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想到這里,江夏心里突然“咯噔”響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楊廷和為什么會如此了解曹元和毛文舉罪證的可能。 江夏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來,他對耿中秋道:“耿叔,準(zhǔn)備馬車。” 耿中秋微微一怔:“去哪兒?” “天牢?!?/br> 現(xiàn)在江夏出行為了保證安全一般都會帶著布縉云和千絕行,或者七大殺手的另外幾個人。不過這一次他明顯有些著急,直接帶著耿中秋上了馬車以后便讓車夫駕著馬車直奔天牢而去。 江夏并不常去天牢,但是天牢一直都有他的傳說。今日守門的獄卒并不認識他,江夏一跳下馬車以后拿出自己皇族龍?zhí)降牧钆?,報出自己的身份:“皇族龍?zhí)浇摹!?/br> 兩名獄卒一聽,初先覺得這名字好熟,接著二人臉色一變。江夏!二人單膝跪地對著江夏行禮道:“參見大人?!?/br> 江夏點點頭道:“帶我去見都察院右都御史曹元?!?/br> “是!”兩名獄卒沒有任何遲疑,直接應(yīng)了下來。很顯然這不符合規(guī)矩,但是誰人不知道江夏身上有個“如朕親臨”的文身?有這四個字在身這天下還有什么地方是他江夏去不得的?他們兩個小小獄卒要是阻攔那不是自討沒趣嗎。 江夏跟在兩名獄卒后面進行天牢,實話說天牢的環(huán)境還算可以,特別是專門針對曹元這種大員所設(shè)的監(jiān)牢。雖然比不上外面大客棧的上房,但是也跟一般小客棧的房間相差不遠,總之住在這里面除了風(fēng)氣略顯潮濕,氣味兒有些不太好聞外加沒有自由以外其余也不會令人有多么難受。 江夏和獄卒一起走到牢房的門口,獄卒對江夏說道:“江大人,您也知道這曹大人乃是要犯,要是方便就委屈您在牢房外和曹大人說話如何?” 江夏從懷中掏出兩錠銀元寶,他將銀子塞在獄卒手中,拍了拍獄卒的手道:“我知道這有點為難,不過這曹大人乃是我的長輩,我今天來看望他就希望能和他坐下來閑談兩句,喝兩杯水酒,所以還望兄弟你能行個方便?!?/br> 獄卒一掂量手中沉甸甸的銀錠,又聽江夏話語說的客氣,于是也沒在多說什么,點了點頭道:“那江大人先進屋和曹大人坐著聊兩句,小人立刻去給兩位大人張羅酒菜。只是這天牢附近沒什么大酒樓,所以菜式上一會兒可能要委屈兩位大人了?!?/br> “尋常酒菜就可,不必鋪張。”江夏點點頭道。 “好,江大人請稍等。”獄卒說完便拿鑰匙給江夏開了門,然后退了出去。 走進牢房以后,曹元看著江夏長嘆了一聲。 江夏拉開長凳坐下,曹元也跟著走過來坐下,他笑了笑道:“我曹元在吏部供職多年,門生故吏不說遍布天下,但經(jīng)我提拔之人卻也不少。沒想到最后來看我的卻只有賢侄你一人。” “也不是他們不來看你,只是能夠進得來的人只有我?!苯牡馈?/br> 曹元點了點頭,道:“也還是賢侄你有辦法啊?!?/br> “曹大人如果有什么要幫忙的可以盡管開口?!?/br> 曹元想了想后道:“皇上給我下的圣旨是抄家斬首,我曹元這次肯定是死定了,往后還希望賢侄能看在同門之情上替我照顧一下我的家人?!?/br> 江夏點點頭,這話不必曹元說他也會做,畢竟曹元是李東陽的門生。 江夏道:“難道曹大人就沒想過讓我向皇上求情饒你一命?你知道我能跟皇上說話的?!?/br> 曹元搖搖頭,嘆道:“賢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來探我口風(fēng)?這朝廷是要變天了,那楊廷和只不過是皇上請回來的一把刀而已,真正要殺我的……正是皇上啊。” 果然如此! 江夏心中微微一凜。 他先前其實就在猜測,楊廷和剛從南京到京師,按理說是不可能知道曹元和毛文舉這么多秘密的。唯一有時間有能力知道這些的人就有一個,那就是當(dāng)今皇上。 江夏甚至已經(jīng)進一步猜到了皇上此舉的用意,不得不承認,朱厚照絕對不是一個無能的皇帝。 第268章 帝心 江夏去到天牢見曹元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看在自己師父李東陽的份上,盡一盡同門之誼。二是搞清楚,這一次出手的人究竟是楊廷和還是朱厚照。 如果是楊廷和,那么楊廷和恐怕不簡單,所謀不小。但是如果是朱厚照,那么朱厚照為什么要這樣做? 其實朱厚照的目的很簡單也很直接,那就是他要掌控一切。 毛文舉執(zhí)掌兵部,而他又并非是朱厚照的心腹,所以必須把他替換掉。曹元執(zhí)掌吏部多年,門下的門生故吏的確是不少。 朱厚照想要在文官之中安插一批自己百分百信任得過的人,那么首先就得先把曹元干倒。然后用“結(jié)黨營私”這一個理由大力打擊曹元這一派系的人,可以預(yù)見,接下來朝廷文武官員都會迎來一批大換血。 