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當(dāng)時一起訓(xùn)練的人有近百個，但是最后活著的人卻只有十個。為了活著，我殺過和我同床睡覺的好友，殺過一起合作的伙伴。

    我猜她肯定也經(jīng)歷過這些，可能是因為有共同的經(jīng)歷吧，所以我心軟了。”

    說著，江夏扭過頭看向劉良女。

    劉良女已經(jīng)坐了起來，用棉被裹著自己。她直直地看著江夏，目光復(fù)雜。

    江夏也看著劉良女，抓起衣服穿上，“你醒了?！?/br>
    劉良女沉默了一下后說道：“你不殺我？”

    江夏想了想后嘆了口氣，說道：“我殺過的人不少，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我今天不想殺人，所以放過你。你離開這里以后，最好是趕緊離開京師。

    如果活了一輩子，卻沒有真正享受過自由的人生，那活著比死還難受。走吧，別讓楊廷和繼續(xù)控制你?！?/br>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動，大不了就是欠你一條命。你若想要，我隨時可以還給你。但若你想借此收買我，讓我替你賣命，這不可能?！眲⒘寂淅湔f道。

    江夏失笑出聲，擺了擺手道：“你想太多了。我沒想過要收買你，也不覺得你欠我什么。

    剛才我說的話，你肯定也聽見了。如果你真的和我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那我用過來人的身份說句話給你。

    我們都曾經(jīng)為了生存泯滅過人性，但是當(dāng)我們不能放棄。等到我們自己能夠選擇了，我們還是因為重新把人性找回來。不為其它，只為我們自己能夠堂堂正正的做一回人?！?/br>
    劉良女皺眉看著江夏，沉默半晌后才開口問道：“人性已經(jīng)泯滅了，還能再找回來？”

    “能?！苯膱远ú灰频卣f道：“只要你想，你就能找回來。”

    江夏下巴揚了揚，道：“床頭那套衣服是給你準(zhǔn)備的。你要離開京師也好，回到楊廷和身邊繼續(xù)給他賣命也罷。這些都由你自己選擇。

    不過我提醒你一句，我只會放過你這一次。如果下次再碰上，我該殺你還是會殺你?！?/br>
    說完，江夏扭頭對易螃蟹道：“走吧，我們出去，不打擾她換衣服?！?/br>
    易螃蟹點了點頭，隨江夏一道走出藥廬。

    出了房間，易螃蟹看著江夏，笑著說道：“小看你了。沒想到還能說出那么感人肺腑的話，連我都有些感動了呢。”

    江夏對著易螃蟹翻了翻白眼，沒有搭話。

    沒過一會兒，劉良女從藥廬里走出來。

    她看了江夏一眼，然后換低垂著頭走開了。江夏趕緊叫道：“走錯了，門在那邊！”

    劉良女立刻調(diào)頭，繼續(xù)低著腦袋走了。

    出了逍遙山莊，劉良女的腦子里面一直回響著江夏給自己說的話。一段塵封在她心中已久的記憶，此刻又重新浮現(xiàn)出來。

    不過那些片段只是剛剛出現(xiàn)，劉良女就痛苦地抓著頭，蹲在地上流出了眼淚。

    哭了大約有近一盞茶的時間，劉良女站起身來，堅定不移地從往北城門的方向走去。

    走入到北直街上的時候，劉良女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飛快地跳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yán)锩孀粋€公子哥模樣的男人，劉良女一進去就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說道：“公子，有人要害我，請助小女子一臂之力?！?/br>
    那公子哥原本沒嚇了一跳，可是一看清劉良女的長相后，頓時有些緊張和激動。公子哥想也沒想，立刻點頭道：“姑娘放心，助人為快樂之本?！?/br>
    “多謝公子?！眲⒘寂媛缎邼猓痛怪^。

    馬車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公子哥看著劉良女想了一會兒后才開口說道：“姑娘，你可是要出城？”

    “嗯。”劉良女微微頷首道。

    “好巧，我也是要出城。”公子哥道。

    又是一陣沉默，然后公子哥說道：“在下黃學(xué)良，未請教姑娘芳名……”

    “梁女?！?/br>
    “梁女？哦……好，好美的名字。”

    劉良女抬頭有些迷惑地看了黃學(xué)良一眼，心道：“這名字美嗎？沒在哪兒？”

