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容王聽皇兄問起這個,默了一番,終于道:“皇兄,有些事,我不便多說,可是這個女人,我卻有些對不住她。” 他閉眸,想起那個在愛恨糾葛中自殺而死的女人。當她在愛恨之中被折磨得欲罷不能的時候,自己就清冷高貴地站在那里,事不關(guān)己地冷漠掃過,然后轉(zhuǎn)身就走。 很多年后,有時候他想起來,才覺得自己對她好像有點虧欠。 可是那點虧欠,太淺薄,因為無愛,因為漠然,所以在心里也激不起什么漣漪。 原本是想就此陌路,誰也不認識誰,沙場之上,一箭射過去,就此永不相見。 可是一霎那間,卻是改變了主意。 仁德帝望著自己的弟弟,聽他繼續(xù)講下去。 “如果她想活,那就饒她一命,如果她想死,那就讓她死吧?!?/br> 容王怔忪間,終究還是這么說道。 仁德帝深深皺眉:“好。我明白了?!?/br> ************************ 仁德帝離開后,阿宴默默地進屋,收拾了下桌子,端來一碗清熱解暑的百合綠豆湯喂給容王。 每當阿宴喂湯的時候,容王總是看著很乖順的樣子,這一次也不例外。 阿宴一勺一勺地喂著,隨口問起:“皇上過來都說了什么???” 容王依然合著眸子,張開嘴喝下一口湯,淡道:“也沒什么,就是說我既然受了傷,那就在家好好養(yǎng)身體,一時半刻不必上朝。” 說著這話,他睜開眼,看向阿宴的肚子:“再過三個月,你也就要生了吧?皇兄說了,讓我多在家陪著你,等到孩子生出來后再上朝吧?!?/br> 阿宴微怔,想著這可是要好久呢:“皇兄也是疼你,竟放你這么大一個假?!?/br> 容王點頭:“那是自然?!?/br> 一時喝完了湯,左右也無事,容王又要求道:“往日我時常給你彈琴,今日我躺在這里,有些煩悶,阿宴你彈琴給我聽吧?!?/br> 阿宴聽了,不免笑道:“雖說往日也跟著你學,不過我彈得可沒你好,你不許笑?!?/br> 容王唇邊已經(jīng)起了笑意,啞聲道:“不笑你,彈吧。” 當下阿宴命人收了碗筷,命人將容王的那焦尾琴取來,擺在了窗前。 其實她于這音律上并不是十分精通,不過好在往日是經(jīng)常聽容王彈起的,趁著他不在家的時候,也翻過一些韻書,她又生得一雙纖纖長指,如今隨手輕挑滿攏細細撥,琴聲便在室內(nèi)流淌。她今日彈的是朝野賦,待她彈來時,那琴聲婉轉(zhuǎn),忽而猶如黃鶯出谷乳燕歸巢,忽而又如流水叮咚,鏗鏘擊于石上,忽而又如暮野裊煙,琴聲縷縷,悠悠揚揚。 外面廊上恰好掛著一些畫眉百靈等鳥兒,此時那些鳥兒聽到琴聲婉轉(zhuǎn),竟誤以為身在黃昏山澗之中,也都跟著鳴啼起來。 容王半靠在榻上,長發(fā)流淌在肩頭,閉著狹長清冷的眸子,就這么靜靜地聽著她的琴聲。 過了許久后,琴聲收起,余音裊裊在長廊間回繞。 容王睜開雙眸,望向自己的王妃:“彈得極好?!?/br> 阿宴笑著摸摸肚子:“這兩個小家伙也是愛聽的,如今我一彈,他們竟然動個不停呢?!?/br> 容王聽了這個,眸中一亮:“是嗎?” 阿宴忙走過去,挺著肚子在床邊:“快些摸摸?!?/br> 容王隔著肚皮摸過去,卻摸到一個rou呼呼的凸起,也不知道是小胳膊還是小腿兒的。因為隔著薄薄的肚皮,摸不太清楚,只是覺得那凸起實在是稚嫩得很,有骨頭有rou的鮮活。 容王興致大起,忙要伸手再好好摸摸的時候,誰知道那凸起卻忽而就縮回去了。 他臉上悵然若失,望著那里:“怎么跑了?” 話音剛落,那肚皮卻陡然又鼓起來了,那凸起去而復返,仿佛還是用了些力道,對著容王的手所在之處狠狠地踢了幾腳。 隔著肚皮,容王都能感覺到那生猛力道。 阿宴頓時擰眉,扶著床邊僵在那里:“這不安分的孩兒,又開始踢了。” 