拜佛的貴婦人。心中當下也是頗有些不屑,想著這不過是個破敗尼姑庵罷了,來這里的能是什么達官顯貴,不過是些下等末流罷了??傊F(xiàn)在來的這所謂官宦人家,她是連聽說都不曾聽過的。 不過想到這廟里的清苦,她又想著,便是個旁枝末節(jié)的官宦,她如今或許應該上前,施展些本領見識,讓她們另眼相待。這庵里每日吃素,她嘴里都要淡得不知道rou是什么滋味了。如今倒是要設法攀附上,好得些賞錢。 得了賞錢之后,她便要設法逃離這里,到時候一定要想辦法私底下見到仁德帝,把上輩子他死了后容王得到皇位的事兒說了。若是實在見不到,顧凝皺眉想著,或許她該離開這里,去投奔敵國? 那個仁德帝今年冬天會死去的消息,如果透漏給敵國,怕是應該能得到許多好處吧?不說別人,就是找到曼陀公主,把這些前世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告訴她,她怕是也會恨容王恨得咬牙切齒吧? 到時候,再起戰(zhàn)端,也是有可能的。于是顧凝想到這里,開始拼命回憶上輩子羌國和大昭的種種事跡,想著或許有些她可以從中利用的? 誰知道她正這么想著,一旁她那師父——一個性情嚴肅的老尼姑便瞪著她道:“看什么看,雖則你是宮里出來的,可如今不過是庵里的修行之人,這等官夫人,原不是你該看的?!?/br> 說著,便命她過去后院抄寫經(jīng)書去了。 顧凝沒好氣地回瞪了老尼姑一眼,心里暗暗地冷笑,想著總有一日你該知道我不是一般人物的。 誰知道她剛回到后院,就眼前一黑。 待到她醒來的時候,便看到這是山中某處,旁邊有小溪流淌,泉水四濺,一旁樹木蕭瑟,落葉繽紛。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挺拔地立在眼前,黑發(fā)在秋風中飛揚,一襲黑袍掩蓋不住他卓爾不群的英姿。抬頭望過去時,他俊美無匹,眉目森然,銳利的眸光如刀如冰。 秋風起時,枯葉黏在他的衣擺,他卻不為所動,依舊淡漠冷然地站在那里,冷清孤傲的猶如一只鷹,巍然立在這深秋的山林之中。 這個男人,她是再熟悉不過了,上一輩子心心念念要嫁給的人兒,為了嫁給他,自己可以說做出了讓人不齒的事情??墒亲詈竽?,成親那天,他竟然一日之內(nèi)迎娶了兩位側(cè)妃,竟然整整一夜不曾揭起她的紅蓋頭。 此時此刻,兩世的經(jīng)歷涌現(xiàn)在顧凝心中,她仰視著這個傲視天地的男兒,心里是無窮無盡的恨。 你為何不能愛我一分一毫?兩輩子了,你就這么視我為棄履! 顧凝冷笑:“蕭永湛,你為何將我劫來這里?” 容王望著這個女人,眸中是說不出的厭棄:“顧凝,你說呢?” 顧凝瞇眸,盯著容王,不錯過他一絲一毫的神情,良久后,她忽而大笑:“我錯了,我錯了!我真是錯了!” 容王面上冷漠,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這幾日我思來想去,總覺得哪里不對。明明是同樣的事情重新發(fā)生一次,怎么你就早早地把顧宴給定下了呢!如今我看到你,總算是想明白了!” 她仰視著這個男人,此時此刻,這男人渾身散發(fā)出君臨天下傲視九州的氣概,漠然蒼冷的眸如同經(jīng)歷了幾世之后的平靜,棱角分明的臉龐是任憑你如何屈意溫柔也無法打動的剛硬,這個樣子的男人,她分明見過的。 這個,分明不是什么十七歲的容王,而是昔年那個站在聚天閣里,冷漠地盯著自己的正康帝,三十六歲的蕭永湛。 顧凝是永遠不會忘記那一日,她偷偷地上了聚天閣,那個被正康帝視作禁地,不允許任何人踏入的地方。 