而經(jīng)過了這一場換血以后,朝廷的格局又將重新變化。 江夏從天牢出來沒多遠突然看見張永來了,他讓馬夫停住馬車,掀開簾子和張永打招呼。 “張大哥,你到這天牢來干嘛?有什么人進了天牢?” 張永搖搖頭道:“是皇上特地讓咱們來這兒找你的,皇上讓你去豹房見他。” “皇上讓你來找我?”江夏心中微微一驚,朱厚照這是猜到了自己會來天牢找曹元求證事情的內(nèi)幕,所以讓張永來碰自己。還是他一直都派人監(jiān)視著自己? 江夏點了點頭,立刻吩咐馬夫駕著馬車往豹房駛?cè)ァ?/br> 很快到了豹房,江夏下車以后獨自一人走進豹房里面,耿中秋則在豹房外等待著。 進入豹房以后江夏問清朱厚照所在的地方,然后徑直去了朱厚照的書房。 到了書房,江夏難得看見平日喜歡舞刀弄棍的他今天竟然手持毛筆在寫字。 江夏湊過去看了看,只見朱厚照寫的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br> 字并不好看,布局也很一般,但是字意不錯。恣意揮灑倒還真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氣勢和意味。 朱厚照將手中的毛筆往一旁的筆架上一放,滿意地點了點頭問江夏:“怎么樣大哥,我這字好不好看?!?/br> 江夏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不錯,力透字背,字意凝聚,算得上是一副好字。” “我這兩筆字跟大哥的比起來就差遠了。說起來大哥你真的很厲害,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無一不精,就連武藝也十分不俗。我有的時候就在想,究竟你是為什么會這么厲害的。” 江夏笑著翻了翻白眼,伸手拍了一下朱厚照的腦袋道:“不用給我灌迷湯,嘴這么甜肯定又是有事要讓我去做咯。” 朱厚照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么事?!?/br> “大哥是接到張永的通知以后來豹房的吧?”朱厚照道。 江夏點了點頭,“在天牢出門的路口碰到他,然后他通知我來豹房見你。” 朱厚照頷首:“既然大哥已經(jīng)去過了天牢,那么肯定已經(jīng)找曹元確認過,這次對曹元和毛文舉動手的人,其實是我?!?/br> 江夏聽到朱厚照這句話微微吸了口氣然后吐出。自己猜到是一回事,找曹元確認是一回事,而聽見朱厚照自己說出來江夏又感覺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回事。 以前江夏一直都認為朱厚照是個率性、聰明、好動貪玩的皇帝。不過經(jīng)歷了這么一次江夏才明白,皇帝就是皇帝,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小看帝王的心術(shù)。 無疑,朱厚照請楊廷和入掌內(nèi)閣,然后借用楊廷和的手滅掉了曹元和毛文舉這一文一武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此一招十分漂亮。 但細細想一下又覺得朱厚照的確是很不簡單,曹元和毛文舉能夠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小心謹慎這一特性多多少少都肯定是有的。 但是朱厚照卻能將他們二人貪污的證據(jù)掌握的清清楚楚,足見朱厚照在很早已經(jīng)就已經(jīng)動了心思要對二人下手??墒侵旌裾諈s一直隱忍,隱忍到楊廷和重新入閣以后才對二人下手。這一份隱忍,換做一般人誰能辦到?更何況是一個帝王。 在江夏的心目中原本朱厚照是簡單的,可是突然之間又覺得他十分的不簡單,這一種反差令江夏心里覺得有些怪怪的,不自然。 朱厚照道出自己就是動曹元和毛文舉的幕后指使人以后,他仔細觀察著江夏的表情,見江夏那副模樣朱厚照拍了拍江夏的肩膀。 “大哥覺得我心中城府很重是吧?” “我……”江夏抬起頭看向朱厚照,剛剛開口想要解釋一下,朱厚照卻擺擺手道。 “大哥,其實你有所不知。我雖然是大明的皇帝,看上去至高無上乃是九五至尊。但實際上這個位置坐著令我如坐針氈,大明的藩王宗親個個對我這皇位虎視眈眈,周邊鄰國也無不覬覦我大明錦繡山河。而更加讓我寢食難安的就是我的文武大臣們。 這些人雖然平日里也相互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但是一旦遇到跟我有關(guān)的問題,他們之間就算是有血海深仇也會立刻抱成一團。 比如曹元和毛文舉兩人本來政見不和,在朝堂之中也多有爭執(zhí)。但是當(dāng)我提出要讓江彬出任宣府統(tǒng)帥時,這兩個人竟然帶動群臣一起反對。朕下了圣旨,曹元竟然敢裝病不朝,以致于江彬的官印、赴任文書無法發(fā)出。