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藥袖：“……”

    她就知道沈檀一旦性情大變，多半就是被青龍本體影響了，此時單純的她還不知道——“我想變龍”這句話會對日后的她造成多大的苦惱與傷害。

    她板著臉吸氣又呼氣，最終不耐煩地?fù)]爪道：“蹭蹭蹭！”

    平時看著是個翩翩君子的正經(jīng)人，一旦被本體影響就仗著腦子不好和她撒嬌。

    李藥袖深沉地嘆氣，養(yǎng)條龍當(dāng)小弟可真不容易啊。

    沈檀遲遲沒有動作，半垂眼眸看著故作不耐的小鎮(zhèn)墓獸，半晌驀地笑出了聲，輕輕揉了揉她重新變得堅(jiān)硬的腦袋：“小袖大人如此心軟可不行，會被有心之人蒙騙的?！?/br>
    李藥袖正想說這個有心之人不就是你嗎，腦海中卻驀地響起沈檀的聲音：“小袖?！?/br>
    她一驚，抬頭看沈檀，卻見他臉上帶笑，唇角卻分毫未動，目光沉靜地看著她。

    沈檀的聲音再度響起她腦海中：“小袖，你試試用心聲說話，看看能不能傳到我這里?！?/br>
    李藥袖經(jīng)歷短暫的迷茫后，半信半疑地在心中喊了一聲：“沈檀？”

    沈檀微微挑眉，用心聲回道：“果然如此?！?/br>
    李藥袖茫然發(fā)問：“這是怎么回事？”

    沈檀略一思索，答道：“我現(xiàn)下并不確定，只是猜測，在古戰(zhàn)場時你強(qiáng)行將自身靈力渡給了我。而我的靈力在那時也應(yīng)該反流了一些給你，如此你我才能聽見彼此心聲?！?/br>
    他微微抬眼掃了一圈周圍華貴精致的房間：“對于眼前的情形來說，這種交流方式倒是十分隱秘方便?！?/br>
    李藥袖在腦海中清晰地聽著他的一字一句，大為新奇有趣，正想問一下他如何發(fā)現(xiàn)此事，卻被后半句話所吸引，遲疑著問：“你是說這里不安全嗎？還是說不太對勁？”

    其實(shí)李藥袖剛醒來時便已察覺不對，只不過被乍然撞見故人的復(fù)雜心情暫時掩蓋了，如今細(xì)想，那兩小鬼口中的聞先生順路搭救他們的時機(jī)未免也太巧了。

    “小袖果真聰穎，”沈檀眉眼含笑，在看向周圍時卻眸光微冷，“按照我們的行程，本來離邙山古戰(zhàn)場尚有一段距離，可今夜我們卻無端被本應(yīng)埋葬在古戰(zhàn)場的戰(zhàn)馬兵戈圍剿，如果不是我們行程有誤，那就是邙山的范圍擴(kuò)大了?！?/br>
    李藥袖一怔，不解回道：“邙山遠(yuǎn)在西北，難道會動嗎？”

    沈檀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問：“你還記得嗎，平?jīng)龀峭瓶八镜闹魇略嵝盐覀儯饺缃癖粌蓚€水火不容的無名妖物所占據(jù)？”

    李藥袖微微點(diǎn)頭，忽而反應(yīng)過來：“你的意思是邙山不會動，但那兩妖物占據(jù)的地方卻不僅限于邙山，所以我們今夜是闖入了其中一個的勢力范圍？”

    沈檀笑得很冷：“可能不止是一個?！?/br>
    李藥袖尚要再問，房門忽然被吱呀打開，兩個身姿窈窕的婢女通報一聲后進(jìn)門恭恭敬敬地向沈檀行了一禮：“沈公子，我家主人在秋涼閣設(shè)宴款待您與李公子，公子此時若無事便請移步秋涼閣吧。”

