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月芍抬頭看,只見采靈面無表情,香蝶面帶冷眼旁邊的譏笑,眼簾一垂恭敬的應:“是?!彼鹕韥?,走到榻邊要在小繡墩上坐下。 王mama將繡墩搬到一側,道:“我老人家坐著打絡子?!?/br> 月芍看看榻上的李妙瓊,又悄悄塌沿,她以前也幫李妙瓊揉過腳腿,主子開心會親近的讓坐在榻上,便是不開心一般會讓坐在小繡墩上…… 李妙瓊淡淡看著她,美目閃過一絲嘲諷,“怎么,做了四爺的房里人,以前丫頭的活計都忘光了?” 月芍忙搖頭,“不是……” 香蝶皮笑rou不笑,道:“月芍,你就跪在塌腳上給小姐按摩,不高不低正好。” 月芍咬著牙,李妙瓊依靠著引枕,氣定神閑的等待,她很滿意的看著小丫頭跪下來。 一屋子躺的躺,坐的坐,站的站,月芍一個人跪著給李妙瓊輕輕的揉按。 這邊采靈,香蝶兩個丫頭跟李妙瓊說著閑話,講了些昨日去曹家的新奇事。 “曹家竟然養(yǎng)了一整個戲班子,昨日里聽的戲曲‘賢二姐教夫’就是他們自己排的,別處可聽不到?!?/br> “別說戲曲,他們家就是吃的也特稀罕,那點心那湯水我們家廚子可做不出來?!?/br> …… 中間采白進來數次,不是來傳幾個管事的話就是帶著幾個管家媳婦進來回話,諸如西廂的窗欞碧紗舊了,換下來是用紙糊還是紗糊,或是說秋茗居打破了一些公中的用具,四奶奶準備記哪邊的賬上,還有外頭銀樓里送來新炸好的金鐲子,等著結賬。 李妙瓊都懶洋洋的跟幾個媳婦解釋,說:“身上不爽利,就不起來了?!?/br> 那幾個媳婦不過掃一眼那跪著的小丫頭,都心知肚明,臉上賠笑,“四奶奶不舒服盡管歪著,我們不過兩句話而已?!?/br> 這般一下午過去,算算裴珩日?;貋淼臅r間,李妙瓊才和顏悅色的對月芍道:“你侍候的很好,昨日里曹家逛園子逛得疲,叫你這么一按,松快許多?!?/br> 月芍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跪著的膝蓋幾乎失去知覺,又餓又累又渴,還要承受這滿屋子里看笑話的目光。聽到這一句話,身體一軟,只怕沒有倒下。 她聲音略略沙啞,“謝奶奶夸?!?/br> 李妙瓊微微笑著坐起身,伸手將月芍下巴一抬,問她:“今兒個叫你侍候我,委屈你了?” 怎么可能不憤怒和委屈,月芍死死握著拳,越過李妙瓊的眼睛看向后方,木然道:“不委屈?!?/br> 李妙瓊手指用力,堅硬的指甲緊緊戳進月芍細嫩的皮膚,“不委屈,不委屈擺出這張臉來?給誰看,是要給四爺看,叫四爺知道我虧待你了?” 月芍疼的眼淚冒了上來,“我沒有?!?/br> 李妙瓊冷笑,“沒有,當著我的面都敢露出這樣一副哭啼啼的可憐樣子,莫不是平日里就用這一套來哄騙四爺,叫四爺跟我離心。” 王mama在旁跟著呵斥嚇唬,“今個兒奶奶叫你侍候是瞧得起你,你要是在四爺面前多說一句,我明兒個就讓牙婆來家把你賣了?!?/br> 月芍流著淚道:“我不敢?!?/br> 李妙瓊滿意的笑,這才松手,但指甲已經在月芍的下巴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她拍拍月芍的臉,道:“今天回去吧,明個兒你再來侍候?!?/br> ☆、第15章 保護欲 從秋茗居出來,月芍一瘸一拐的走著,忍不住哭了。 重生知道事情的發(fā)展,不代表再一次經歷這種折磨就不痛苦。跪著的疼和羞辱便是經歷一百次,還是讓人難以承受。 可正是這種痛苦才讓她再一次堅定自己的計劃。 寒松軒門口,永壽看見月芍不由松了口氣,跑到月芍前打量她,道:“月jiejie,四爺回來了,我本來要跟四爺說你的事,永宣說還是等你回來自己跟四爺講好。” 月芍瞥了一眼屋檐下正在喂鳥的永宣,永宣沖她笑一笑,月芍心里知道永宣不想永壽為了她得罪內院的正主子,才會阻止永壽。她并不怪他,勉強的對永壽笑笑,道:“永宣是對的,你記著,什么時候也別貿貿然在主子面前說什么?!?/br> “嗯,我聽jiejie的?!