    車廂之中又陷入了沉默，緊張的黃學(xué)良老是偷偷地看劉良女，然后看一眼就迅速移開目光，尚算俊俏的臉就會變紅。

    看著黃學(xué)良緊張的模樣，劉良女覺得有些有趣。

    以往的她都是被楊廷和派出去，勾引各個不同的男人。但是現(xiàn)在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男人看向自己不再是赤裸裸的欲望，而是興奮、緊張、激動、羞澀……劉良女感覺自己的心有些甜甜的。

    她抬起頭來，不再故作羞澀，干脆大大方方地讓黃學(xué)良看。

    但是劉良女一抬起頭，黃學(xué)良反倒害怕了，低著頭盯著腳下的木板，不敢和劉良女對視。

    劉良女掩嘴輕輕一笑，說道：“公子不看我，是因為我太難看了嗎？”

    “不……不不是。”黃學(xué)良連連搖頭，雙手不斷地亂擺?！笆且驗椤且驗楣媚锾每戳?，所以在下不敢褻瀆?！?/br>
    劉良女究竟風(fēng)塵，男人說的真話還是假話，她一眼就能看出來?？粗S學(xué)良那些緊張的小動作，劉良女知道他說的真話。

    劉良女掩嘴“呵呵”一笑，然后也不再說話了。

    馬車?yán)^續(xù)前行，偶爾黃學(xué)良鼓起勇氣會抬頭看劉良女一眼。然后一看見滿臉笑意，大眼睛閃亮的劉良女正看著自己，黃學(xué)良又會立刻把頭低下去。

    緊張的不知所措。

    從北直街到北城門，再從北城門出去。

    馬車中一言不發(fā)的一男一女，偶爾對視的一男一女，似乎都沒發(fā)現(xiàn)有一種奇異的情緒在內(nèi)心滋生。

    曾經(jīng)有人問我信不信一見鐘情，我說不信。但若干年以后我回首過往，卻發(fā)現(xiàn)最期待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竟還是那傳說中的一見鐘情。

    也許浮華的俗世遮掩了我們的內(nèi)心，讓我們對最原始純粹的情感已經(jīng)不再敏感，但是我認為我們都不應(yīng)該否認，這情感真實地存在著。

    比如此時的劉良女和黃學(xué)良。

    二人恐怕都感覺到了這一種情感。

    “吁……”馬車也不知道出城多遠了，離京師越遠，心情越來越輕松的劉良女聽見馬夫這一聲停馬的聲音，心頓時懸了起來。

    一道猶如夢魘一般的聲音響起，劉良女一聽到這聲音就變得臉色慘白。

    “大小姐，這是準(zhǔn)備去哪兒啊？”

    向叔的聲音！

    劉良女抬頭看向黃學(xué)良，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黃學(xué)良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劉良女的異樣，剛才還緊張不已的他，此刻卻十分堅定地抓著劉良女微微顫抖的雙手，說道：“別怕，有我。你就呆在馬車?yán)?，我會保護你的。”

    劉良女怔怔地看著黃學(xué)良，整個人都愣住了。

    第440章 找回人性（二）

    黃學(xué)良掀開馬車的簾布，從馬車上跳下去。

    前方向叔帶著一個灰衣男子分別騎著一匹馬，擋在了馬車前面。

    黃學(xué)良走到馬車前面，對著向叔行了一禮道：“在下黃學(xué)良，家父是吏部郎中黃清，未請教閣下是？”

    向叔微微一笑，說道：“一個無名之輩，不好意思把名字說出來，以免臟了公子的耳朵。公子馬車?yán)锩娴墓媚锸俏壹掖笮〗悖驗樯灶B皮，所以偷跑了出來。

    家中老爺追的緊，還望公子行個方便，讓在下把大小姐給帶回去?！?/br>
    “這……”黃學(xué)良愣了愣，他好歹是出身于書香世家，是個講禮數(shù)的人。聽聞向叔這樣說，我感覺自己的確不應(yīng)該阻攔人家。