    那兩婢女乍一看與常人無異，衣著甚至還是多年前燕京流行的款式，但李藥袖多看兩眼便發(fā)現(xiàn)她們裸//露在外的肌膚干枯而緊繃，沒有多余的一絲血rou。

    可見這兩個女子也非絕活人了。

    沈檀淡淡頷首：“多謝聞先生好意，沈某即刻動身。”

    他說著卻先將李藥袖捧入懷中，妥帖安放，這才從容起身。

    兩個婢女見狀，掩唇一笑，若是這個年紀(jì)的妙齡少女如此姿態(tài)，自是動人非常?？善齻兗」墙购?，干癟空洞的雙眼彎起，看得李藥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婢女提著宮燈與他沈檀引路，大約這里許久沒有見到生人了，兩人都十分好奇地偷偷看向沈檀，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驚慌而是落落大方地笑道：“沈公子好相貌，怪不得我家主人一眼相中，有意撮合您與表小姐呢?！?/br>
    沈檀：“……”

    李藥袖：“？？？”

    更新啦~今明兩晚更新應(yīng)該都是三千，后天到家沒有意外雙更哦~

    許多年后，李藥袖發(fā)現(xiàn)她爹還是過于謙虛了，區(qū)區(qū)千年而已，于那時的她而言不過彈指一瞬罷了~

    同樣許多年以后，李藥袖發(fā)現(xiàn)她對沈小龍的那句“我想變龍”ptsd了，至于原因嘛~嘻嘻

    第52章

    鴻門宴上

    李藥袖知道沈檀生得不差，但也不知怎的，大部分時候他總是悄無聲息埋沒人群之中，如果不刻意尋找往往想不起有他這么一個人。

    但若如此時她這般仰頭認(rèn)真看去，便會發(fā)現(xiàn)沈檀的確如這兩個鬼婢女所言，相貌不俗。長眉入鬢，目如點(diǎn)漆，鼻梁挺如松山，兩扇睫毛長而密，分明是極好的英俊少年模樣。

    沈檀察覺到她過于明目張膽的打量，低眸問道：“小袖在想什么？”他似想到什么，眸中浮出一絲笑意，“你放心，我不會答應(yīng)……”

    李藥袖出神地盯著他含笑嘴角，呆呆道：“我在想你娘一定很好看?！?/br>
    沈檀：“……”

    李藥袖說著還信服地點(diǎn)頭道：“要不然生不出你這么俊的一個好大兒！”

    沈檀禁不住重重揉了一下額角，聲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咬牙切齒：“你，說得對?！?/br>
    他到底在期盼什么，他不應(yīng)該在很早之前就知道這個石頭腦袋遲鈍得驚人嗎？

    灰色石廊曲折漫長，李藥袖在表達(dá)完對沈檀母親容貌的驚嘆后就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周圍景致上。

    長廊穹頂上仍是灰白石頂，他們似乎身處在一座山體宮殿當(dāng)中。有些類似她曾經(jīng)鎮(zhèn)守的皇陵，但規(guī)格形制略遜一籌。

    李藥袖不禁用心聲悄悄問沈檀：“那個聞先生生前難道是某一個王侯嗎？”

    沈檀否認(rèn)道：“本朝并無聞氏封王，而前朝也沒有如此等級的王侯葬于此地?！?/br>
    他循著李藥袖視線略一打量周圍，“我與李子昂來時同乘一輛馬車，車窗皆被黑色厚布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下車后轉(zhuǎn)了兩個彎就到了你房間隔壁?？吹贸鰜?，對方并不想我們知道此地的具體位置，應(yīng)是有心提防我們。”

    “既然提防我們，又為什么要將我們救回來？”李藥袖立刻察覺到其中古怪，嘀嘀咕咕，“我撞見的妖物里可從沒有這么好心的?！?/br>
    就算是沈檀隨身不離的小黑蛇，也只會針對熟悉的人釋放善意，對外人來說，它是一條當(dāng)之無愧的兇殘惡獸。

