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可是誰知道,被他放在后院里嬌養(yǎng)著的四姑娘,卻仿佛一步登天般,竟然開始拿著這個去將阿宴踩到了腳底,幾乎是窮兇極惡地欺壓著。 更不曾想到的是,那個不曾被他寵幸過的四姑娘,就那樣窺破了他的心事。 四姑娘也許恨過他吧,可是再恨,她也不敢如何對九五之尊的他,于是便把矛頭指向了阿宴。 阿宴一輩子沒有生出過孩子,別人不知道為什么,他也不曾想過。 畢竟,到了后來,其實他也漸漸地學(xué)會不去關(guān)注那個女人了,再怎么曾經(jīng)癡狂地暗暗迷戀過,那也是水中月鏡中花,是別人養(yǎng)在后宅的婦人,是他臣子之妻。 他并不是一個昏君,干不出強搶臣婦的事兒。 后來他碾轉(zhuǎn)知道她一直不曾有出,也只是暗暗嘆息了下。 那個時候,一切仿佛已經(jīng)淡了,他已經(jīng)學(xué)會在和臣子把酒言歡的時候,探究地聽著他們說起家事,聽著他的寵臣說起自己的后宅。 他高高在上,俯瞰著這熙熙攘攘的紛爭,不動聲色。 他有時候會回到他在王府的聽風(fēng)閣,站在那高高的地方,品著一盞香茗,望著碧波湖邊那兩株盛開的桃花,想著曾經(jīng)那個搖落了一樹桃花的刁蠻姑娘。 除此之外,他其實已經(jīng)開始學(xué)會刻意不去關(guān)心,不去想。 可是一直到有那么一天,在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年少輕狂的時候,忘記曾經(jīng)那么深刻地偷偷喜歡過一個姑娘的時候,傳來了消息,說是沈夫人去世了。 她是病死的,在一個凄冷的冬夜里,死前的情境,慘不忍睹。是他親手抱著她冰冷的身子,放入棺木之中。 那也是上一世的他,唯一一次那么抱著她。 很多關(guān)于一個少年花前月下那不可讓人知的心思,那注定無望的綺想,她不知道。最后他那么絕望而茫然地抱著她,她也不知道。 臨死前,她是睜著眼睛的,手里攥著那個要送給別的男人,可是卻無法送出的荷包。 后來,他坐在寂寥孤清的御書房,一點點地翻開侍衛(wèi)送過來的卷宗,去看著這一切的一切,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徹頭徹尾的后悔和痛恨還有自責(zé)。 想著如果沒有自己,她該有怎么樣的人生! 是不是其實她會有個平凡的夫君,一輩子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沈從嘉那個人,若不是驟然發(fā)達,或許也沒有那資本去花天酒地的。 至于四姑娘那人,若不是自己捧了她做貴妃,或許就在皇后失去依仗的時候,也就匆匆改嫁給個普通人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自以為是,自作聰明,自以為的對她好,那么也許其實她不會把人生過得那么潦倒。 而更讓他萬萬不曾想到的是,她之所以十幾年來不曾有過一男半女,這竟然都是有緣由的! 而這一切,都是緣于自己!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他發(fā)天子雷霆之怒,囚禁了四姑娘在天牢里,又罷黜了沈從嘉,上了黥面之刑,又砍去雙腿,流放到遙遠寒冷的北方邊塞,讓他飽受痛苦和折磨。 容王緊緊抱著阿宴,一向穩(wěn)定從容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眸中泛著深沉的痛意。 