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一個沒有兵權(quán)的武將,一個沒有未來的國公府,需要出路,或許需要的就是一場豪賭。 這就是凌國公府中的基本情形。 皇太后那里未免知情人過多,到嘴的鴨子飛了,也就告知了幾個心腹。 當(dāng)然也得通知一聲皇帝。 皇帝對趙王的事情自然要上心,這就招了誠信伯他們,仔細問詢。 說白了,還是不放心啊。 別說裴金玉這廂將上次伏擊的罪魁禍?zhǔn)字绘i定在了趙王的頭上,皇帝當(dāng)然也會鎖定趙王的,且不是罪魁禍?zhǔn)字?,而是唯一的?/br> 聽誠信伯話里的意思,皇帝恐怕連就是個沒有兵權(quán)的武將孫女也不愿意給趙王哩??蛇@是天家自家的事情,誰知道天家的皇位是不是兄弟輪流做哩,再加上大家都知道皇太后那關(guān)肯定過不去,遂都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皇帝哼哼唧唧了很久,也不知道下定了決心沒有,就將招去商議的人又趕了回來,還特地囑托了一句,說是皇太后吩咐的不得將趙王議婚的事情外傳。 裴金玉聽到這里,沒什么特別的表示,又跟她爹胡謅了兩句,就回了自己的雕山小筑里。 一時半會也睡不著,就又想了想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 林淺之登基之后,也沒有太大的人事變動,不過是兩個王爺都閑了下來,一個是受傷在家迫不得已閑下來的她爹,另外一個閑著的就是趙王了,他是不是迫不得已一點兒都不重要,他的態(tài)度卻是極其關(guān)鍵的。 自打葬完先帝回了洛陽,趙王就徹底閑了下來。其實先帝在位的時候,趙王也沒有領(lǐng)實職,倒是從不會閑著就對了,常常會做一些討先帝開心的事刷點兒存在感。 按理說,現(xiàn)今這個大家都覺得皇帝和趙王已經(jīng)劍拔弩張的時刻,趙王更應(yīng)該事事討好皇帝,至少表面上做出極愿意臣服的模樣才對。 可趙王不啊,也不知別到了哪根筋上面,甭說討好皇帝了,還擺出了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來,進宮只去皇太后那里。 皇帝心塞不塞,裴金玉不知道,反正她知道從現(xiàn)在開始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將會是趙王人生中最為黑暗的時刻,會不會一直黑暗下去,她猜……多半是會的。 裴金玉和她爹的思想不一樣,譬如由誰來做這個皇帝的問題,她爹說最好是林樅來當(dāng)?shù)臅r候,她不過是一笑了之,把想法藏在了心里。 皇位誰有能耐誰來坐,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想當(dāng)初,她為何要讓劉錚給林青巒打開了洛陽的城門,不過是因著兩個原因,一是已成定局,第二個則是因為衛(wèi)單實在是不爭氣,連拼死一搏都是白費心機。 她當(dāng)時的想法就是,既然衛(wèi)單不中用,而林青巒有本事,那就讓他來做皇帝。 她的想法至今不變,如今就是既然林家的人沒本事坐穩(wěn)了皇位,換裴家的人來當(dāng),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爹不想當(dāng),她還有兩個弟弟呢! 林樅就是再親,也親不過她爹。再說了,當(dāng)老一輩的人逝去,誰能保證林樅的后代們和裴家的子孫們一直這樣親密下去。 雖說誰都無法預(yù)料身后事,但皇位坐在自己人的屁股底下,總歸更讓人放心。這就好比,自家的孩子和別家的孩子打架,若非得有一人受傷,那肯定是自家的孩子毫發(fā)無損,別家的孩子痛苦倒地。是人都有一個這樣的私心。 是以,裴金玉現(xiàn)在做的某些事情,她不準(zhǔn)備事先跟她爹說明,她認為她爹的思想現(xiàn)在是拐進了一個死胡同,拽是拽不出來的,不如先斬后奏,待條件成熟,黃袍加身,他不披也逃不掉的。 這就是她為何遲遲放不下這里,遠走的原因。上一輩子她姓衛(wèi),衛(wèi)家已亡。這一世她姓裴,她不說要裴家千秋萬代的風(fēng)光著,至少得是她能看見的后世無憂呢。 至于代王,先不說她和他上一輩子的矛盾是不可調(diào)和的,單只說這一輩子,她和他也不是表面上這么平和的關(guān)系。 譬如,代王目前想干的首要事情是做掉朱無涯,而她最先會做的就是要向趙王開刀了,她還要留著朱無涯讓他干掉皇帝。 她要對付林家人,那么代王會怎么選擇呢?是和裴家站在一起,還是站在裴家的對立面上去? 