毛文舉竟然敢聯(lián)合宣府四鎮(zhèn)的將領(lǐng)上萬名書,齊齊反對江彬出掌宣府。 朕的圣旨竟然最后不了了之,究竟他們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說到這里,朱厚照越說越憤怒,最后一句幾乎就是怒吼出來的。 江夏聽出沉默了片刻,然后點了點頭。大明的文武大臣的確在很多方面已經(jīng)有了共識。 他們不讓江彬出掌宣府并不是他們對江彬這個人有什么意見,而是他們知道江彬乃是朱厚照的心腹。 讓江彬出掌了宣府,就等同于朱厚照手中握了一支兵權(quán)。江夏曾經(jīng)聽李東陽說過自從土木堡事變以后,文武百官對于皇上掌兵權(quán)的事就十分敏感,所以一旦遇到這些事他們都會聯(lián)合反對。 朱厚照把江夏叫來自然不是刻意想要給他解釋這些,他伸手按著江夏的右肩道:“大哥,接下來朝廷將會清理掉一批官員,我一會兒讓人給你一個清理名單。你看過以后自己再寫一份推薦的名單給我,似你上一次在查兩淮鹽政時所舉薦的那些人就很不錯。年輕又有干勁,并且多是國子監(jiān)里出來的,對朝廷肯定忠心?!?/br> 江夏看了朱厚照一眼,點了點頭。 和朱厚照談完后以后江夏離開了豹房,他走出豹房以后回頭看了看,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 江夏腦海中回想起之前朱厚照跟他說的每一句話,最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心中暗道一聲:“老二這是在警告我啊?!?/br> 的確,朱厚照在最后特別提起江夏在查兩淮鹽政后組建鹽務(wù)局時所推薦的人。 那些人多數(shù)都是天驕里面的人,和江夏是同窗。江夏舉薦他們也算是把兩淮鹽務(wù)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當(dāng)時朱厚照并沒有多說什么,但是剛才朱厚照那話往深一層的含義里去深究,那就是一種提醒。 江夏上了耿中秋的馬車以后直接讓馬車送他回到了皇族龍?zhí)窖瞄T,在衙門里坐了一下午,江夏抽出一張白紙?zhí)峁P寫下一份舉薦名單。這份名單江夏經(jīng)過再三推敲,沒有一個是和他有過交情的,但又確實適合擔(dān)任那些空缺的官職。 這算江夏表達的一個態(tài)度,同時他心里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皇帝就是皇帝,既然大家關(guān)系再好,有一些鴻溝是絕對不能逾越的。比如……結(jié)黨營私。 次日,早朝。 首先隨侍太監(jiān)拿著圣旨念了對于曹元和毛文舉的處理結(jié)果,并宣布曹元和毛文舉的抄家監(jiān)斬等一眾事宜均由楊廷和負責(zé)。 其次就是宣布新任兵部尚書,這個職務(wù)舉足輕重,一旦上位就等于成為軍方系統(tǒng)的一把手,可謂是位高權(quán)重。 江夏也對這個職位推薦過一個人選,那就是甘陜總督楊一清。此刻準(zhǔn)備宣布兵部尚書人選時,江夏側(cè)耳傾聽著,想要聽聽最終朱厚照會讓誰做這個兵部尚書。 隨侍太監(jiān)用平穩(wěn)的聲音念出:“戶部侍郎王瓊遷兵部,升任兵部尚書,官正二品,授……” 這一道圣旨發(fā)出,全場嘩然。想不到最終出任兵部尚書一職的竟然是王瓊? 這王瓊何許人也,其實在大明朝堂之上他也是一個名人。 王瓊乃是明成化二十年的進士,歷成化、弘治、到現(xiàn)如今正德一朝也算是三朝元老了。 他從一開始小小工部六品工部主事一步一個腳印的做到了戶部侍郎,沒想到今日突然就一飛沖天成為兵部尚書。 戶部侍郎是正三品,兵部尚書是正二品。雖然品級相差不大,但是兩者之間的實權(quán),和在朝中的影響力絕對不可相提并論。 正當(dāng)大家還沒有從王瓊出任兵部尚書的震撼中脫離出來時,朱厚照突然出聲親自宣布了一道口諭,這一道口諭更加讓群臣震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269章 血濺太和殿 朱厚照從龍椅上站起來,目光掃了底下群臣一眼,而后道:“傳旨下去,自今日起,宣府都指揮僉事江彬出任宣府、大同、遼東、延綏四鎮(zhèn)鎮(zhèn)守總兵,統(tǒng)帥四鎮(zhèn)以固邊關(guān)。” 朱厚照說完以后滿朝的文武大臣都驚呆了,像靳貴他們這幾個大臣原本還準(zhǔn)備站出來反對一下??上н€沒等他們開口,朱厚照又添了一句:“朕意已決,爾等誰若就此事再有多言,朕定不相饒?!?/br> 朱厚照這句話說的擲地有聲決絕無比,群臣頓時被震懾住,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做這個出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