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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緝查章王府時她受了煙毒,思緒不清,再加上當(dāng)初失蹤時年紀(jì)尚小,難免記不清了。在衛(wèi)夕惶恐的注視下,贏山王頗為疼惜的摸了摸她的額頭,朝旁邊的軟榻比了比,“我知道你心中狐疑,你先坐下,為兄好好講給你聽?!?/br> 衛(wèi)夕:“……” # 這是個一言難盡的故事,也是個被*毒害的故事。半個時辰的功夫,衛(wèi)夕總結(jié)出來一個道理—— 槍打出頭鳥,人生在世切要懂得低調(diào)謹慎,勿鋒芒畢露。 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王爺哥哥就是因為年少無知處處爭先而遭人嫉恨,多方聯(lián)合從背后抗壓他。在他隨軍趕往邊境時,皇妹受歹人追殺進而生死未卜,沒多久母后也被人陷害打入了冷宮,憂郁而死。 樹倒猢猻散,先前的擁護者全盤倒戈,鋒芒萬丈的預(yù)備太子一下子就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久之后就被發(fā)配大華充當(dāng)“和平人質(zhì)”…… 怎一個“慘”字了得? 衛(wèi)夕砸咂舌,除了同情眼前這個唉聲嘆氣的王爺,心里也沒有太多的情緒。 這具身體原本并不是她的,出點什么稀奇事也不為過。她關(guān)注的重點不是白鳥的落魄公主身份,而是pass掉了雙面間諜的可能性。 太好了! 她方才還嘀咕著怎么跟牧容交待呢! “我萬分后悔,當(dāng)初不該去爭那太子之位?!壁A山王還淪陷在灰色回憶中不能自拔,“如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落得一個寄人籬下的可悲結(jié)局。那之后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找到我的皇妹,公儀迦元。” 他仰頭望著穹窿,神色凄然。這會子真相大白,衛(wèi)夕突然覺得他跟“自己”長得格外神似。 白鳥的身份究竟是誰也無從考據(jù),贏山王單憑一個胎記就能認親,未免也太一家之言了。她現(xiàn)在過得很幸福,也不會迷信身世,更不想去搞清楚,招惹麻煩上身。 然而贏山王并不是在開玩笑,她能感受到他周圍散發(fā)出來的悲傷氣息,一具漂亮的軀殼下包裹著他奄奄一息的魂魄。 在她出神的時候,贏山王轉(zhuǎn)頭看她,眼神中的清輝好像是枯木逢春一般,讓人不忍去扼殺。 罷了,敷衍一下好了。甭管自己是不是那個迦元,她不想傷害這個千里尋妹的“好哥哥”。給他一點寄托,或許他能重新振作。 這么想著,衛(wèi)夕深吸了一口氣,笑瞇瞇的彎起了眼眸,“有什么可后悔的,指揮勝敗乃兵家常事,即便是輸?shù)囊凰?,可心中仍沒有遺憾不是嗎?我相信沈貴……母后也不會埋怨你的?!?/br> 眼見她接受了南魏公主這個尊貴的身份,雖然有些反應(yīng)寡淡,可還是在贏山王心里燃起了一把火。 他激動不已的握住了衛(wèi)夕的手,緊了又緊,像是怕她跑掉,“迦元,你怨我嗎?若不是我的疏忽,你應(yīng)該尊享公主的榮華富貴,而不是……”他懊喪的咬咬牙,“而不是落入殘忍的錦衣衛(wèi),成為這大華皇帝的鷹犬!” 他說的有理,公主的待遇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可有一點她不能茍同,別人眼中殘忍無情的錦衣衛(wèi)她卻感覺萌萌的。 