所以,她從來都不相信代王說的“你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只因她的決定是要搞掉林家,讓裴家上位。別說代王本姓林,她就不信他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奪過來的江山,落到別人的手里。說什么他不想做皇帝,可選來選去還不是贊同了她爹的方案,還不是因為林樅也姓林。 她和代王會走到哪一步,現(xiàn)在說什么還為時尚早。 但她知道,若又如上一輩子那樣的對立,她一定不會是從城樓上跳下來的那個。 有些事情,做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去做第二次。 她的驕傲就是這樣子,連她自己做過的事情,都不愿意去復(fù)制。 就好比,愛,也只愛了一回。 ☆、第114章 按照計劃,裴金玉本該趁著代王還未回洛陽城,就對趙王下手的。 誰知,計劃沒有變化快,何況這計劃本身籌劃的并不算周密。譬如說,趙王謀反的證據(jù),時間倉促,大批的刀劍還沒有從衛(wèi)長公主府中的暗道中偷運出來,裴金玉這廂就發(fā)現(xiàn)了那條從半壁塔通往皇宮的暗道,好生意外的時候,皇帝那廂也出了變故。 皇帝親自下旨,擇了十一月初一這個良辰吉日,讓趙王和祁福雙完婚。 消息傳到趙王府上的時候,趙王正在一個人喝著悶酒,不太相信地問了幕僚:“不是說先帝仙逝,本王要守孝三年的嗎?皇帝這是要做什么?” 帝心難測,連趙王都摸不清他大哥的想法,更何況是別人呢。 幕僚很為難,斟酌了半天,才說:“不如王爺上表謝恩,然后重點申明自己要為先帝守孝的決心?!?/br> 趙王一想起奏折是寫給他大哥的,就很是心塞,沉默了一會兒,才黑著臉道:“就按你說的辦,折子你寫?!?/br> 交代完這一句,趙王就猛灌了兩碗酒,睡覺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朝,太監(jiān)四風(fēng)當(dāng)著滿朝的文武將趙王的奏折這么一念,趙王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樣,呆住了。 趙王在心里將那幕僚凌遲了好幾遍,心道:叫他寫個奏折意思意思就算了,那句“若不能為先皇守孝,枉為人子,不如一頭撞死在寶殿之前”是幾個意思? 萬一皇帝要非讓他在十一月初一這日娶媳婦,他是不是真的得在寶殿前撞個頭破血流? 不不不,他還想留著命當(dāng)皇帝呢。 是以,四風(fēng)一念完,趙王除了呆立片刻以外,沒敢再做任何表示,仿佛那奏折不是他上表的一樣。 皇帝的心思也在這一時半刻之間,轉(zhuǎn)了好幾個彎。他起先不過是聽信了他老丈人肖宰相的建議,要給趙王的生平再抹上一點兒黑。世家門閥,皆看重孝義,只一件事情雖不會使趙王再無翻身之日,但千里之堤毀于蟻xue,只要堅持不懈,趙王總有被徹底壓倒的那么一天。 就連趙王會上表這種情形,他和老丈人也預(yù)料到了,可著實沒有預(yù)料到趙王會這么激烈。 皇帝還真想勸趙王幾句,看他到底會不會真的撞死在寶殿之前,就是唯恐會被安上逼死弟弟的頭銜。 皇帝糾結(jié)了又糾結(jié),在坑一把趙王,還是博一個好名聲之間,選擇了后者。他忍了又忍,道了一句:“此事還需朕請示過皇太后之后,再行決定?!?/br> 沒什么事情,這就退朝了。 皇帝去了皇太后的寧安宮,趙王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也硬著頭皮跟了去。 皇帝將趙王的奏折往皇太后面前一遞,趙王那兒還沒進門呢,就聽見他娘哭嚎的聲音。 “那個死鬼活著不讓人消停,死了也不忘繼續(xù)害人?!?/br> 好吧,這是在罵他先帝爹呢!趙王悄無聲息地邁步進去,就見他娘用帕子摸了摸淚,指了指皇帝,又指了指他道:“哀家不管那么多,哀家只知道皇帝和趙王,一個無后,一個無妻。天家忌諱子嗣單薄,皇帝不許守孝,趕緊給哀家生孫子要緊。趙王也不許守孝,趕緊將正妃接進了門,好好過日子才是正事哩?!?/br> 皇太后一錘定音,皇帝和趙王誰也別想獨善其身,要不遵守孝道,還是一塊兒吧兩兄弟。 皇帝為沒能陷害到趙王,而憂心。 趙王為不用撞死在寶殿之前,放了心。 兄弟倆對視了一眼,默默地別過了頭,全都別有用心。 皇太后也不留飯,知道留了也留不住。 皇帝先走一步,去乾元殿批奏折去了。 只因那里是他大伯在世之時常用之地,他父皇本來也喜歡那里,后來因為殿中死了人,就廢棄了。 他登基之后,也沒怎么修繕,打掃了一下衛(wèi)生,搬進去了一些個人用品,就在乾元殿中長住了?;旧喜凰髮m的女人,吃宿都是在那里。