這一世,其實他是想對她好的。 他開始覺得,似乎把她放到任何男人手里都不放心。 沈從嘉自然是不行的,威遠侯這個人富貴鄉(xiāng)里出身,兩個人若真要在一起,那性子未必適合,至于那表哥阿芒,更是不行,連點權(quán)勢都沒有,一個區(qū)區(qū)商人,說不得那天就倒臺了。 看來看去,他總覺得只有自己才能護她愛她。 可是如今好不容易娶她進門,他是努力地想著哄她開心的,想著給她最好的。 結(jié)果呢,看她,竟然因為自己貪一時床笫之歡,不舒服了也忍著,于是弄到這步田地! 更不要說她此時眼眸中的祈求了。 容王攬著懷里的阿宴,忍不住喃喃地道:“阿宴,我該怎么辦?你告訴我,只要你要的,我都會給你。你喜歡怎么樣就怎么樣,只要你高興就行,只要你喜歡……” 阿宴震驚地聽著容王的呢喃,那充滿了悔恨疼惜柔情的呢喃。 她被他箍得特別緊,就那么緊地箍在胸膛上,半分動彈不得,只能被動地聽著他甚至帶了祈求意味的話語。 良久后,她終于有些受不住了,覺得胸悶氣短,細弱地道:“殿下,你放開我吧……” 聲音猶如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小貓。 緊抱著阿宴的容王,頓時整個人僵在那里,他緊皺著眉頭,怔怔地道:“阿宴,你要離開我了嗎?” 阿宴詫異地?fù)u頭,她被他箍得胸口難受,忍不住咳嗽著:“沒,永湛,你弄疼我了?!?/br> 容王一聽,連忙放開了阿宴。 阿宴總算能吸氣了,當(dāng)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已經(jīng)被箍紅的胳膊。 容王坐在那里,也不敢碰阿宴了,就從旁那么怔怔地凝視著她。 就在這時,外間有丫鬟過來稟報,說是公孫大夫開的越鞠丸到了。 容王聽了,當(dāng)下吩咐她們進來。 進來的卻是惜晴,手里捧著一個瓷瓶,里面就是越鞠丸,后面跟著兩個丫鬟,一個掌著燈,一個捧著托盤,托盤里是溫水。 惜晴偷偷地看了下床上。 只見阿宴坐在那里,身上穿著灑花的銀白色中衣,一大把烏亮的黑發(fā)垂在胸前,眼圈兒是紅的,臉上看著還有淚痕,嘴兒抿著,跟個兔子一樣。 容王坐在外側(cè),半邊身子側(cè)著,那樣子看起來是在哄著阿宴,只是雖則是哄著,那臉色也冷得很就是了。 看樣子倒是兩口子在慪氣。 當(dāng)下惜晴暗暗嘆了口氣,上前就要伺候阿宴吃藥。 那邊容王見惜晴走近了,也并沒有挪開的樣子。 因為阿宴在里側(cè),容王是在外側(cè)的,那么大的一個人擋在那里,倒是把惜晴弄得不知道是進還是退了。 她不能直接對容王說你讓開,我要給王妃喂藥,也不能說就一直干等在那里。 阿宴見此,挪動著身子,就要出去,誰知道容王卻伸出有力的臂膀,攬住她道:“我來喂你吧?!?/br> 這話一出,一旁的兩個丫鬟都低下了頭。 她們雖則都是沒出嫁的姑娘家,不過到底是年紀(jì)大了,也懂事的,一進屋,就知道這屋子里之前是有過事兒的,房事后那種yin靡的香味兒,都是遮不住的。 更何況年輕俊美的容王和他這王妃,兩個人的衣服都有些凌亂,頭發(fā)也都大把散著。偏生這王妃,跟個雨后的梨花一般,紅著嫣紅的臉頰,低著頭,側(cè)著臉兒,就那么坐在那里。 現(xiàn)在呢,這容王,竟然是要親自給他這王妃喂藥了。 惜晴見此,目光從容地掃過容王和阿宴,當(dāng)下輕聲道:“是。” 說著這話的時候,便命人將那溫水并瓷瓶都放在桌上,又吩咐丫鬟將那盞夜燈也放在床頭了。 