庇缐埸c點頭,抬頭的角度注意到她下巴的淤青,唬了一下,道:“jiejie你臉怎么了?” 月芍伸手去摸,一陣疼,“沒事,一點小傷。” 她走進寒松軒,只見西側間書房里,外出回來的裴珩已經卸下繁復的冠帶,用一根羊脂玉發(fā)簪束發(fā),早上出門的寶藍緙絲襕衫也褪去,身上只穿著一襲松松的月白袍子,因著他身材高大健朗,松垮的家常衣服竟穿出十分的雍容來。此時正氣定神閑的拿著一卷畫欣賞,神色安閑。 早上還是不甚愉快的出門的,回來這么開心,應該是遇到什么好事兒了。月芍怔怔看了裴珩幾眼,突然決定放棄原來哭訴的計劃,何必呢,她還有其他法子對付此事,不一定要破壞裴珩難得的好心情。 想罷,抬袖把眼睛擦一擦,悄悄的往樓上而去,準備用房里備著的一點水洗臉,結果放擰了帕子,那邊門就被推開了。 裴珩臉上還帶著柔和的神色,笑問,“怎么外頭回來也不跟爺問個安?” 他出乎意料的出現嚇了月芍一跳,抬頭看他。 裴珩表情慢慢變了,怡然一分分褪去,眼中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眉的沉冷,他一步步走過來。 月芍有些無措,她都已經決定不想告訴裴珩了,偏了頭去遮掩。 裴珩大手堅定有力,拇指和食指略一用力就將月芍的臉掰過來,他彎著腰低頭,烏黑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看著那被指甲傷到的兩處小瘡口。 “誰傷了你?”他的聲音低低的,壓抑著一種難言的情緒。 月芍抬眼看他,裴家的男子都是中等個子,獨裴珩生的特別高大。他是個讀書人,但又不只愛讀書,騎馬打獵蹴鞠游玩等等,裴珩玩的比紈绔子弟還精,是以練就他一身硬邦邦的肌rou。這樣的他偏偏一穿上讀書人的方巾襕衫,看著又像個斯文人,只有月芍這樣的枕邊人才知道脫去衣服后他身體里蘊含的力量。 月芍咬牙,明明不想說了,可是被他這樣一問,竟比剛出秋茗居時還委屈,只覺喉嚨里發(fā)緊,眼睛發(fā)熱。 在裴珩眼里,少女秀美的大眼睛里,眼淚一顆顆落下,明明是受了委屈卻偏偏倔強的不肯跟他說。 他心里一陣酸。 他知道月芍是多么恬靜柔順的性子,被人欺負了回家還要掩藏。 裴珩將月芍攬入懷中,低低哄她,“不哭了……你不想說沒關系,不哭了?!?/br> 月芍卷縮在男人寬闊的懷中,那種溫暖和心酸,不僅制不住她的淚,反到刺激她如開了閘門一般,抑制不住的嗚嗚咽咽起來。 她緊緊抱住裴珩有勁結實的腰身,輕聲叫他,“四爺……” “我在這,別怕?!迸徵衩乜诘男∧X袋。 她叫了一聲又一聲,裴珩耐心的回應她。 等月芍哭累了,裴珩抱著她上床,手在打碰到月芍膝蓋時,月芍一聲痛呼,又忙抑制住,還想假裝沒事的趕裴珩離開,嗓音還沙啞的,“我……我沒事了?!?/br> 裴珩不許她動,把她壓在床上脫得光溜溜,只剩一條小肚兜遮身,只見少女潔白勻稱的兩條腿羞澀的縮著,每條腿的關節(jié)處都有拳頭大的淤青。 裴珩看的幾乎抑制不住怒氣,緊緊抿著唇。 月芍趁著裴珩松了手上的勁,趕緊將被子往身上遮蓋,此時的心情已然無法用言語描述。憤恨,傷心,委屈,然后突然加入羞澀,還掛著淚的小臉騰騰的紅了起來。 青天白日的,真要看就看腿好了,怎么能把人扒成這樣…… 裴珩深呼吸,深呼吸,良久才控制情緒,露出一絲絲微笑安撫月芍,“今天不要你侍候,你在樓上好好休息?!绷粝逻@句話就重步下樓。 他把留守的永壽和永宣叫到西側間詢問,知道月芍是被李妙瓊傳入內院的,婚后頭一次涌出對李妙瓊的憤怒,是跟以前那種恨她不爭氣,恨她愚昧不一樣。這種恨,帶了冰冷的厭惡感。 揮揮手,裴珩讓兩個小的出去。他一個人在書房里沉默的坐了兩炷香。 他叫明祺進來問:“你知道我們家奶奶們陪嫁下人的身契哪一處收著?” 明祺一怔,想了想回答:“如老太太和太太們這般的,下人們的身契都是跟我們裴家的合一處去,單有一個小庫房收著。但幾位奶奶的陪嫁都還是自己收著的,約莫等日后奶奶們的陪嫁跟外院小子們配婚,那身契才會取出來。” 