    剛準(zhǔn)備張口答應(yīng)，可是黃學(xué)良又想起了劉良女臉色蒼白，害怕到顫抖的樣子。

    黃學(xué)良立刻堅定下來，說道：“梁小姐她可能暫時不想隨閣下回府，在下以性命保證，必將好好照料梁小姐。希望閣下能夠回去轉(zhuǎn)告梁老爺一聲，就說在下冒昧邀請梁小姐共游江南?！?/br>
    “梁小姐？共游江南？”向叔笑了，笑容看似老實親和，但實際上卻帶著nongnong的冷意。

    向叔看著黃學(xué)良道：“黃公子，我家小姐尚未出閣，就這樣與你上路，恐怕于理不合吧？”

    黃學(xué)良想了想，他從脖子上抽出一塊玉佩，然后將其摘下來。

    黃學(xué)良走到向叔的馬匹旁邊，將玉佩遞給向叔。

    向叔接過那玉佩，只見玉佩雕刻著觀音像，雕工精細。玉質(zhì)晶瑩剔透，入手溫潤光滑。這必定是一塊極好的玉，恐怕價值不菲。

    黃學(xué)良見向叔接過了玉佩，然后說道：“請先生回去轉(zhuǎn)告梁老爺一聲，就說黃學(xué)良一件梁小姐就驚為天人，決心今生非她不娶。此次在下帶梁小姐去南京見過家父，必定配齊厚禮到府上提親。今日，就先以這塊家傳玉佩當(dāng)做信物。

    在下知曉此舉于禮不合，但在下向蒼天發(fā)誓。今生必以真心待梁小姐，竭盡全力好生照顧她。若違背此誓，甘遭天打雷劈，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對于古代的人來說，誓言的約束力，舉頭三尺神明可鑒。

    黃學(xué)良敢發(fā)如此重誓，足見他此刻必然是真的對劉良女動了心。

    馬車?yán)锏膭⒘寂犚婞S學(xué)良和向叔的對話，眼淚早已經(jīng)猶如決堤的河流一般不停從眼眶落出。

    向叔原本是不想節(jié)外生枝的，但是卻沒有想到黃學(xué)良竟然如此難纏。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仰頭哈哈大笑道：“你想娶我家大小姐？”

    “是，在下對梁小姐一見傾心，此刻立誓，非她不娶?！?/br>
    向叔搖了搖頭，嘆息道：“其實你說的這些話，我聽著還是挺替我家小姐感動的。但是可惜啊，你是沒可能娶我家小姐的了?！?/br>
    “為何？你不是說梁小姐尚未出閣嗎？”黃學(xué)良不解地看著向叔道。

    向叔從馬鞍旁邊緩緩抽出一把長劍，說道：“你覺得我家小姐會嫁給一個死人嗎？”

    “你……你想干什么？”黃學(xué)良驚恐地看著向叔。

    而黃學(xué)良身后的那名灰衣男子突然一下甩出一把飛刀，替黃學(xué)良駕馬車的馬夫額頭立刻被插入一把飛刀，一頭從駕馬的位置上栽下馬車。

    黃學(xué)良嚇呆了，他急退了幾步，然后顫抖著右手指向灰衣男子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出手殺人。你……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向叔冷笑一聲，利落地翻身下馬走向黃學(xué)良。他揚起右手手中的長劍道：“去跟閻王爺說你的王法吧?！?/br>
    “住手！”劉良女大吼了一聲。

    她不停地流著眼淚，痛苦地說道：“我跟你走，不要傷害他。”

    “大小姐，你要是一早就出來，向叔肯定不會傷他。但是現(xiàn)在向叔都已經(jīng)殺掉一個人了，再若放了他。我可有些害怕他那在吏部當(dāng)官的爹。”

    “向叔，我求求你，放了他。我沒想跑，我只是想要去看看春玉的墓而已，我求求你了向叔……”

    劉良女苦聲哀求，但是向叔卻笑著說道：“對不起了大小姐，此事恕我難以從命。我可不敢給老爺留下任何麻煩?！?/br>
    說著，向叔一劍揮向黃學(xué)良。但是只聽見“?！钡囊宦暎蚴宓膭σ幌缕?。原來是劉良女踢起地上一顆石子，撞歪了向叔手中的劍。

    劉良女趁此機會跑上去，拉著黃學(xué)良的手飛快后退，她轉(zhuǎn)身對黃學(xué)良道：“你快跑！快跑！”

    黃學(xué)良愣愣地看著劉良女，好像被嚇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