恭喜,她已經(jīng)被牧容成功洗腦。 “我覺得挺好的呀!”衛(wèi)夕笑容宴宴的抽出手,在衣袍上抹了抹上頭的汗,“這里有很多有情有義的兄弟,各個兒都是美男,而且對我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她頓了頓,精致的小臉稍稍露出羞赧,“這里有我喜歡的人。” “你喜歡的人?”贏山王詫訝,想了一會這才試探:“莫非是那錦衣衛(wèi)指揮使?” “正是。”衛(wèi)夕搓搓鼻尖,也不打算隱瞞。 贏山王沉默不語,直直盯著她,眸中光影變幻莫測,好半晌才道:“這么說來,你不肯跟我回南魏?” “那里早就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了,回去又有什么意思?還不如這他鄉(xiāng)過的舒坦?!毙l(wèi)夕坦言,“我是不會回去的,正確的說,我是不會離開牧容的?!?/br> 面對十多年未見的皇妹,贏山王只覺好笑,淺聲道:“那可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你知道他手里攥了多少枉死的人命嗎?迦元,你不要被他的外表蒙蔽了?!?/br> “……蒙蔽?”衛(wèi)夕頗為無辜的他,繼而掩唇咯咯一笑,“你知道我的手里攥了多少條人命嗎?一點都不比他的少。人不可貌相,你也不要被眼睛蒙蔽了。我看起來很單純是不是,但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迦元了?!?/br> 無論是心,還是魂魄,都不是停留在贏山王心中的迦元妹子了。 “縱使牧容再黑暗再惡劣,我都可以接受他?!泵鎸∪坏内A山王,衛(wèi)夕從容不迫的起身,對著他恭敬施禮:“今天的事就作為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吧,既然南魏昭告天下昭平公主已經(jīng)病歿,你就當(dāng)做我徹底死了吧?!蹦┝?,她刻意加重了語氣:“王,爺,卑職告退?!?/br> “迦元!” 贏山王焦急的喚她一聲,可她固執(zhí)的身影還是很快消失在了幽徑盡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重逢的場景,或許會有淚水,或許哽咽的說不出話,但他從未想過會這么倉促。 迦元認了他,但卻不肯跟他回去。他雖是個失勢的王爺,但卻可以給她一個安定的環(huán)境,為她尋一個好夫家。 而她,卻不要。 寧肯留在那刀尖上行走的錦衣衛(wèi)。 “王爺,你怎么讓迦元走了?!” 楊柳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因為焦躁而抬高了聲調(diào)。贏山王回過神來,半闔起的眼簾將眸中情緒遮掩,微微踅身道:“你藏了那么久,該聽的都聽到了?!?/br> 楊柳快步上前,秀眉鎖成了一條線,“王爺質(zhì)子之期已過,即便是迦元一時難以接受不愿意離開,你也大可將她直接帶走。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她是個活人,你要讓本王綁她回去?讓她恨我?”贏山王抿了下唇,眉頭也跟著攢了攢,“再說了,即便是帶走她又能去哪?也許咱們剛踏進南魏就被人暗殺了!” 楊柳被堵的說不出話,拳頭緊緊攥著,青筋暴露。他不服氣,樣子有些執(zhí)迷不悟:“王爺,我們費勁千辛萬苦總算尋到了迦元,就這樣完了?” “斷然不會!”