裴珩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到窗口,看窗欞外新點上的燈籠,目光幽深,靜靜站了良久。 明祺束著手一動不動,等待著下一句命令。 裴珩想到李妙瓊昨日里抓人的瘋狂,他一個大男人皮粗rou厚,身上也被抓出幾道血絲來,又想到月芍這么恬靜乖巧的一個小丫頭,如今成了李妙瓊的眼中釘,限于主仆身份承受折磨,甚至怕到不敢跟他告狀。 他不后悔那一日要了這丫頭,反而十分高興隨手抓的一個丫頭,竟然抓對了。已經多久沒有這樣放松平靜了,一日日對著霸道刻薄的李妙瓊,浮于世故的芙蓉,他以為自己對后院女人已經沒有感覺,只剩下日常發(fā)泄。 可是這個小丫頭,讓他又重新有了想要疼寵自己女人的感覺,那種要逗小姑娘笑的好心情,調戲對方看紅云飄飛的悠然樂趣。 今日看到她哭時,心發(fā)緊的酸痛,讓他驀然涌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那種感覺如此清晰的告訴他,這是他的女人,他不想讓任何人傷害她。 包括李妙瓊。 窗口的裴珩終于回身了,他的目光深邃而犀利,看著明祺,一個字一個字命令: “把你手頭的事都放下,我讓你去辦一件事……” 寒松軒三個長隨明祺是最得重用的,裴珩讓他去辦這種不入流的小“事”,明祺驚訝的睜大眼睛。 裴珩淡淡問道:“明鴻比你更擅長辦這種事,我不叫他叫你,你可知道為什么?” 明祺略一思索,心下不由更是震動。 明鴻這個人鬼主意多,一些歪門邪道的小事他擅長,但是他的性格卻不夠謹慎,喝了酒什么話都敢講,有些事難保不從他嘴里透出去??墒撬煌鍪录毿挠袟l理且守口如瓶,每次四爺的任務下來,他不求快,但最終一定會完成。 四爺他……竟然對一個丫頭如此上心。 ☆、第16章 護著 后罩房里,方玉蓉拿了一瓶藥來到隔間,榻上躺著的是臉腫脹發(fā)青的珠兒。 方玉蓉自己只挨了一巴掌,擦了藥紅腫去得快。但是珠兒挨了十幾還是幾十巴掌,回來漱口吐出來的都是血水。 方玉蓉開了瓶子,到處香氣馥郁清涼的綠色藥膏,往珠兒的臉上擦。 珠兒搖著頭推拒,口齒不清的道:“這是二太太給姑娘的藥,怎么能給我用。” 方玉蓉壓住她,道:“傻丫頭,你為我受的傷,我心疼來不及,一瓶藥而已,你當得起?!?/br> 冰涼的藥膏擦在臉上,珠兒熱淚盈眶,“是我不好,我沒辦好姑娘的事,還叫姑娘挨打,都是我不好?!?/br> 方玉蓉見珠兒愁眉不展,內疚自責,反倒笑了,道:“沒事,這點事哪里就能叫天塌下來了。”一只手又繼續(xù)給珠兒上藥。 珠兒不解方玉蓉怎么如此從容鎮(zhèn)定,她疑惑的問,“姑娘為什么不傷心,昨日四爺他……” 方玉蓉給珠兒擦完藥,拿著帕子擦了擦手,道:“我本就知道四哥視我如親妹,前夜不過試上一試,成了最好,不成我另有其他法子?!闭f著略略蹙眉,“本來是不想用這法子的,但如今這樣,還只能來釜底抽薪這一招?!?/br> 她說著沖珠兒笑,“用了這藥過兩天你的臉就能好起來,到時候還有一樁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去辦。” 珠兒聞言,馬上撐著上身起來,道:“姑娘什么事盡管吩咐,我就是拿布包臉,也要把你的差事完成了,不用等幾天?!?/br> 方玉蓉不同意,硬是讓珠兒休養(yǎng)了兩天,兩天后果然臉上的淤青消退許多,剩余的點點痕跡用粉遮一遮就好。 至第三日,珠兒趁著一大清早人少,偷偷從東邊夾道出門去。 這條夾道旁邊就是南北跨院,二奶奶田氏院子里的婆子起得早,看到珠兒的背影,喃喃道:“這不是后罩房的珠兒姑娘嗎,一大早鬼鬼祟祟的去哪兒?” 婆子突然想到前陣子二奶奶吩咐讓她注意些表小姐的行蹤,珠兒可是表小姐的心腹丫頭,她這么大早出門怕是要辦表小姐的事吧,說不定還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一想到此,婆子眼睛一亮,急忙扔下掃把,快速的從后門出來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