容王呆呆地愣在那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剛才確實自己的手隔著肚皮就那么被狠狠提了幾下吧? 這……是他的兒子? 他的兒子踢他了? 阿宴被肚子里的那兩個活寶踢了這么幾下后,好不容易坐在床邊恢復過來,再抬頭看過去時,卻見自己那往日總是喜怒不形于色,仿佛一切事情都盡在掌控的夫君,如今好一番傻呆樣子。 容王從震驚和新奇中漸漸平息下來,他黑亮的眸子望向阿宴:“我們兒子剛才踢我了。” 阿宴聽了不由道:“什么兒子啊,難保不是閨女呢?!?/br> 容王卻覺得是兒子,他認真地道:“你看,他剛才踢我踢得多用力啊,女兒哪有這樣的力道?!?/br> 說著這話時,他情不自禁地以一只手摸了摸那只手的手心,剛才那被踢的觸感還在呢。 阿宴摸著肚子,咬唇笑道:“兒子就兒子吧,反正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吹搅藳],以后不許欺負我,你若是敢欺負我,我兒子現(xiàn)在在肚子里就會踢你,以后出來了可更了不得了?!?/br> 容王抿唇也笑了:“如果他出來后再敢踢我,我就罰跪。” 容王挑眉,想了想道:“還要打手心?!?/br> 阿宴聽得都瞪大了眼睛。 容王收斂住笑,又道:“兩歲半就要開蒙讀書,先從三字經(jīng)開始,到了三歲就要開始習武,我會親自教他們扎馬步走梅花樁的?!?/br> 阿宴眨眨僵了的眼睛,摸著肚子,卻覺得那肚子里仿佛都被嚇住了,安分起來。 容王伸手,牽起阿宴的手:“小孩子,自然要從小嚴加管家,萬萬不能學著打爹罵娘的?!?/br> 阿宴擰著眉,擺脫了他的手:“你這也太狠心了吧!” ☆、115|111.110.8.18 接下來幾日,阿宴就這么在家里伺候著受傷的容王,每次飯菜那都是親手一點點地喂過去,吃飽了后便擦擦身子,有時候甚至還要在他的要求下幫他揉揉這里捏捏那里。 每每這么忙碌一番,阿宴時不時便要問:“還要喝些湯嗎?” 容王閉著雙眸躺在那里,削薄的唇淡淡地道:“不了。” 阿宴便吩咐侍女將那湯羹取下去,坐在一旁剝著松栗:“今日這栗子是剛炒出來的,還熱乎著,要吃幾個嗎?” 容王面上無波,依然淡道:“不吃?!?/br> 阿宴將那松栗放到一旁,擦了擦手:“還要再擦擦身子嗎?”其實之前才擦過了,不過還是問問。 容王蹙眉:“不?!?/br> 阿宴將那擦手的巾帕放到一旁,望向床上躺著的容王,俯首過去,低聲問道:“那還要我?guī)湍闩獑???/br> 容王神色未動,不過口中卻道:“嗯。” 阿宴:“?。俊?/br> 總是說不要,倒是聽習慣了,一時沒聽清楚。 容王淡淡地重復道:“我要?!?/br> **************************************** 就這么過了幾日,阿宴伺候容王也算是駕輕就熟了,無非是吃吃喝喝,擦擦洗洗,再幫他弄弄,伺候好上面那張嘴,再伺候好下面那個物,他也就心情愉悅了。 他高興的時候,有時候會笑,有時候也不笑,依然平靜著那張臉,不過阿宴卻可以感覺到他的心情愉悅。 這兩口子也不怎么出門,如此在家過了幾日,漸漸地容王也能起床活動了。 而就在這幾天,皇上開始封賞此次有功之將,跟著容王立了功的這些,一個個沒封侯的都封了,那些早已封了侯的,如今都依據(jù)戰(zhàn)功大小加了食邑。 阿宴的哥哥顧松這次跟隨而去,算是立了大功的。他們分三路夾擊北羌,顧松所帶領(lǐng)的那一只深入敵后,與敵軍大戰(zhàn),擊潰敵軍三萬余人,同時擒拿了北羌四王子、六王子以及曼陀公主。 此次論功行賞,眾人也都議論紛紛,想著這顧松乃是手握重權(quán)的容王的大舅子,如今又立了大功,怕是要大封特賞了??墒钦l知道,待這封賞之后,顧松也只是加了食邑兩千,并沒有別人所想象的那般顯赫威武。 