贏山王闊袖一震,“他是本王的皇妹,是南魏的公主,本王自然不會讓她如此落魄,只不過此事還需從長計議?!?/br> “從長計議?” 贏山王頷首,徐徐道:“本王萬萬沒想到迦元竟然成為了錦衣衛(wèi),這下子有些難辦了。錦衣衛(wèi)知曉大華不少朝廷秘聞,如若本王去求她,光宏帝又怎會放她離開?搞不好還會害了她的命。她究竟是南魏公主還是暗探,就在大華皇帝的一念之間。我們現(xiàn)在寄人籬下,胳膊擰不過大腿,單憑麒麟崖的力量根本保護不了她?!?/br> 被他這么一提醒,楊柳適才想到了她的身份。他原本以為她是逍王的侍衛(wèi),誰知竟然是皇帝派來監(jiān)視小王爺?shù)腻\衣衛(wèi)! 如此一來,楊柳登時變得蔫頭耷腦。 誰人不知錦衣衛(wèi)的厲害,當(dāng)初他們麒麟崖在南魏還無意攔截過錦衣衛(wèi)的通風(fēng)信鴿。若要帶走一名普通錦衣衛(wèi)或許還激不起風(fēng)浪,可迦元不同,她是名聲大震的女探子白鳥,又跟指揮使關(guān)系匪淺,冒然擄走她后果不堪設(shè)想。 思及此,楊柳忿忿不平的磨牙,“這是大華,除了麒麟崖誰還肯幫我們?” 贏山王沒有著急回答他,負手而站,仰眸望天,方才在宮里的場景一遍遍回放在他的腦海里。光宏帝要問責(zé)衛(wèi)夕,他早就接到了方清的稟告,急不可耐的趕去了御花園,只不過一直躲在外頭窺察著里頭的光景…… “王爺!” 在楊柳心焦氣躁的催促下,他淡淡勾了勾唇,“去通報一下牧指揮使,就說本王有要事與他相商?!?/br> ☆、第八十章 光宏六年春。 西北邊關(guān)缺餉,士氣低落,不停有駐守將軍上書皇帝請求放銀。由于五軍都督府?dāng)U張?zhí)?,國庫早已虧空,光宏帝一籌莫展,唯有召見牧慶海,詢問如何才能節(jié)流。 “皇上,節(jié)流不如開源。臣主張征收工商業(yè)者的課稅,即能穩(wěn)定民本,聚攏人心,又能增加國庫收入,實則一箭雙雕?!?/br> 牧慶海所言有理,光宏帝沉思須臾,面上看起來有些為難,“大華的工商業(yè)多由世家大族把持,這么一來難免要觸碰到一些權(quán)貴的利益。若是鬧騰起來……”他捏捏眉頭,“也夠朕頭疼的。” 牧慶海不以為然,“皇上自然是知道,工商業(yè)素來是肥利,銀子流入他們手中多數(shù)也都用來吃喝玩樂了,實乃浪費。軍隊駐守邊關(guān)為國效力,救濟國家匹夫有責(zé),尤其是錢袋里塞滿銀子的工商業(yè)者,勢必要作為楷模。畢竟……”他抬眸看了看光宏帝的面色,“畢竟他們?nèi)缃竦玫降挠喝萑A貴也是皇上仁政的效果,是到報恩的時候了?!?/br> 若非大華鼓勵工商業(yè)發(fā)展,哪有這些商人權(quán)貴階層的誕生?思及此,光宏帝方才的顧慮登時消散不少,從龍椅上站起來,在屋里來回踱步。節(jié)流固然可行,但一時半會難見效果,唯有開源才能快速聚斂銀子,解除軍隊缺餉的問題。 “好!”光宏帝袖闌一震,威嚴(yán)道:“就按牧愛卿的意思辦,朕就將此事全權(quán)交與你,切勿讓朕失望?!?/br> 牧慶海恭敬揖手,“是,臣領(lǐng)旨!” # 五日后,以左丞相牧慶海為主的改良派在朝廷誕生。改革方案順利擬定,以告示的行事由各地官府昭告天下,并加派一名官員執(zhí)行監(jiān)督。 牧慶海主張降低農(nóng)業(yè)稅,按年入銀兩來征收工商業(yè)者的課稅,以此開源。除此之外,他還實行削爵降俸,倡導(dǎo)節(jié)儉度日,以此節(jié)流。 此番改革一時激起了千層浪,老百姓受益,自然拍手叫好,然而那些被觸動利益的權(quán)貴望族卻傻了眼,人人提起牧慶海皆是敢怒而不敢言,畢竟他小兒尚在提領(lǐng)錦衣衛(wèi)。 