什么死過人了不吉利,放眼皇宮里的所有宮殿,可有一個不曾死過人的地方嘛! 住在他大伯最喜歡的乾元殿里,才能更好地向他大伯學(xué)習(xí)。 趙王因著連續(xù)多日不曾來看過皇太后,又多呆了片刻,正要走的時候,皇后跟前的太監(jiān)喜和找了過來,說是尋皇帝。 喜和來寧安宮之前,自然是去過乾元殿的,可那會兒皇帝還沒有回去。 喜和在乾元殿撲了個空,來了寧安宮還是撲空。他不敢有怨言,給皇太后行完了禮,就要告退,皇太后多言問了一句:“皇后如此著急尋皇帝,可是有什么急事情?”語氣里滿是不悅。 皇太后對皇后不滿,這是整個后宮人盡皆知的事情。還不是就因著皇后無所出嘛! 喜和想了想,皇后只說要將喜訊告知皇帝,沒說告不告訴皇太后??上灿嵚?,當(dāng)然是瞞不住的。 遂咧著嘴笑道:“恭喜皇太后,皇后……有喜了。” 這實在是個大驚喜,皇太后喜壞了,竟然有點兒傻,連笑都忘記了,就下意識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喜和一愣,這才想起來皇帝和皇后還在孝中的事情,只見皇太后沒笑,以為她要清算這個事,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苫侍髥柫嗽?,又不能不回答,遂支支吾吾道:“好像是上一次,皇上因著思念先帝,喝醉了酒……嗯,就是那時的事情?!?/br> 皇太后一聽,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板著臉問:“哀家是問你皇后有喜多久了,幾個月了?” 喜和還顧不上松口氣,趕忙回答:“太醫(yī)說不足兩月?!?/br> 就見皇太后一個健步就沖了出去,扭頭對喜和道:“前頭帶路,哀家得去看看皇后哩。這頭三個月啊,一定得小心了又小心……” 直到他娘的聲音消失在耳前,趙王才好不容易回了神,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情。被他娘忽略了這真沒什么關(guān)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忽略。反而是皇后有喜這件事情,簡直就如晴天大霹靂,霹的趙王只覺兩眼發(fā)黑,前途不明。 因著老是被人質(zhì)疑生不出孩子,皇帝在翌日的早朝上很開森地宣布了這一喜訊。 文武百官個個道喜,沒人敢說皇帝有錯,不該在孝期睡皇后生孩子。緊接著,又宣布了趙王的婚期如期舉行,自然也就沒有人挑錯了。 就連本來準(zhǔn)備卯足勁對付趙王的肖宰相,已經(jīng)笑傻了好嘛,陷害趙王那是玩陰的,不玩了,不玩了,只當(dāng)是積點德,求萬佛保佑皇后此次一舉得男哩。 一下了朝,誠信伯就趕到武陵長公主府給裴天舒?zhèn)飨ⅰ?/br> 裴家的消息渠道要是滯后到了這種地步,裴天舒已經(jīng)被玩死很多回了好嘛! 昨夜已經(jīng)得到消息的裴天舒裝作并不知情,仔細審視著劉通的表情,把“是不是皇帝的種還不一定”這句話語生生地壓了下去,面不改色地道:“這是好事情。” 劉通想說“好個屁”,瞧了瞧裴天舒狡黠的眼睛,“呸”了一聲道:“裴老三,到現(xiàn)在還不想跟哥哥交個底?”一生氣,連王爺也不叫了。嗯……還賣了把老。 裴金玉正好打外頭進來,接了一句:“自然是要同伯爺交底的?!?/br> 劉通還在疑惑難道裴家的主事勸全部交給了裴金玉? 那廂裴金玉已經(jīng)立在了他的面前,道:“伯爺已經(jīng)是伯爺了,就怕有的事情伯爺不想干哩?!?/br> 還真是個說話利索的,一下子就將難題推了回來。劉通開始裝傻:“什么事情,長公主倒是交個底?!?/br> 裴金玉在她爹的榻前坐了下來,呵呵一笑道:“伯爺要是想不出是什么事情,還真不配讓我同你交這個底?!?/br> 好嘛,人家就是不說,就是跟你打啞謎。劉通嘀咕了一聲,繼續(xù)耍賴皮:“這不是將猜出來,又不敢肯定,所以才讓長公主和忠義王明示?!?/br> 裴金玉還是笑,躺的屁股疼的裴天舒換了個姿勢,說的干脆:“那你先回家,接著想?!毕氤鰜恚蹅兙驼?。想不出來,免談。 劉通口舌都說干了,換來了這么個結(jié)果,氣的撅撅胡子,回家找他兒子們?nèi)鰵馊チ恕?/br> 其實劉通說的真是大實話,他猜測裴天舒是想托代王上位,可看裴家父女倆對代王的冷落姿態(tài),又不怎么像哩。 這事兒不好猜,說就更不好說了。 代王最近辦了兩件絕頂漂亮的事情,一個是將修陵的事宜安排的井井有條,一個是將峽山最西頭占山為王的山賊給一網(wǎng)打盡。 一向傻乎乎的代王最近表現(xiàn)的這么精明,要說背后沒有人出謀劃策,誰也不會相信。 至于代王背后之人,誰都會認為是裴天舒。