    沈檀一向從容有度的聲音在她腦海里透著幾分無奈：“當(dāng)時我們都身受重傷，與其被強(qiáng)行帶進(jìn)這里，不如暫且順著他的意思，看看到底打得什么算盤?！?/br>
    小鎮(zhèn)墓獸嘟著嘴咕噥：“打得讓你當(dāng)妹夫的算盤唄?！?/br>
    “……”沈檀面無表情地一掌罩住那張嘰嘰咕咕的嘴。

    李藥袖：“……”

    在這九轉(zhuǎn)游廊中不知轉(zhuǎn)了多久，鬼婢女們總算將沈檀他們帶到了一座白玉拱橋前，拱橋后方便是所謂的秋涼閣，閣中已傳來奏起的絲竹聲。

    “公子請吧，主人正在此間相候。”鬼婢女們行了個禮便翩然離去。

    李藥袖不經(jīng)意回頭看了一眼，但見她們衣帶當(dāng)風(fēng)，身形飄逸，唯獨(dú)兩個腳尖卻是反折過來，一步一點(diǎn)地朝前“飄”去。

    她“嘶”了一聲，抓緊抬爪拍去身上的雞皮疙瘩。

    沈檀見狀笑了一聲，笑聲剛起，秋涼閣中便傳來一男子病若游絲的咳嗽聲：“咳，沈公子，咳咳，既然來了……就快請進(jìn)吧，”他說了一句喘了好一陣氣，又道，“原諒聞某不能起身相迎?！?/br>
    沈檀與李藥袖對視一眼，沈檀氣定神閑地推門而入。

    門內(nèi)布置與李藥袖所處的房間風(fēng)格一致，隨處可見的名家字畫和散落的書籍，不像招待的客人迎賓廳堂，倒像是舞文弄墨的書房。

    離他們最近的席位上坐著的正是百無聊賴的李子昂，他一手托腮，一手拿著根筷子在青石盞上噼里啪啦亂敲一氣。

    李藥袖看見這副模樣的李子昂才驚覺哪里不對，忙在心中問道：“我睡了多久？”

    沈檀言簡意賅：“兩日兩夜?！?/br>
    李藥袖仍是一驚，距離他們在古戰(zhàn)場一戰(zhàn)竟已過了這么久，她卻渾然不知。即便如此，她依稀記得李子昂當(dāng)時近乎瀕死之態(tài)，怎么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恢復(fù)至此？

    沈檀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意味深長道：“這才能顯出這位聞先生的不凡之處，在這遍地妖物之地輕而易舉地尋到治療活人的藥材和醫(yī)師?！?/br>
    他口中的聞先生高坐在席首之處，身側(cè)次位則坐著一個鵝黃衣裙，面罩薄紗的年輕女子，此時她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沈檀打量，末了鳳眼含笑微微點(diǎn)頭，似是十分滿意。

    聞先生見了沈檀，用帕子捂住嘴巴咳了兩聲，才虛弱道：“沈公子快坐，坐?！?/br>
    亂敲杯子的李子昂此時仿佛才如夢初醒般一抬頭，見了沈檀與他懷中的小獸立刻驚喜萬分地猛一起身，豈料剛一起身立刻捂住肋骨齜牙咧嘴地一屁股又坐了下去：“沈兄，你們怎么，哎喲，才來啊。”

    很顯然，以他的性子完全應(yīng)付不來這一看不像好妖，可又滴水不漏的聞先生。

    上方的黃衣女子毫不客氣地發(fā)出一聲冷冷嘲笑。

    沈檀似沒看見對面擺放好的席面，徑自在李子昂身邊坐下：“李二公子，今日可好些了？”

    李子昂已經(jīng)懶得糾正他的稱呼，大大咧咧地雙臂一展，身形猛地一滯，他強(qiáng)顏歡笑道：“你看，我~好~多~了?！?/br>
    沈檀：“……”