一時之間幾個丫鬟都下去了,唯獨這年輕的夫妻二人還橫在那里。 半響,容王終于啞聲開口:“吃藥吧?!?/br> 說著,他凝視著側(cè)臉并沒看他的阿宴,目不轉(zhuǎn)睛。 阿宴因為之前哭了,淚水都打濕了鬢發(fā),此時那縷黑發(fā)就這么黏在幼滑白皙的耳邊,米分嘟嘟的唇抿著,襯著真是觸目驚心的誘人,真是讓人恨不得…… 容王目光一沉,別過臉去。 阿宴低聲道:“嗯?!?/br> 容王聽了這個,忙起身,拿過來那瓷瓶,取出一個越鞠丸,那越鞠丸是紅色的,聞著就一股芳香。他又取來一盞溫水,過來遞給阿宴。 阿宴接過來那水,又要去接藥,誰知道容王并沒有給他的意思。 她抬眸看了他下,臉微紅了下,當(dāng)下就著他的手,就那么把藥給吃了。 藥并不苦,酸酸甜甜的,還挺好吃。 容王啞聲道:“這藥是公孫大夫配的,平時便是沒事,偶爾吃一兩顆,倒是也能開胃健脾,你若喜歡,我請公孫大夫多配一些來。” 阿宴修長的睫毛抖了抖,抬起來,看了他下,米分嫩的唇動了動,終于點頭道:“嗯,確實挺好吃的?!?/br> 說著這話的時候,阿宴又喝了兩口溫水送服,又漱了下口。 這邊容王見她漱口,忙拿來了痰盂。 阿宴頓了下,看著尊貴的容王幫她在那里捧著痰盂的樣子,她在心里愣了半響,不過還是順勢將水吐在了痰盂里。 這邊容王總算收拾好了,又把適才丫鬟掛在床頭的夜燈滅了,只留下一盞昏暗的壁燈,他這才重新上了床。 床上是只有一個錦被的,此時阿宴半靠著被子坐在那里,見他上床,便將被子讓出一半來。 容王望著阿宴,眸中深沉難辨:“你,你感覺好些了嗎?” 阿宴點頭:“好多了,其實就是剛才晃了那么幾下,一時覺得惡心難受,過去那一陣,又吃了這越鞠丸,一點不適都沒有了?!?/br> 容王點了下頭,這才進了錦被。 這錦被挺大一個的,本來就是兩個人蓋的,這兩個人一到了床上,容王都是摟著阿宴,就從來沒放開過,是以兩個人從沒覺得這錦被不夠用。 現(xiàn)在呢,兩個人都是平躺著,又不約而同地隔了那么一寸的距離,是以這棉被頓時局促起來了。 容王抬眸,看向阿宴那邊,卻見阿宴的半個白生生的膀子露在那里呢。 他猛然起身,將錦被扯了下,為阿宴蓋好了。 為阿宴蓋好后,他這邊就憑空少了一點,于是他的胳膊就露在外面了。 阿宴見此情景,挪蹭了下身子,于是軟糯糯的身子就這么貼在了容王的臂膀上,這下子,錦被是夠兩個人用了。 容王身子僵了下,啞聲道:“睡吧?!?/br> 阿宴“嗯”了下,眨眨眼睛,望著黑暗。 過了也不知道多久,她還是睡不著。 腦子里一直回蕩著之前容王所說的話,那種摻雜著絕望和無奈,那種nongnong的寵溺,恨不得將天底下的所有都捧到你面前的話,那是容王對自己講的嗎? 她小心地側(cè)眸,看了下一旁的容王。 此時帳子雖然放下來了,不過暖閣里的壁燈是亮著的,接著那點昏暗的燈光,她隱約可以看到那剛硬的側(cè)臉剪影。 看上去,他是合眼睡著的。 她望了他半響,終于忍不住,撐起身子來,探究地打量著熟睡中的容王。 要說起來,他平時橫得二五八百,說一不二的,也沒幾個人敢細細打量他的。如今她這么一細看,卻覺得,這容王實在是俊美,那俊美里其實尚且?guī)е倌晏赜械呐畈椭蓺狻?/br> 這就好像,春天里那萬物萌發(fā)的感覺,帶著生機勃勃,你把手放在那里,仿佛能感覺到萬物生長的萌動感。 阿宴歪著頭,又越發(fā)靠近了細細地打量,或許是因為睡夢中的緣故吧,他那好看的唇,那緊閉著的雙眼,還有那高挺猶如刀裁的鼻子因為喘息而微微動著,竟然像個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