一時當然有人猜測紛紛。 蘇老夫人在一眾來往夫人們的疑惑中,也終于忍不住問自己兒子了:“松兒,按說你這次的功勞,怎么也不該只封兩千戶??!” 顧松坐在那里,卻頗為沉穩(wěn),他擰著濃眉,道:“這個容王回來之時便和孩兒說過,倒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兒?!?/br> 蘇老夫人大驚:“什么意思?容王再給你說過了?” 顧松點頭:“這次封賞,明里是皇上的意思,其實一切還都是由容王定奪的?!?/br> 蘇老夫人頓時臉色有點奇怪了:“要說起來,容王殿下和阿宴也是舉案齊眉,兩口子要好的很,按理說容王正應該好好幫襯下咱們啊,怎地如今卻打壓著不給封賞呢?!?/br> 顧松此次出征征戰(zhàn)了幾個月,人也漸漸地成熟起來了,此時抬眸看向母親,眸中竟有幾分深沉。 “母親,容王這么做,事先和我說時,我倒是覺得極好。” 蘇老夫人頓時不解地看向顧松:“這是個什么意思,你這孩子倒像是傻了?!?/br> 顧松無奈,擰眉道:“母親,如今meimei是容王妃,容王之尊貴位高,人盡皆知。我為鎮(zhèn)南侯,食邑一萬兩千戶,也算是榮耀加身。我們這等人家,便是再多幾千戶,又能如何?此時若是皇上重加封賞,反而惹人忌憚,道是我顧氏一門,光耀燕京城,權(quán)傾朝野,還不知道怎么被人說道呢。如今孩兒再不要什么重賞,這也是為了我們顧家,也為了容王殿下?!?/br> 他垂眸,道:“要說起來,如今孩兒所有的這一切,其實都是容王一手提拔的。若是沒有容王殿下,也就沒有孩兒的今日。此時此刻,便是為了容王,孩兒也是寧愿不要什么加官進爵的?!?/br> 蘇老夫人原本沒想到這些,如今聽著兒子這一番話,也是驟然明白過來,連連點頭:“兒啊,你原說得是,我早間聽人說起,這打仗之人,最忌的是功高蓋主?!?/br> 顧松見母親這樣,便也笑了:“這倒也不是,當今仁德帝寬厚仁慈,心胸開闊,倒不是那猜忌之人。只是我等左臣子的,卻是要做好本份,遇事處之泰然,不可計較得失?!?/br> 蘇老夫人原本不懂這些,聽兒子這么說了,自然是一直點頭稱是。 一時這顧松又道:“母親,如今孩兒也眼瞅著二十四歲了,也是時候該娶個媳婦孝敬您老人家了,這些日子容王會請皇上賜婚,總是會挑一個家世性情都好的配與孩兒,母親便等著好消息就是了?!?/br> 這蘇老夫人聽了這話,納悶地看著顧松:“阿松啊,你這是怎么了?之前提起婚事便不愿意聽,如今倒是主動說起這個?” 顧松眸中微沉,淡道:“也該考慮這婚姻大事了。” 蘇老夫人打量著自己兒子,越發(fā)覺得不對勁,可是再問,卻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到了第二日,她就去了容王府,找了阿宴,和阿宴說起這事兒來,順便打探起來。 “也不知道皇上這是要給你哥哥賜哪家的婚事,如今我想著,咱也不求什么高貴門第,只盼著對方性子和順,以后和你哥哥能處得來,我就知足了?!?/br> 阿宴倒是不曾聽容王提起這個事兒來,她掐著手指頭算了算,數(shù)來數(shù)去,如今燕京城里未曾婚配,又適合自己哥哥的,可真沒幾個啊。 一時便安慰自己母親道:“母親也不必擔憂這個,想來容王既然說了要給哥哥賜婚,那定然是找個容貌性情家事都般配的,斷斷沒有不滿意的道理?!?/br> 蘇老夫人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問了。當下又叮囑了阿宴許多事兒,說是這月份大了,應該越發(f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