由于光宏帝大力支持,改革推進極快,短短幾日就有數(shù)千兩白銀上緝國庫。大功臣牧慶海頗受皇帝贊譽,牧黨人士各個兒都是紅光滿面,面對灰鼻土臉的蔡昂一派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然而牧容卻不敢怠慢,加派了兩名錦衣衛(wèi)暗中保護父親。此番改革委實有些激進,可父親的意思他也違背不得,只能防著小人暗算。尤其是那些突然被削爵的,難免辦出什么極端之事。 結(jié)束了一日的公務(wù),牧容回到府邸時已經(jīng)傍黑天了。衛(wèi)夕在正堂擺弄花草,老遠瞧著大人回來了,趕忙裹上小斗篷迎了出去。 “大人,東西買了嗎?”由于跑的急,她咻咻的喘了幾口氣。 “你的眼里倒是只有吃的?!蹦寥萼了痪?,還是將手里的木匣遞給了她,里頭裝著她的“新歡”——百合糕。 “謝謝。”衛(wèi)夕笑吟吟的接過來,還不忘踮起腳親他一下。 兩人如此親厚已經(jīng)是府邸習(xí)以為常的事了,青翠老遠看著,還是忍不住捂嘴匿笑。瞧大人那臉色,明明心里極為享受,面上卻還一版正經(jīng)…… 委實會裝! 二人攜手往偏廳走,衛(wèi)夕一手拉著牧容,一手提著小木匣,嘴里嘚吧嘚吧的說個沒完。一日不見時隔三秋,她還真有些想念牧容。 話說的太急,她喝了幾口涼風(fēng),嗓子又是一陣干癢,忍不住咳了個天翻地覆。 近日天氣轉(zhuǎn)暖,夜風(fēng)卻還涼森森的,她不小心染了風(fēng)寒,倒是不燒,唯有嗓子發(fā)炎,徹夜的咳嗽。 怕她咳出毛病,牧容讓她窩在府里養(yǎng)了好幾日,各種潤肺滋陰的補品好生供著,這才漸漸好轉(zhuǎn)。 如今見她眼里咳出了淚霧,牧容心疼的蹙起眉,停下步子將她攬入懷里,擔(dān)憂道:“怎么還是咳?藥有按時吃嗎?” 衛(wèi)夕擦了下眼角,嗡聲嗡氣道:“按時服了,病去如抽絲,哪有這么快就好的?!?/br> 更何況是沒有抗生素的古代,她扁桃體發(fā)炎了??!光憑中藥湯子調(diào)理慢死了。 “陳忠說了,你身子骨虛的很,一定要多多留心,不要再毛手毛腳了?!蹦寥輰⑺龘У母o,睇下巴親了下她的頭頂,半闔起的眼眸晦暗不明,仿佛蘊著萬千念頭似得。 外頭風(fēng)涼,兩人沒有過多逗留,卿卿我我了一會,牧容攬著她快速走進了偏廳。 描畫漆金的檀木八仙桌上早已布滿了晚膳,都是極為清淡的食物。衛(wèi)夕吃了許多日,難免胃口欠佳,拿筷子夾了幾口便說自己吃飽了。 牧容自然不肯放她離開,逼她吃下兩小碗冰糖雪梨粥這才肯放她去沐浴。 臨走時,衛(wèi)夕狠狠踩了下他的皂靴,逃也似的飛奔出門。那冰糖雪梨粥她吃到吐了,這輩子都不想再吃第二口。 偏廳了少了衛(wèi)夕顯得有些冷靜,牧容無可奈何的看了眼皂靴上的鞋印,這丫頭膽子愈發(fā)大了,果真是不能嬌慣。 他自顧自的笑笑,起身示意婢女收拾碗筷?;貋淼挠行┩?,他的飛魚服還沒來得及脫,這會子裹在身上有些難受。出了偏廳,他踅身往東朝寢房走。 穹窿變得藍紫,月朗星稀,明個又是好天。 牧容駐足看了會,正欲抬步離開,一道隱約的銀光突然從側(cè)面突刺而出—— 他眼光一凜,靈活的后退一步,只聽“嘭”一聲門響,有什么東西扎在了他右側(cè)的門欄上。定睛一看,竟然是個精鋼飛鏢,下頭還扎著一張白紙。 牧容蹙了下眉頭,拔出飛鏢放在手里掂了掂,隨后打開了那張皺皺巴巴的白紙,上書幾個蒼勁的小楷—— 「亥時,老地方見?!?/br> ☆、第八十一章 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