結(jié)果她看到了什么,聚天閣里掛滿了一個女人的畫像,從她九歲,一直到她死去,有站在桃花樹下的,有站在梅樹下的,也有走在碧波湖邊的,更有彎身撿起什么的,各種各樣,全都是那個女人! 而那個女人,就是顧宴,她嫉恨了一輩子的顧宴。 她其實心里早已隱約感覺到了正康帝對顧宴的喜歡,可是卻從來不知道,那相思竟然刻骨,他是如何地坐在這聚天閣里,一筆一劃地描摹著那個早已嫁作他人婦的女人!那個依他看似淡然的性子,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有時候她故意在他面前提起阿宴,他卻仿佛不感興趣的樣子,有時候甚至還特意打斷了她的話轉(zhuǎn)移話題,于是她傻傻地以為,其實他已經(jīng)忘記了吧! 結(jié)果呢,他并不是忘記了,而是因為越發(fā)刻骨銘心,便將這思念訴諸于畫像之中,人前,他卻輕易不敢提及! 就在她震痛無比,嫉恨難當?shù)臅r候,當時的正康帝踏上了樓,他一見自己窺破了那些畫像,頓時龍顏大怒。 正康帝是一個永遠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即使外邦侵軍兵臨城下,他的眼眸依然是古井無波,淡定自若地處理著各項事宜。 這樣的冷漠的一個男人,顧凝以為自己一輩子不會看到他發(fā)怒的樣子,可是那時候,他卻對著自己發(fā)怒了。 他用冰冷得足以讓整個聚天閣全都化作萬年寒冰的眼神盯著自己,一字一字地道:“你為什么要來這里?” 顧凝記不清當時自己的是如何出離的憤怒了,她只記得自己撲上去,大叫著撲上去:“蕭永湛,我恨你,我一輩子恨你!你竟然這么愛她是嗎,可惜你永遠無法得到她!” 正康帝冷漠地俯視著發(fā)瘋的顧凝:“是你害了她。” 顧凝聽到這個,卻是絲毫不害怕了,她瘋狂地大笑:“是啊,是我害了她,可是那又怎么樣呢,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被其他男人折磨死了,你是不是很心痛?心痛得恨不得陪著她去死?你抱著她的尸首抱了兩天,可你不是還站在這里嗎?你怎么不去死呢!” 她喪心病狂的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蕭永湛,你可以死了去陰間和她做夫妻啊,你得快點跑過去,免得她又嫁給別人了!不過呢——” 她笑完了,嘲諷痛恨地望著正康帝:“只可惜,你就算是追上她又能如何呢,你連個真正的男人都不算,你根本沒有辦法和女人同房!你心性冷漠,根本沒辦法和女人相處!你這個人就是有毛病,身體有毛病,腦袋也有毛病,沒有哪個女人能受得了這樣的你!你活該孤單一輩子,無兒無女,沒有任何一個女人陪著你!” 正康帝的眼中泛起滔天的殺意,如刀一般,幾乎要將眼前這個瘋狂的顧凝凌遲而死。 顧凝見此情景,心中卻涌起前所未有的快感:“蕭永湛,我忽然好同情你啊,你這輩子,心愛的女人嫁給了別人,你只能看著,什么都不敢做,你真是一個懦弱無能的男人!對了,你雖然不是太監(jiān),但和太監(jiān)又有什么區(qū)別,你根本沒法碰女人啊,是不是因為這個,你連看都不敢看她?” 那時候的正康帝,終于伸出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打了后,顧凝就如同破布一般摔倒在地上了,口角流出鮮血來。 顧凝忽然哭了,她流著淚道:“曼陀公主死的時候不是說了嗎,說你是沒有心的人,她詛咒你,永生永世,沒有任何女人再會愛你,現(xiàn)在我顧凝也要詛咒你,詛咒你永遠無子無女,永遠無法得到顧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