    李藥袖：“……”確實(shí)，都好得滿頭大汗了呢。

    沈檀與李子昂打過招呼，這才面向上首二“人”，笑道：“多謝聞先生費(fèi)心款待了，若無先生救我等于危難之時，可能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葬身荒漠了?！?/br>
    “哪里的話，咳，哪里的話?！甭勏壬脩玫財[了擺手，“正巧路過，舉手之勞罷了?！?/br>
    李藥袖嫌偷聽不過癮，偷偷在沈檀懷中扒了個角，往上首看去，不禁一怔。如果強(qiáng)行忽視掉對方灰白的臉色，從他的形容舉止來看，完全感受不到對方身上的妖異之處。此前不論是陳三娘子，還是她兩個表弟，又或是鬼婢女，都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們已經(jīng)不再是活人了。

    她皺眉將視線滑落一旁，冷不丁與一雙陰冷鳳眸對上，驚得她雙耳一抖。

    黃衣女子似乎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存在，眼中是完全不加掩飾眸中怨毒與嫉恨，輕透的薄紗完全這擋不住她裂開的鮮紅嘴角。

    她向李藥袖露出一個惡意滿滿的笑容，并貪婪地舔了舔嘴角。

    可能是聞先生表現(xiàn)得太過正常，讓李藥袖錯以為他表妹也應(yīng)當(dāng)與常人差不多，豈料竟大相徑庭。

    她沒有畏懼或者退縮，而是定定地回視她滿懷惡意的視線，然后也咧開嘴，朝她露出了兩粒小小尖牙，嘿嘿一笑。

    黃衣女子登時氣得目眥欲裂，整張紅唇險些裂到了耳根。

    “表兄，”女子突兀地開口打斷了正在寒暄中的聞先生，她的音色十分動聽婉轉(zhuǎn)，如夜鶯脆鳴，“你答應(yīng)我的……”

    聞先生不緊不慢地咳嗽了一聲，看也未看她，溫和地笑著道：“此事等席后再說，今日我們是專門為沈公子他們接風(fēng)洗塵的?！?/br>
    黃衣女子還想再說什么，聞先生又一聲咳嗽，她瞬間噤若寒蟬，不情不愿地閉上了嘴。

    寒暄既被打斷也不好再繼續(xù)，聞先生當(dāng)即宣布開席，頓時流水一樣的佳肴被送上了桌案。

    菜色之豐盛令李藥袖不禁咂舌，看得出這位聞先生當(dāng)真神通廣大，竟在這荒涼的西北弄出這么一桌山珍海味。

    席上有絲竹，無歌舞，也算得上清雅別致。

    李子昂許是重傷未愈，并不如往常般胃口大開，他寥寥動了幾筷子便又像方才那般拿著根筷子神游天外。

    李藥袖見狀不免好奇，見聞先生與那女子的注意力都在沈檀身上，便悄溜溜地從沈檀懷中滑了下去，暗戳戳地伸爪戳了一下李子昂，輕聲輕氣地問：“李二公子，你怎么了？”

    這小子竟然百年難得一見的有心事？

    李子昂被她戳回了神，霎時渾身一震，拳頭便握了起來，低頭見是小鎮(zhèn)墓獸立馬松了口氣，他警覺地瞥了一眼上首，舉起酒杯做遮掩道：“無事，只是那日在古戰(zhàn)場突然對劍道有些感悟，但一直沒理清楚頭緒，所以才有些煩惱。”

    他見著圓頭圓腦的小鎮(zhèn)墓獸，實(shí)在沒忍住戳手欠了一下她的腦門。

    沈檀余光立時瞥來。

    李子昂立刻正襟危坐，咳了一聲問候道：“袖啊，你咋樣了？聽沈兄說你差點(diǎn)又變回石頭了，可把我和小黑嚇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